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送陆一程》陆一澄

22、猜测决定

　　离蓁被宋澄暂时镇压陷入沉睡，陆绎从宋澄口中得知如今情况变得越发复杂，宋澄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反而陷入了被动。

　　见此情景，陆绎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除了离蓁，就真的一点突破口都没有了吗？”

　　宋澄摇了摇头，“我本以为只要知道是什么案子，就能直接找离蓁问清楚，因为她是唯一的幸存者，一定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可现在看来，是完全不行的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她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宋澄转头看了眼双眼紧闭的离蓁，眼里划过丝丝冷意。

　　陆绎蹙了蹙眉，“什么意思？”宋澄看向陆绎，“人的魂魄分为两种，生魂和死魂。后者就是已死之人的魂魄，拥有生前的记忆；而前者，是活人的魂魄，你可以理解为灵魂出窍，但肉身还是活着的。”

　　生魂通常不会留有记忆，因为它虽与死魂形态相似，但本质上还是大有区别的。死魂就相当于人的另一种生存形态，骨肉筋脉转由阴气组成，只要避开那些至阳之物，阴气便可长存。

　　而生魂，本质上是一种类似灵体的存在，无知无觉，那么这个时候，肉身就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没能及时返回，肉身死去，生魂变成真正的死魂；要么，就是回去了但回去晚了，肉身已经被其他孤魂野鬼给占了，这种情况下，一个拥有记忆、智慧的死魂和一个没有记忆只有本能的生魂，这俩打起来谁输谁赢一目了然吧，肉身被占，生魂便会慢慢消散。

　　宋澄一想到离蓁的情况就有些头疼，“我确定离蓁是死魂，刚刚施法的时候我探查过，发现她的记忆大部分被封印了，这封印，我不可以现在破。”

　　陆绎刚捋明白生魂和死魂的区别，宋澄的话让他有些不理解了，“不可以现在破？意思是你现在有能力破，那为什么不破，而是要等到以后？”

　　陆绎一直都知道关于这件案子宋澄有很多事情是没有告诉他的，先前是因为就算他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他终究只是个凡人，神鬼之事他插不了手。

　　可是如今就连宋澄他自己都不像之前一样游刃有余了，或许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但两个人一起面对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好。

　　“宋澄，你把你知道的，事无巨细地告诉我。如果出现鬼怪之类的，我的确是个累赘，可如今事态紧急，事关人命，这案子牵扯甚多，非你一人所能及，多个人，多条思路。”

　　“破案，我比你擅长。”

　　末了，陆绎没忍住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前一秒宋澄还在为陆绎的话而感动和愧疚，因为她确实隐瞒了不少信息，虽然就算告诉了陆绎好像也没啥用还平添压力，但下一秒就觉得自己白感动、白愧疚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不屑、无语……宋澄只觉得气血一阵翻涌，她竟然被陆绎这个小屁孩给鄙视了！

　　这能忍吗？

　　这完全不能忍啊！

　　说起来浔阳这一遭，应该算是宋澄和陆绎的第一次正经合作，先前在京城的时候那都是小打小闹，几乎都是宋澄还没来得及出力案子就破了只能去送人了，陆绎也没遇到过像现在这个案子一样那么空白，毫无线索，再加上鬼神怪力的参与，直接把陆绎给搞迷糊了，所以一时之间就被宋澄给带偏了。

　　宋澄的理智还是在的，知道陆绎的话是对的，所以虽然心中有点不爽，但还是乖乖的把和土地公交谈得到的信息全盘托出。

　　陆绎仔仔细细听着，不漏过一丝线索，眉头也越皱越紧，最后给了一个宋澄看不懂的眼神。

　　宋澄：“……？”

　　见对方仍是一脸迷茫的样子，陆绎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这队友是有脑子，但不多。

　　“你不觉得，这一切有点太过顺利了吗？”

　　宋澄歪了歪头，“一点也不顺利啊，离蓁这个当事人都失忆了，难道不是遇到困难了？”

　　陆绎按了按额角，“我问你，你现在不能解除封印，当事人这条路就走不通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既然从离蓁这儿问不出什么，那我就打算去离府看看，看看案发现场，说不定当年背后之人有遗漏了什么。”离蓁道出了她的计划，陆绎抱臂看着他，挑了挑眉。

　　陆绎打算给宋澄这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好好上一课，“我们是因为什么才来这儿的？是因为失踪案。

　　如果只有我和岑福，那么这件牵扯到亡魂的案子就会变得十分复杂，我找不到头绪，破不了案，抓不到犯人，你口中的背后之人自然也不会出手。

　　可你和我们一起，那就不一样了。

　　你敏锐地察觉到浔阳城的奇怪，这家客栈的不同，离蓁的异样。在我们住进这家店的当晚，我和岑福就被袭击了，虽然你及时出现，但是不是太巧了。

　　我们只是凡人，若是想害我们，大可在你还未感应到之时在小树林里直接动手，干净利落，可偏偏等远在客栈的你察觉到不对劲匆匆赶到时才离开。我是在钓鱼，钓你这条鱼，赌失踪案是否与鬼怪有关，可同样的，我们也是对方手里打算钓的鱼，或者说，钓的只有你。”

　　宋澄：……我，鱼中鱼？

　　“紧接着离蓁去找你，直接自爆承认她是失踪案的犯人，与你定下赌约，帮她破案。

　　然后，我去府衙调查相关案件，你去询问土地，得知这次事件的背后一角。不得不夸，你是真聪明，人家先跟你诉诉苦示示弱求求你，你就起了怜悯之心，之后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因为案情一筹莫展，再加上对某个“傻白甜”的无语，让陆绎沉寂许久的毒舌技能不降反涨。

　　“你直接找上当事人，发现她的记忆被封，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暂时不能破除封印。

　　人证不行，那就物证，离府便是你下一步的目标。

　　宋澄，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走的每一步，都是别人算计好的。”

　　真——傻·宋·白·澄·甜直接给听傻了。

　　陆绎又是哐哐一顿分析，“若凶手是凡人，便有三种可能，仇杀、情杀，以及财杀。

　　离家祖上当过御医，但离家在浔阳发展也有四代了，况且也从未听闻离家那位御医曾与什么人结下仇怨，不至于牵连至将其灭门，所以与京城方面关系不大。

　　离家在浔阳颇负盛名，受人尊敬，既不是旧仇，也不是新仇。再来，离家大多都是一夫一妻的，甚少桃色绯闻，情杀的可能性本就不高，再加上这直接就灭门了，这得是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才会情杀。

　　最后，便是为了财。可浔阳城这么大，比离家富有的人家多的很，为什么偏偏挑上离家？

　　若凶手不是凡人，那么同样，也有这三种可能。

　　仇，这是得有多小心眼的，才会杀掉手无寸铁的离家人。

　　情，可能性本就很低。

　　财，普通凡人身上有什么是值得你们仙神精怪觊觎的。”

　　宋澄彻底折服于陆绎的头脑，明明大家同样大小的脑袋，为什么你的这么出色？

　　宋澄本就不是什么愚笨之人，土地公的一番话引出了“背后之人”的存在，以及自身被困浔阳的现状让她一时之间乱了手脚，只想着尽快地解决问题，却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被套路了。

　　定定地注视着床上面容平静的离蓁，宋澄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离家百年来积攒的功德如今都在离蓁一人身上，功德对于修行之人好处颇多，所以才会不断有仙神下凡，不是历劫就是为了功德。

　　天道之下，以这种方式谋得的功德只会招致罪孽缠身，伤人八百自损一千，他们都不是傻子。而对他们如此有吸引力，能使得他们沾染因果痛下杀手直接灭门，定是什么不凡之物。”

　　离家之人，大多赤诚心善，身负功德，自然受那些无主但已初生灵智的宝物青睐。

　　宝物有灵，庇佑离家，这是离家的福缘，同样，也是祸根。

　　宋澄莫名有些难受，“离家，他们不过是凡人之身，手无寸铁，只懂得治病救人，如何能护住那到处招蜂引蝶的宝物，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一直都被其他引魂者说太过心软脆弱，连颜禾和田子易都这么认为，身为执掌生死的冥界中人竟如此慈悲心肠，见不得人家生死离别，可宋澄她自己一直都知道，她不是见不得，只是不习惯，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习惯不了。

　　宋澄很清楚，生与死是必然的，有人生，就会有人死，这是天意，这是命运。只是她时常不明白，为什么这是天意，为什么这是命运，命运真的无法更改吗？

　　命运无法改变，冥冥中早已注定。
　　凡人不能理解这个道理，所以他们一直在痛苦之中浮沉，试图挣脱命运的枷锁。
　　生活中很多事不和他们的心意，所以他们一直在奋斗。
　　当他们实现了梦想，却又开始追逐下一个梦想，永不停歇，最终沦为欲望的奴隶。

　　天下分三界，为天、人、冥。冥界超然于另外两界，是因为冥界掌管生死，可实际上，冥界、冥界之主冥帝也只不过是运用命运法则顺应天道罢了。

　　一切自有定数，早已注定，这是天下生灵皆知的道理，唯独得天道偏爱的人，偏偏不信。

　　他们只相信，人定胜天，他们要逆天。

　　可是，他们真的能胜过天吗？

　　宋澄见证了无数试图改变命运的人，他们的下场各异，有好也有坏。

　　但他们是否知道，他们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何尝不是他们早已既定的“命运”？

　　他们为改变命运所作出的所以努力，到头来却发现，都只是命运，依旧是命运，他们从未摆脱过命运。

　　宋澄曾问过他们这个问题，可得到的大多是对方一个释然的微笑和淡淡的一句，“至少我想过，挣扎过，并为此付诸行动了。”

　　她不理解，但她开始试图证明。

　　证明他们所信奉的，人定胜天，是可行的。

　　所以，她顶着旁人看怪物的眼神，将阴阳两界交通——鬼灵不可沾染阳间人事，生灵不可探访鬼魂之所。

　　宋澄内心还是惧怕天道的，所以她也仅仅只是帮那些亡灵传个话、送个东西做这些她力所能及的事。

　　可是现在，纵使此时还不清楚离家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被灭，离蓁是怎么落到如此境地的，宋澄与陆绎猜测的全部还未被证实，但她知道，离家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

　　命运无法更改，可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弱小却能鼓起勇气为那个虚无缥缈的梦付出所有，付出一切；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强大却连做梦的勇气都没有，还肆无忌惮地摧毁他人的希望。

　　这就是离家的命运吗？

　　那我的命运又是什么？

　　我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命运，真的无法改变吗？”

　　宋澄摸着自己的心口，不断反问着自己。

　　“命运无法改变？”

　　陆绎讥笑一声，定定地看着宋澄，“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待命运的，或许你们会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但我不信，我陆绎不信这种话。

　　不争，哪儿来的未来。

　　不争，怎么知道命运能否改变。

　　不争，就会被定义。

　　我要争，争那权势，争那地位，行我想做之事，护我想护之人。”

　　宋澄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面容仍显稚嫩，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坚定决心，眼里仿佛有光，闪烁着他对自己的自信，相信自己能掌握自己的人生的那股强烈信念，彻底触动了宋澄犹豫彷徨的心。

　　我……也可以。

　　逆天？那就逆！

　　天之上，混沌中，一处寂静之地，渺无人烟，几根百丈巨柱巍然耸立，柱子上刻有艰涩难懂的古老符文，半空之中有一金色轮.盘在无声运转，一道灵光从轮.盘中倾泻落下，云雾缭绕间凝出了身形，一双冷漠无情的眼眸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