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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与凯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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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涌入,无需倾听,羁绊已像丝线缠紧心脏。蜷缩的身体因之微松,泪怔怔蓄满,善抱着刀的力道无意识发散。
那个词,家……
被抹去过往,那一词已烙下遥远北海之城的欺骗与痛苦印记。但从回到这里,除却压抑的情绪,善真实地感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归属感。
家,家人……
可是,为什么,还会离开?
回忆始于斯派达迈尔兹苏醒之刻,过往空白一片,努力回想,伤处再次涌出刺痛。刀的意志在紧密交融,源源不断传递安慰的力量。在痛楚里,有什么逐渐变得清晰了。
离开,想不起来了……但会回来,一定是因为这里还有家人……
惊惧被久远而真切的羁绊影响,不知不觉弱化。冥冥中,许多来自回忆里的遥远声音回荡在脑海里,隐隐亲切。而此刻,一道声音正在响起。
“小小善,奎因叔叔这就给你处理!等一下,马上就会没事了!”痛心疾首的奎因甩飞眼泪,风风火火举起左臂。吭呛一声,义肢上封闭卡槽折叠翻转。
在聆听中,有什么触动心灵深处吹散了浓雾,善怔然地启唇,眼里浮起水光,无意识呢喃,“奎因叔叔……”
看着孩子眼眶红红,神色恍惚地朝向自己,阔别良久的轻弱声音在呼唤,奎因虎躯一震,左臂僵住。
下一秒眼镜后倏地又喷出两股泪泉,放声悲嚎,“小小善——是真的吗!奎因叔叔没听错吗?!”
从很久以前待在阁楼起,孩子小太阳一样鲜活的光芒逐渐黯淡,变得越来越沉默宁静,奎因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这样带着依赖的称呼了。
一瞬间仿佛看到孩子回归从前的亲近,任督二脉被瞬间打通,奎因激泪狂飙,挥舞手臂:
“小小善你终于回来了吗?!呜呜呜奎因叔叔真的好想你,想得心都碎了……”
愧疚和思念没头没脑噼里啪啦一顿输出,“这半年你到底在哪里,知不知道奎因叔叔知道你失踪担心死了哇!呜呜呜还好你回来了,奎因叔叔发誓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奎因叔叔会永远保护你的,小小善!”
改造人体、研制病毒的机械臂弹出一枚金属面板,自研扫描器对准手心的孩子,奎因挂着宽宽面条泪:
“现在,所有的伤都会处理好的,你会没事的!奎因叔叔的医术就是为你而创的哇!”
源源不断的话语传入所有人耳中,触动心弦。
越来越清晰的羁绊在牵扯,渐渐压下所有不安。亲人的概念变得前所未有地真实,善鼻头酸涩,眼里的泪光倒映出了一切。
在凝滞的时刻里,终于,指节松开。给予支撑的刃从手中脱离,浮于周身,守卫着脆弱的身影。
在巨大的掌心,小小躯体没有再紧紧蜷缩。善忍泪,无言地垂下湿漉漉的睫毛,真正放下所有防备,展露出伤痕。
“要开始了,小小善!”
点触镜片,扫描器从小小脚丫一路往上。或新或旧或深或浅,由外到内的伤在衍射光下全无遮掩。
扫描器几番停顿。嘀鸣信号中,比所视更残酷的情形一览无余,刺痛视线。
漫长时间里,呼吸被狠狠阻绝,死一样的静弥漫在大厅。在至关重要的时刻,暴动都被压制,只有滴血的心剧烈勃动。
扫描板转入卡槽,器械翻飞,将眼镜掀开,奎因咬紧牙关处理伤痕。
被支配的孩子遍体鳞伤,不声不响,气息微弱得令人心碎。在注入特效药后,所有清理妥当的伤再度缠绕上特制绷带。历时良久,尘埃落定。
“可以了,小小善……”满头冒汗,奎因艰涩地挤出声。
想起所见的形形色色伤痕,牙咬得嘎吱作响,奎因心如刀割,拼命立誓,“都处理好了,接下来只要好好休养,放心,奎因叔叔一定还会研制出更厉害的药剂让你早点康复的。”
不会放过,绝对不会放过……绝对绝对要把那群混账折磨得生不如死、再碎尸万段啊!
至关重要的过程终止。在久久死寂里,目视全程的震颤猛兽终于动作,将孩子极尽小心地拢入手中观察。胸膛里的痛心和愤怒如岩浆喷涌,火热滚烫。
不多时,雪下约定的交代一切之时已然开启。
死攥成拳的巨掌僵硬张开,伴随砰然一声巨响!地面的沉重杀器瞬间被吸入掌心。粗粝指节猛地捏紧,八斋戒上刹那间闪击出强烈的猩红雷电,震耳欲聋。
狰狞的脸刻着地狱般的杀戮欲,面对饱经磨难需要静养的孩子,冗余的盘问毫无意义了。
只有一个问题。
“善善,”缭绕在孩子眉眼间的白发被拂开,诡异动作令人悚然。
反复压抑到达临界点的暴戾彻底反弹。凯多垂首,混乱气息重重喷洒而下,嘶哑之声缓缓吐露,“现在,告诉我。”
这一刻青筋跳动,充血的金瞳临近,死死锁定这双看不见的眼,绝不容转移,一字一顿的话音如惊雷炸裂,“是谁——”
“伤的你。”
不同于雪下之时,骨子里偏执独断的血性已彻底暴露,真正没有回旋余地。无论是造就重创抑或轻伤之徒,疯狂复仇终将如雷霆般降临,屠戮一切。
不好的预感再次席卷而至。在雪下缺失记忆之时所面临的一切,重新浮现在善脑海里。
听到那句话,善瞳孔微颤。已经意识到父亲偏执的杀戮之意,但惊惧已经不再强烈到会将心脏推离自己真正的家人。
伤上,有奇异的渗透感在蔓延,曾经的痛仿佛消失干净。但善知晓一切都未曾消失。
曾经银白的眼眸在意外后变成了诡谲的红色,但有些东西无论何时都一如既往,未曾改变。在这一刻,对上那双充斥仇恨的金瞳。
连同这颗兼具柔软和锋芒的小小心脏,在阔别许久的疏离里,丧失记忆后,重新主动地靠近了一颗坚硬与极端的心。
“父亲,对不起……让你担心。”明了怒火中的情感,善真诚的道歉里含着深深愧疚。
“伤,并不是不小心造成。”
在铁废料堆积的港口之城,漫天飞雪的岛屿,昏暗坚硬的城堡,无数至痛的时刻在闪现,无数人与事在回溯。
在离开的旅程,有欺骗和伤害,也有诀别与反抗。即便心已满布疮痍,许下的诺言、名字的寄托、承受的恩情与拯救,更加像保护壳阻挡了仇恨种子从内部侵蚀。
而父亲复仇的焰火即将焚尽所有过往的极端情绪,善已有所感知。
在等待说出答案后将一切撕碎之时,凯多听到了声音。
“都过去了……父亲。”
那双失明的眼里漾荡着细碎的泪光,朝上,所有想说的最终都蕴含在那句话里。
血脉相连,会造就天然的血脉牵扯。但无血缘关系的人亦可连结至深的感情羁绊,传达所思所想。
“……”充斥仇恨的视线死死笼罩下来,瞳孔震颤。
僵住后,狠狠吸入的气灌进胸腔,暴戾猛兽深深闭上了眼。在阴郁昏黑的气压下,极致嘶哑的声音缓缓流出,“善善,为什么……”
“为什么不回答——?”下一瞬,如惊雷般的激愤质问蕴含着无上力量炸裂,瞬间,整个鬼岛地裂山摇。
掌控欲疯狂的猛兽执拗倔犟,被触及逆鳞,睚眦必报的野性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伤害的人。在暴怒下,海上至强的恐怖杀伤力势必引发滔天灾难和株连之祸。
作为逆鳞的孩子有在生命里建立的其他牵绊,锋芒与柔软交融的心脏,和最重要的决定自己路线与选择的自由。
从第一次念出父亲称谓、单薄乖顺的个体与强悍霸道的崇暴之徒建立感情羁绊的那刻起,对立早已注定。
此刻,恨意滔天的凯多无法理解,而唯一的最关键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彻底引爆了所有不欲当下就追问的事,一股脑地炸裂。
半年前的火祭之夜,并不仅是不怀好意的混账将善善骗走,尽管不想承受,但事实是善善也做出了主动离开的选择。
还有在离开的那段时间所有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一想到这些,在盛怒中掌控受伤孩子的力道在拼命克制,另一只手握紧的八斋戒威势却已不可阻挡,凯多怒不可遏。
此刻,强烈的暴动情绪善已能承受,然而一种偏执情绪唤回了莫名的感知,引出了潜藏的压抑。善神色恍然,睁大了眼,额角一下沁出冷汗。
在情况无法逆转,杀戮和愤怒必须在答案后得以彻底宣泄之时,蓦然间,意料之外的事突然降临。
只听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簌簌迅风中,耀眼白光划破黑沉沉的气压,一柄极速旋转、快出轮影的狼牙棒缠绕着电光破窗袭来,猛地击向那只大掌!
“混蛋——”
下一瞬,愤怒的咆哮挤入大厅。在纷飞的木质碎屑中,从窗牖上破开的洞口蹿进一道闪电般的身影,像离弦之箭直射向被掌控的小小身影。
“放、开、我、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