《陌上尘絮扑春风》御前带刀侍卫

86、弹弓

　　洛尘进了房门，靠在门上长吁了一口气。一天下来操心劳神的还挺累，便想叫伙计送些热水洗个澡解解乏。刚转身忽然觉得不对，外边走廊上微有衣带掠风之声。猛然回身躲在门后，抬起左手手~弩低喝一声：“谁？”
　　窗外轻轻的敲击声。俄尔，柳子絮的声音响起：“阿尘，开门。是我。”
　　“这么晚了，你来有什么事？”洛尘松了一口气，她也怕十二楼的人贼心不死，再找到这里。
　　轻轻推开房门，客栈院子的灯笼昏黄晦暗，到处影影绰绰。一双大手从暗影中伸出来按住洛尘的肩膀，在耳边轻声道：“ 我们进去说。”
　　洛尘皱眉道：“半夜三更的跑到这里做什么？你现在不是该和玉三郎忙？”
　　“我看到了世子的召集令过来的，他要我们一起婚礼后护送原神医进京。我来找你……有别的事。”柳子絮轻推了洛尘一下，两人进屋。
　　院子里本就黑，屋里不点灯就更加看不清。洛尘拿出手电筒打了火点灯，那玩意这几日一直在洛尘身上。见柳子絮一身黑衣，显得特别精干，不由笑道：“少谷主穿这一身，是要去做贼？”
　　柳子絮哪里敢说自己想她，特地换了一身黑的跑来的。结果半路看到了赵允升的召集焰火，方才先过去听了令，才又过来。见洛尘询问，笑嘻嘻道：“我见你掷石子准头颇好，只是力道不佳，所以从雷击木上取了一个杈，加上牛筋，给你做了一支弹弓，不但可以防身，还能辟邪。刚刚做好，迫不及待就想送给你，于是就带来了。”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是一支雕有夔纹的精致弹弓，弓身红中透黑，纹理细密，打磨得极为光滑。一看就是费了许多功夫制作的。
　　“难为你你这几天这么忙还有空做这个？”洛尘接过弹弓，触手细腻。拉了一下牛筋，弹性十足，下端还设计有挂钩，可以直接挂在腰带上，不由十分欢喜道：“子絮，谢谢你。”
　　柳子絮鼓足勇气往前一步，目光灼灼：“阿尘，你昨晚明明叫我阿朔的。还有……我们之间，不用道谢。”
　　“昨晚？”洛尘完全没印象，奇道：“什么时候？”
　　柳子絮扶额，完了完了吃大亏了，她酒醒了居然忘了？难道还要说她教自己接吻的时候？这可太丢人了！
　　见她还把玩着弹弓，不由得又凑前一步问道：“阿尘，你全忘了吗？”
　　这一往前，两人几乎是面对面了。他的心又开始高频率运转，不自控地把手扶到洛尘肩上。
　　洛尘闻到轻微的酒味，皱了下眉，后退一步想躲开他的手，后背却抵到了墙。一抬头柳子絮正对着她笑，眼中如含星芒，黑而深邃。再下一秒，自己已经被他牢牢锁入怀中动弹不得。
　　“阿尘，阿尘。”柳子絮在她耳边低声唤道，吹起的热气撩拨得洛尘的耳朵痒痒的。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动，低喝道：“放开我！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就不。”柳子絮有些无赖道。灯焰小小，闪闪烁烁，把整个屋内都裹了一层柔和的面纱，他再也忍不住，一手捧住洛尘的脸，双唇严严实实印在她的唇上。
　　洛尘立刻僵成了一块木头。她下意识想挣脱，可身子被挤在墙上纹丝动不了。最过分的是，那厮得了好处，开始攻城略地了。
　　“阿尘……”柳子絮意乱情迷，半闭着眼呓语般低低道：“昨晚你教我的，喜欢一个人要亲她，一次不成就亲两次……”
　　洛尘脑中轰然想起昨夜的梦，她梦见柳子絮跑到梦里问她喜欢一个人怎么办？她糊里糊涂地说，喜欢就吻她啊！一次不行就两次，还身体力行地教他接吻……
　　醒了以后，她和衣自己睡在床上，而那厮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她便以为这真的是一个怪梦……
　　可是，谁来告诉她，这梦为什么变成真的了？
　　难道她真的酒后无状，占了这厮便宜？这可缺了大德了。
　　终于理智占了上风，洛尘扔了弹弓用力推开柳子絮道：“子絮，你清醒一下！”到底没忍心掴他一巴掌，脚下用力去踩柳子絮的脚。
　　柳子絮以前被她踩过，这次很有经验的抬脚躲过，右腿一别，像拧麻花一样把洛尘一条腿别住，动弹不得，还在她耳边道：“你昨晚说我腰细腿长，你看，腿长有好处吧？其实我觉得你特别嘴硬心软，表面看挺强悍，其实根本经不住人家两句软话。”
　　“真特么见鬼了！你真是柳子絮？”洛尘没好气道。硬把双手抽出来，趁其不备，使劲捏住了柳子絮的两边脸：“我倒看看，是谁在冒充柳子絮？脸皮如此之厚，撕下来当鞋底！”
　　柳子絮被捏得痛了，忙去解救自己的脸皮：“慢慢慢，阿尘，这是我自己的脸，没有假的！”
　　洛尘闻言又扯了扯，还抬起头来故意冷笑道：“你当龙腾的时候多稳重，成了柳子絮也还看得过去，现在成了柳朔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又二又皮厚！”
　　“那是因为龙腾和你不熟，柳子絮把你当知己！而柳朔……柳朔钟情于你！”柳子絮终于忍不住道。
　　洛尘何曾在这种情况下被人表白过？脸色一变道：“这种玩笑话不要乱说，你回去吧！以后莫要再喝酒了，明日别误了接亲！”
　　“阿尘，你听我说。不要急着否决。我确定我是清醒的。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我就认定你了！我知道你最终要回去到一个我再也到不了的地方。可是那又如何呢？只要你我还活着，就值得期待！人生最远的距离也不过是生死契阔。我不怕，我怕的是你心中无我。”柳子絮豁出去了，挡在洛尘前边，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手指微微颤抖。
　　“分开并不可怕，我只要你岁岁平安，就算此生再也不能相见！我依旧感谢上天让我能够遇到你！”
　　半晌，洛尘无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给柳子絮一张好人卡还是好兄弟卡。
　　又半晌，方幽幽道：“你从哪里看来的话本子，如此酸气扑人？”
　　柳子絮：“……”大宋文艺青年的脆弱玻璃心碎了一地。

　　外边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怪异的狗叫声。洛尘只听了一声就跳起来，叫道：“小六！”立刻拿出狗哨拼命吹起来。
　　同时冲出房门，目测了一下，一撩衣服就跳了下去！
　　惊得柳子絮在洛尘身后飞跃出来，一把捞住她腰，借势拧身在空中转了个圈稳住了下落的力道，姿势异常优美，轻飘飘落在地上。
　　知道阿尘着急，柳子絮没来得及说什么，拉着她就往外跑。
　　街道的那头，沉沉夜色中传来马蹄声，混合着小六惨绝人寰的嚎叫。
　　“小六！”洛尘站住脚蹲下身子，笑着对着前方伸开手臂。不过三秒，小六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叫着一头撞入洛尘的怀里！
　　冲力之大，将洛尘的身子带得倒了出去，一人一狗结结实实一起摔在早有防备的柳子絮怀里。
　　叶若扬暖暖和秦风曲岩在马上看着这抱成一团的三位，互相看看，相顾无言。
　　怎么莫名有种一家三口团聚既视感呢？
　　洛尘抱住小六的脑袋，边躲边笑道：“小六，老实点！别舔我脸！你看你脏的，哈哈！”
　　小六浑身脏兮兮的，毛都打了绺。一看到洛尘时热血沸腾，摇头摆尾上窜下跳鬼哭狼嚎，好一阵才稍稍安静下来。
　　柳子絮嘴角含笑，静静看着一人一狗坐在地上叙旧，仿佛眼里只有这一方空间。
　　等她们冷静下来，方才对已经下马的几人拱手道：“叶兄，暖姑娘。失礼了。”
　　“老大！”秦风曲岩也才找到机会和柳子絮行礼。二人见到方才柳子絮看洛尘与小六的眼神，心中不约而同叹息：他们老大是不是素得太久了，看一个男子和一条狗的眼神都能看出脉脉情意来。那一脸的姨母笑，就像个二傻子。

　　柳子絮笑着摆摆手道：“你两个来得正好，伤势怎样了？明日随我一起接亲如何？”
　　秦风曲岩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听笑道：“伤势无碍，这个热闹一定要凑！”
　　此时，负责两个院子暗中警戒的侍卫听到动静也围过来看情况。见是秦曲二人，忙打招呼，又把赵允升的指令传达一遍。一时院子热闹起来。
　　早惊动了祝晚和李听雨宁馨几个。
　　叶若扬上前小心地扯扯洛尘：“喂，该和我们打招呼了吧？”
　　洛尘斜睨他一眼，揪住小六蠢蠢欲动的狗头，笑道：“暖暖姑娘你好。”
　　暖暖笑道：“洛大哥你好，你不知道，一路小六都不肯好好吃东西。我们告诉它去找你，它才吃了几口。”
　　洛尘拍拍小六道：“乖乖狗，以后好好吃饭，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小六挣开了洛尘的手，颠颠颠跑到叶若扬骑的马旁边，叼起缰绳，又拉着马颠颠跑过来，将缰绳放到洛尘手里，下巴对柳子絮一抬，得意之情溢于狗眼，意思是：把马还给你了哈？
　　见它邀功的模样，一群人都笑起来。柳子絮想起自己曾对小六说过让它学会骑马，想不到这伙计居然理解了什么意思。习惯性伸手去摸怀里，却摸了一个空：没有肉干。
　　小六期待的眼神立刻转为幽怨。
　　李听雨睡眼惺忪道：“哥几个好不好回去睡觉？我快马加鞭好几天，没睡过过一个囫囵觉，可怜可怜则个。”
　　宁馨从他身后闪出来，满脸不可思议颤声道：“大哥？大哥！”
　　叶若扬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宁馨上下端详：“你是……若烟？！”
　　“大哥！是我！”宁馨扑在叶若扬怀里哽咽道：“你终于来了！”
　　李听雨顿时睡意全消，紧张地看着宁馨道：“若烟，你得撑住，千万别出什么状况！老道说咱们三个谁也经不住再来一遭了！”心中祈祷那镇元丹最好能起作用，莫让一群人的努力付诸东流。
　　宁馨到底是有自制力的，她擦擦眼泪对呆若木鸡的叶若扬笑道：“大哥！你傻了怎的？爸爸妈妈在那边好不好？林伯父林伯母怎么样？”
　　“若烟啊……”撑不住的反而是叶若扬，他一张嘴就哽咽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毕竟，为了这一刻，他们全家和林瑾全家经过了多少努力？付出了多少心血？
　　更不用说和本来与此事毫无关系的李听雨和洛尘，被他们连累来到这陌生的大宋朝出生入死千里奔波。
　　叶若扬捂着脸，嘴巴哆嗦着半天没动静。身子慢慢颤抖，眼泪从指缝间不停地淌下。
　　暖暖默默地从后边抱住了叶若扬，低声道：“不要难过，你看，大家每个人都很安全，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不是吗？”
　　宁馨默默地拉住暖暖的手，道：“暖暖，谢谢你千里迢迢赶来救我。”虽然，我不再是你的馨馨妹妹。
　　暖暖忍住眼泪道：“你安好便好。”是不是我的馨馨妹妹已经不重要了。
　　洛尘一见，这个晚上注定不得安睡，便道：“好了，大家都到屋里去吧，外边凉。”对站得稍远的祝晚招招手安慰笑道：“阿晚，不要紧，不过是又来了两个给你送亲的哥哥姐姐。”
　　祝晚点点头，知道事情必然没这么简单，但是还是乖乖回房去了。
　　柳子絮摆摆手，侍卫们都回去休息，负责警戒的退回到暗处。
　　早有人喊出来了客栈伙计，把马匹牵去马棚卸鞍鞯喂草料。
　　不大会儿，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