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雨》YUKISAM

114、小侯爷

　　西海地处西北，城外不远处便是黄沙遍地的荒漠。

　　陶昭南和蓝鸢被常妈领至后院。
　　早知她们会来，府中已经备好了厢房，房中设施用具皆已备齐，桌上还准备好了茶水。

　　这里空气干燥，有时风大卷起尘沙，被风裹挟的细小沙粒刺痛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并不好受。
　　若非为了躲避太子一党的追杀，陶昭南如何也不会选择来西海。

　　“姑娘们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老婆子说就好。”

　　常妈语气温和，语音语调也不同当地人般带着口音。

　　路上听蓝鸢提起过，敬远侯的母亲是京城高门贵女。他幼时与他的妹妹，也就是当今太后，都是生活在京城中。
　　而敬远侯的父亲原是个中郎将，一次行刺皇帝的暗杀中，他救驾有功，皇帝特封了他子爵身份。

　　再后来，敬远侯与父亲一同上战场，父亲战死沙场，妹妹又嫁入宫闱为妃，他也因此得了敬远侯的封号。
　　只是如此一来，骆帝赐他西海封地，他也就从此离开了京城，鲜少回京。

　　想来这位常妈也是侯府中的老人，当年随敬远侯离京赴西海，一直至今。

　　寄人篱下，对方显然又在侯府极有话语权，陶昭南待她也是格外尊敬。

　　“接下来还有劳常妈照顾。”她温声浅笑，态度谦和。

　　陶昭南本就生得貌美，世人多势利，见美人总是多些优待，何况她又摆出随和姿态。
　　见了她的人，很难不对她生出亲近之情。

　　常妈笑弯了眼睛，眼角延伸出几条皱纹，眼眸里含着满满笑意。

　　“姑娘客气了，来者是客。姑娘既远道而来，断没有委屈了姑娘的道理。”

　　常妈朝外望了望，忽地想起什么似地说道：“两位姑娘一路奔波劳累了，应当是饿了。我去后厨备些吃食，待小侯爷回府，我便差人告诉姑娘。”

　　“多谢常妈。”

　　送走常妈后，陶昭南到桌边的椅凳上坐下。

　　她的确是有些累了，昨夜更是几乎一夜未眠。
　　要不是此时还未拜见过府上主人，陶昭南恨不得直接躺倒在床榻上昏睡个一天一夜。

　　站在她身侧的蓝鸢提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水，还是警惕地取出袖中银针试了试，再放到陶昭南手边。

　　“姑娘，喝点茶润润喉吧。”

　　方才她在一旁听她说话就注意到了陶昭南吞咽口水的动作。

　　陶昭南拿起茶杯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转头对上蓝鸢再给她添茶，她不禁问。

　　“不是说来了西海便安全了，为何还要试茶水有没有问题。”

　　蓝鸢如此谨慎，完全没有松懈的模样让陶昭南起了疑心。

　　蓝鸢倒茶的手微微一顿，淡然回答：“习惯而已，姑娘不必担忧。”

　　虽说西海还算安全，但蓝鸢始终记着一句话——除了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

　　敬远侯可信，可现在敬远侯并不在西海。
　　除了敬远侯之外的人，蓝鸢还是抱着几分警惕心理。

　　她的任务，是护着陶昭南不出事，哪怕牺牲自己。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用手撑着脑袋小眯一会儿的陶昭南被叩门声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唤醒。

　　她缓了一会儿，蓝鸢已经走到门边，她听着门外的人说了几句话，对着门外的人轻轻颔首。

　　“姑娘，小侯爷回来了。”她扭头对陶昭南说，“小侯爷现在正在前厅。”

　　陶昭南应了声好，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方才出门。

　　陶昭南跟着侯府的人走到前厅，在前厅瞧见了一身墨衣的挺拔背影。

　　不知为何，陶昭南瞧见那身黑衣的瞬间怔了一秒，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骆禅檀的身影。

　　无意识间，她浮现出一个想法。

　　不知骆禅檀在京城是否一切可好。

　　也不过一瞬，陶昭南在对方回头的瞬间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见过小侯爷。”她站在离他三五步远的地方向他微微屈膝。

　　原忱站在前厅中央，在她靠近前厅前就已经感知到了来人。

　　他一回头便瞧见宛若玉兰的女子朝他行礼问安，视线不自觉停留在她脸上，就像是蝴蝶流连在鲜艳美丽的花朵上。

　　自觉这种视线太过失礼，他不自然地眨眼撇开视线。

　　原忱一出生就在西北，平日多与兵营弟兄们一块儿，身边的女人也就母亲与常妈亲近些。

　　他不大会同女人交往，说话比平时犹疑许多。

　　“不必多礼。”

　　陶昭南起身看向原忱，黑色的衣袍下依稀可见他壮硕的身材，手臂的肌肉隔着布料甚至能看出块状。

　　偏偏，原忱的脸是秀气的。

　　倒不是像明济舟那般的书生俊朗气质，原忱的肤色呈小麦色，一双眼睛明亮坚定，又不似寻常武夫糙汉那般过分线条冷硬。
　　他的下颚线清晰，眼睛却像偏圆的杏仁，身上有一股单纯的少年气质。

　　看着他的眼睛，陶昭南莫名想到了小狗的眼睛。

　　这位小侯爷似乎还未及冠，年龄比她还要小些，个子却足足高过她一头有余。

　　小侯爷不说话，陶昭南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前厅的空气就这么静谧下来。

　　还是一旁的常妈先开了口，打破了尴尬的氛围：“晚膳快备好了，一同去用膳吧。”

　　骆朝的男女大防本就不严苛，何况是在远离京城的西海。
　　这里的风气更是开放，女子时常同男子一起骑马射猎。

　　是以，男女同桌用餐也无什么不可。

　　陶昭南与他相对而坐，蓝鸢坐在她身侧。

　　要原忱和两个女子一同用膳未免过于为难他，他对一旁的常妈说。

　　“常妈，一道用吧。”

　　往日，小侯爷都是同敬远侯一同用膳，常妈也是一起。
　　小侯爷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过世了，在他心中，常妈同他的母亲无甚差别。

　　常妈瞥了座上的两个姑娘一眼，陶昭南仰头对她笑了笑。

　　“常妈一起吧。”她自然看出了小侯爷的不自在。

　　常妈犹豫了一会儿，见小侯爷露出为难的神情，无奈失笑地坐下。

　　“姑娘莫怪罪老婆子僭越了。”
　　“常妈说的哪里话，我并非世家女，没有那么多规矩。”

　　她抬眼扫了对面低着头的原忱一眼，抿唇笑着说：“是我们前来麻烦侯爷，又岂敢怪罪。”

　　食不言寝不语，陶昭南默默用膳，常妈偶尔说一两句话，她跟着应和。
　　但对面的小侯爷全程一言不发，只是吃饭。

　　“西海虫蚁不少，姑娘你同我去取些驱虫的药草放在床榻边吧。”

　　蓝鸢犹豫地望向陶昭南，她不放心陶昭南一个人。

　　陶昭南则是朝她微微颔首，眼神示意她没关系。

　　她们人都在侯府了，若是侯府真有意对她们做什么，她们双拳难敌四手。

　　蓝鸢跟着常妈走了，陶昭南也起身准备回屋去休息。

　　吃过饭后她更觉困倦，此时眼皮都在打架。

　　突然，她被身后的人叫住。

　　她回头对上小侯爷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等着他开口。

　　“那个……如果你觉得在府里无趣，我可以带你去骑马。”
　　“或者，去城里逛逛。”

　　陶昭南默了一会儿，心想他是否是作为东道主在说客套话。
　　可瞧他那副眼神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以及话语中的诚然，却像是真心实意的。

　　西海民风淳朴，不似京城勾心斗角。
　　原忱又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向来直来直往，说话也不怎么拐弯抹角。

　　“谢谢小侯爷。”陶昭南的声音很温柔。

　　原忱听着她的声音，竟忍不住想多听她多说几句。

　　这几乎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不过来西海一路奔波，我近日怕是只想在府中歇息。”
　　“多谢小侯爷美意，若是之后有机会，还请小侯爷带我转一转西海。”

　　陶昭南的话便显得生疏客气了许多，但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客套。

　　“好。”他应道。

　　陶昭南并不知道原忱听她的声音听得有些入迷，甚至有些没注意她到底在说什么。

　　她向他轻轻颔首，转身离去。

　　盯着陶昭南的背影，原忱想起父亲离开前嘱咐，府中会来两位贵客，必要细心招待。

　　他问过父亲，来者是什么身份。
　　父亲只说，好生招待，不要过分亲近。

　　只字不提来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原忱原以为会是什么身份极为贵重的人，晚膳时又听陶昭南说自己不是世家女。

　　他此刻一头雾水，可对方又十分温柔有礼，不像是危险的人物。
　　反而是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子，显然不是个好对付的。

　　虽是女子，看着却像是陶昭南的护卫。

　　也是在蓝鸢不在场的时候，原忱才鼓起勇气和她搭话。

　　另一边，敬远侯赶往京城与骆禅檀见面。

　　骆禅檀带着敬远侯入宫觐见陛下和太后。

　　“沥王殿下为何愿意扶持陛下登基。”敬远侯走在他身侧，问他。

　　敬远侯与骆禅檀也不相熟，只是在骆禅檀收到来自高忠密信后就传了消息到西海。

　　在敬远侯看来，骆禅檀定然是别有用心，否则为何愿意冒风险送一个和他毫无交集的兄弟上位。

　　“神暗司归属陛下，遵循先帝遗愿亦是臣子该做之事。”

　　骆禅檀没必要和他掏心掏肺，其实谁上位都一样。

　　只是权衡利弊之下，骆封礼登基远比骆守敬登基对他有益得多。

　　敬远侯入京，消息自然散开。

　　入宫后，陛下正在与臣子商讨先帝陵墓的事，便让人告诉敬远侯先去太后宫中。
　　待他忙完再去见他。

　　谁知，在前往景泰宫的路上，遇上了德长太后。

　　德长太后身边只跟了随侍嬷嬷，见了敬远侯也不意外。
　　更像是特意在此处等着他。

　　“侯爷入京了。”德长太后淡淡开口。

　　敬远侯沉默一瞬，向她行礼：“臣参见太后。”

　　德长太后瞧他的眼神流露出一种失望的情绪，才开口让他起身。

　　骆禅檀站在一旁，像是被二人隔开一般。

　　他扫了两人一眼，想起神暗司里的那些闻记。

　　似乎在德妃进宫前，曾与敬远侯是青梅竹马，甚至差一些就定了婚约。

　　骆禅檀信传言为真，不然以这位太后与骆守敬的性格，哪能容得下贞妃与骆封礼。

　　德长太后与皇太后之间，可是满宫皆知的亲如姐妹。

　　偏偏，又是骆封礼夺了骆守敬的皇位。

　　旁观者的骆禅檀微微眯了眯眼，心中不知又在盘算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