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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扎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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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
二十三、扎手
住宿的问题解决后,莫磐开始了去书院走读的日子。
扬州书院是个大书院,里面除了教授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等儒家经典学问外,还教些君子六艺八雅等学生必学的技能。不要你样样精通,但别人说起来的时候,你得懂得如何应和,否则就是“非此道中人”,会被人瞧不起的。
莫磐跟着惠慈大师这些年,儒家经典没学几本,琴棋书画诗香酒茶和君子六艺确是学了不少,他觉着若是自己对人说自己‘尤擅画工笔花鸟和弹奏七弦琴’,可能不会被人嘲笑‘张狂’,因为这是他师父亲口认证过的‘可以一观’。除此之外,他觉着自己的数术格物律法骑射武艺也挺精通,测算天气神农百草扎针开方也能来一些,排兵布阵奇门八卦也学了一些,这些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所以,书院组织学子报名学习君子六艺的时候,他报了礼和书。礼有很多种,在不同的场合需行不同的礼,对不同的人也得行不一样的礼。尤其是在士子之间,从穿衣到吃饭,从说话到行为,都用一个‘礼’字给你做好了严格的划分。这些都是莫磐所欠缺的,所以,‘礼’是他必须努力学习的。书不只是要求字写的好看,还得按照要求和规格写好才能行,这个在考试中尤其重要,所以他也报了。
吴轩拉着莫磐加入了学院里的蹴鞠队,他是这样说的:“你要是有看不顺眼的人,可以在蹴鞠赛上光明正大的修理他。”
莫磐瞥了见几个眼神不老实的学子也报了蹴鞠,就欣然同意了。有时候,要想在一个团体里安生的过下去,还是要适当的立威才好。
江南的十月天气,中午还带着夏末的酷暑,早晚就有了深秋的凉意,这样刚刚好的天气,正好浇灌了少年郎们从未熄灭的热情。
书院里当然有已成家立室孩子老大的年长者,但更多的是十几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能在这个年纪到大书院读书的少年,要么家里权财不缺,门路宽广,要么是少年天才,凭实力进来的。
反正,不论是怎么进来的,他们身上从来都不缺一种特质:傲气!
血气方刚说的就是他们!
这种少年血气光用繁多的课业是压不灭的,因为总有像顾问之和高素全这样的天才,再多的课业对他们来说都是多坐一会的事,只有球场上抛洒的汗水才能消减一二心中的燥意。
还有一种方法能消磨这种躁动。在家里,侍候的丫头就是个好选择,在书院里,长得清秀可人的学生就成了某些人消火的目标。
像高素全这种天才,有作为书院山长的祖父看着,自身也是修身持正的好少年,闲暇了就去组个球队,到球场上奔跑欢呼一番,就觉畅快许多。
也有天生体弱血气不足的,烦意上涌的时候就约三五好友,登登山、下下棋、甚至高歌一曲也是个抒发胸意的好方法。
像莫磐这样看起来体弱,实际上有内家功夫在身的,要是遇到发育期的难题,就去打拳冥想一番,总能化解许多。
更有像严暇这样家里有些权势胆子比心眼大的少年,就将主意打在那些家里贫穷性格怯懦的小学生身上,暗地里再许些金银财帛等好处,勉强算是你情我愿,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还有一种强取豪夺式的,在书院里偏有几分权势,自身学业也能得夫子夸赞的,就让被欺压的人有苦说不出了。
顾问之就是最后一种人。
顾问之是书院里的风云人物。
顾家是山西望族,他是顾家嫡枝,他旁支叔祖父是书院前两年新上任的书院总监院,总理书院行政、财政和稽查学生品行等事务,论权利,山长都没他说话好用。
顾问之作为顾监院的侄孙辈,不仅有家族那边发话要照顾‘一二’,更兼顾问之自己是个勤奋好学聪敏过人的,长得也是一副英俊清朗的好仪容,虽然不明白一个这样‘好’的山西的学子怎么不在他们本地上学,怎么跑到扬州来给他们增加优秀生员,但人家既然来了,又没犯什么事,总不能逮着人家问个不停吧?更何况,顾监院不是在这里吗?就不能是人家来投奔叔祖父的吗?
顾问之样样都好,可就有一样不好,此人好南风!偏又恃才傲物,学院里一般两般攀附他的清秀人物他都看不上眼,长的看上眼的又嫌人家小家子气,‘毫无风度’可言,看了就‘倒胃口’。若有气度才貌都入他眼的,偏人家又看不上他,少不得就要使些下作手段,总要得了手才好。
被他所害的学子要么自己说不出口,要么没有证据,要么就是说了也没人信。更有顾问之自己心思缜密,旁人碍于他的才学也都信他,所以,在他入书院两年多以来,祸害了不知有多少学子,却无一人抓住他的把柄,他也就逍遥到现在。
如今,这个隐藏在阴影里的色鬼,盯上了今年新进院的小学子——莫磐!
顾问之见莫磐的第一眼就惊为天人!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副艳丽的面容长在男子脸上却毫无阴柔之态,也无轻佻之意,那眼角眉梢的青春活力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也燃起了他看见猎物的沸腾血气。他一定要得到他!
顾问之没有轻举妄动,他先是打探了一番莫磐的家世,一个孤寡妇人带着三个儿子过活,没人撑腰,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亲戚,说明动了也没有后顾之忧,有一个城内皇商家的嫡子做朋友,但皇商也是商,是最下等的一类人,就是吴皇商自己来了,他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嫡子。又观察了一番莫磐的学业,还算中上,也没见哪个夫子对他另眼相看。他还发现,一到下学的时间,莫磐就带着书童回家,从不跟学里的学子一起玩笑打闹,说明他生了一副孤僻的性子。
孤僻,年少,无背景,无影响力,真是老天爷为他顾问之精心准备对的禁脔人选!
顾问之先是去偶遇了一番。
这天下午,莫磐上完数学课,打算回去再好好捋捋古代版的方程和勾股定理,他虽然能给出最终答案,但夫子要的是详解过程,他必须快而准的用标准语言给出计算的过程和结果,不然,他没法解释这答案是怎么得来的。他正跟吴轩约好过两天休沐去他新家参观的事,就迎面撞上个青年书生。
说是青年也不准确,来人十八九岁的年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只是他个头虽然中等,但他身量已足,眼神精明,所以打眼看上去倒是更像老于世故的青年人。正是顾问之!
莫磐知道顾问之,书院里有名的‘天才’,比高山长的孙子高素全还要出名些。
他虽然跟吴轩说着话,但也不是不看路,他在发现有人没头没脑的朝他撞过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躲避的打算。所以,顾问之虽然人没装着莫磐,但惯性使然,怀里的书还是撒了一地。
莫磐就站在旁边,也没想着去帮人把书捡起来,事不关己的态度明确的很。
旁边有学子看不过去,就对莫磐指指点点的,莫磐不觉着有什么,吴轩却看不下去,忙蹲下身,帮顾问之捡起四散的书本和纸页,还对他道歉,说碍了他的路云云。
顾问之一番彬彬有礼的模样,对他说无碍,然后又对着莫磐道:“倒是对不住这位学弟,愚兄没有撞到你吧?”
莫磐看了眼吴轩,又瞥了眼周围看好戏的学子们,淡然道:“学长说笑了,你自然没有撞到我!我虽不知道你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没头没脑的撞过来,但好在我躲的快,要不然被人碰瓷成功,可不就被人赖上了吗?”
顾问之嘴角笑容一僵,似是没有想到莫磐会当众给他这种难堪,好在他是个圆滑的,复又笑道:“师弟太过小心了,愚兄不过是赶路太急,一时没有看清前路上是否有人,就撞了上去,并不是故意的。”
莫磐无所谓道:“最好是真的。”说罢,便给吴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一起离开,并不管周围学子对的议论声。
吴轩似有所觉,也没再管顾问之,和莫磐一起离开了。
吴轩瞅着莫磐的神色,问他:“你不喜欢顾学长?”
莫磐反问:“你很喜欢他?”
吴轩揉了揉下巴,道:“顾学长学问挺好的,人也很热情,我有很多不懂得他都能帮我解答,讲的比夫子还要易懂一些。”他这段时间开始长胡子,总觉得下巴上痒,有事没事的总要挠一挠。
莫磐若有所思:“你是怎么跟他搭上的?”
吴轩道:“是有一次我没听懂夫子讲的课,课下和同学讨论的时候他正好经过,他就给我们又讲了一遍,慢慢就熟悉了。怎么,有问题吗?”
莫磐道:“我也说不上来,希望没有问题。”
吴轩又仔细盘想了一遍他跟顾问之的交往过程,觉着是莫磐自己想多了,就对他道:“我说小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你看,你进书院这么长时间了,除了我一个,你都没交上什么朋友,这样可不好,我跟你说啊,同窗之间相处好了,以后可是好处多多呢。”
莫磐:“不!要!叫!我!小!玉!!”
吴轩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叫了还不成吗?不过,你真的应该好好交几个朋友了!”
顾问之一边让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一边玩味的看着一路打闹的少年远去,心想,还挺扎手。
很快,顾问之就知道,这个他看中的少年可不是扎手那么简单,他简直就是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