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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与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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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拉先生……这样,没关系吗?”善朝向小船上的电话虫,声音很轻。
柯拉松顿了一下,扫了一眼,露出温和的微笑,“没事的,善,走吧。”
罗盯着那个垂吊下来的电话虫传声筒,咬着牙,牵着善,和柯拉松一起上岸。
*
柯拉松把烟掐灭,仔细地盯着手中传单上写的信息,把门推开。
走进会诊室的一瞬间,善小脸微愣,感受到了罗手心紧张的湿意。善眨眨眼,轻轻握了握罗的手,“罗。”
柯拉松扫了一眼垂着头的罗,看向医生,“请看看他的情况。”
医生坐在桌子后,喝着茶,“啊,来,到我这里的,保证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好。”
心在怦怦直跳,罗艰难地屏住呼吸,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过来。灰色的瞳里,仍有着被压抑的渺茫希望。
善的眼里一片空茫,心灵认真感受着眼前医生的气息,下一秒,蹙起了眉。
医生戴上了眼镜,凑到罗跟前,眯着眼看,“啊,让我看看,这是什……”
看清了小孩身体上的白色斑块,医生顿了一下,差点吓死过去,“什么?!”
那一声尖叫,让罗绷紧了身躯。
“这是,这是!救命!来人,这里有身患铂铅病的小孩!”
医生猛地往后摔去,紧接着就按下了五级警报键。
一瞬间,刺耳的声音尖锐鸣叫,医院各个病房传来了惊恐的叫唤,奇怪的脚步声飞快涌了起来。
一切就发生在瞬息之间。
罗的心如同被泼了冷水,升起的希望猛地破碎,身躯一下冰冷刺骨。善感受到,空茫的眼睁大了,朝向罗。
“快来!啊,我要被传染了!”
脚步声近了,一下就到了门口。
“把防毒面具给我!”
门口处堵着一众全副武装的警卫,各个如临大敌,拿着器械,惊恐地盯着房间里的三人,却又不敢进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柯拉松都还在震惊之中,没反应过来。
“还不快进来,把这个小鬼抓起来!他有铂铅病!赶快去报告给世界政府!这里有从弗雷凡斯逃出来的余孽!”
余孽。
罗听着那话,冷汗一下沁到了骨子里,身体不断颤抖。
善的手心冰凉一片,瞳孔缩成小小一点,“不会传染的!只是中毒!”
像从前那样,善握紧罗的手,睁着什么也看不见的眼,对着人群用力解释。
可悲的是,这里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该死的!他们竟然没有被灭干净!愣着干什么?进来啊!”医生惊声尖叫,缩到桌子下,一张脸扭成麻花。
罗越听,身躯越僵硬,面色惨白。
“你们……这个,不是传染病!”善白着小脸,握住罗冰冷的手,稚嫩的声音很沙哑,竭力解释着。
柯拉松回过了神,一下怒火蓬勃,难以抑制,冲了过来,揪出医生就是狠狠一拳,“你这王八蛋!你也配当医生?!”
“救命,救命!快把他处理了!”
门外的警卫惊骇地看着那个小孩脖子上的白色斑快,终于还是咬着牙冲了进来,“我们先把他抓住,交给世界政府处理!”
“白色城镇那群污染源,还没死光!还想祸害我们!”
罗咬着牙,这一刻,冰冷的眼泪骤然在那张面上决堤。
就是这样!
就像最开始的时候一样。
就像最后那地狱的一天一样……
火光,鲜血,杀人!
杀人,杀人……
拿着器械的人群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对着罗恶狠狠地挥下,“你给我去死吧!”
罗的脑袋越来越昏沉,一双灰瞳狠狠瞪向那一张张露出厌恶恐惧的脸,浓郁的恨和杀意在眼泪里不断氤氲。
血丝涌起,眼瞳被一点点染黑。
然而,下一秒。
——嘶!
金属嘶鸣骤起。
一把锋利无比的莹蓝,出鞘了!
果决挥出的一刀,瞬间撕裂了所有的混乱和憎恨,仿佛一道纯洁的风刃,空气里一下满是器械破碎的声音。
砰砰砰!
眼瞳里的黑暗浓雾仿佛也被撕裂,罗睁着湿润的泪眼,瞬间看向身旁。
这一刻,窗外金色的余晖浅浅笼罩了身旁人雪色的发,氤氲出朦胧的辉。
那张稚嫩的小脸格外凝重,苍白的唇抿得紧紧的,妖刀被死死握住,正散发着主人真实的情绪。
“善?!”柯拉松气愤得把医生揍个半死不活,听到声音,猛地看过来。
“啊啊啊,该死的!这三个家伙都不能留!快去叫政府的人来!”一群警卫的武器被斩碎,惊恐地盯着那个诡谲模样的雪白小孩,大声尖叫。
罗仿佛一瞬间被掐断了喉咙,无论如何也挤不出声音。
“柯拉先生,带罗走!”善握着刀,挤出沙哑的声音。
罗身躯僵硬,眼眶湿润,死死盯着那张凝重的稚嫩面容。
“政府、政府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谁、谁先拖住这三个家伙……”
“该死的!不行,先走,善!不能等到他们来处理罗!”柯拉松咬着牙,提起僵硬的罗,正要来提善。
善握着刀,没有犹豫地后退一步,抿着苍白的唇。此刻,那双空茫的眼格外凝实,仿佛能看见一切:
“先走,柯拉先生!”
柯拉松用力咬着烟,善握着那把诡异的刀,渗出如有实质的莹蓝色刃气,让一群人害怕得不敢上前。
三人迅速出了会诊室。
“混蛋!别、别走!”
另一波警卫套着冗余的防护服,终于赶了过来,正好撞见三人下楼,一下就举着电击棒过来,“就是你们吧!该死的祸患!”
“善!”
罗被提着,终于挤出声音,一声嘶吼,带着焦急的哽咽。
善绷着小脸,微微垂下白色的睫,眼睛血红一片,飞快挥着刀。刃气一下往后散去,击在武器上和防护服上,将之全部撕碎。
“啊啊啊该死的小鬼!救命!我要被传染了!”
“快抓住那三个家伙!”
“快走!善!”柯拉松咬着烟,一下提着善往外冲。
*
月色冰凉,手心的温度也凉入骨髓。
月下的小船在海上飘着,很远处的医院灯光已经看不见了,罗死死咬着牙,沉默着。
柯拉松抽着烟,久久垂首,扶着额头。
善紧紧握着罗的手,像无数次一样,干燥温暖的手心,带来无穷的力量。
终于,在死寂中,罗艰难地抬起了头。那张灰白的小脸眼泪纵横,定定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谢谢你,善,还有……柯拉松。”
善沉默着,握了握罗的手。
柯拉松垂着脑袋,抽了一口烟,烟雾缭绕,“抱歉,让你回忆起了那些事……”
罗没有出声,拼命忍着泪。脑海里的意志似乎已经开始昏沉。
*
“这一家,一定可以的!”
罗晃了晃头,善牵着手,声音很轻,带着担心,“罗……”
带着血丝的灰瞳微微涣散,扫过两人,罗艰难地点头。
*
“救命!铂铅病啊!”
“你们这群该死的王八蛋!”
“柯拉先生!”
*
“这一家,再试一次,相信我。”
“走吧,罗。”
“嗯。”
*
寒凉的深夜,海浪声依旧。
罗的面容灰白,躺在篝火旁,紧紧握着善的手,睡着了。
在火光掩映下,一个黑色的身影靠近,坐在了孩子们身旁。
两个孩子,一个年岁稚嫩却头发雪白,月纹鲜红。一个脸上蔓延起越来越宽的白色斑块,身上伤痕累累。
孩子们蜷缩在一起,给予彼此温暖的力量。
在死寂里,一只宽大的手,终于颤抖着伸出,摸了摸善雪白无瑕的头发,和罗的绒毛帽。
“你们这、这两个小鬼……”
黑夜里,压抑的哭声终于响起,像白日里不曾呈现的浓烈感情:
“我,一直以来……”
“真的,都……很同情你们……”
“丢掉了所有记忆,被欺骗、利用的孩子,说自己已不信任任何人,活不过三年的孩子,真、真是太可怜了……”
浓浓的鼻音响起。
“明明都是乳臭未干的小鬼,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
“不过,像我这种人,应该不会被原谅吧……”
“善,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就没有早一点告诉你实情,让你离开多弗。被欺骗和利用的感觉,很难受吧……”
“无论受到何种对待,我都不会觉得痛苦,罗,就算那个时候你用剑刺了我,可是,我真的不觉得痛……”
“真正痛的人,应该是你们这群可怜的小鬼才对吧……”
低低的压抑哽咽在黑夜里湮没,染进一双睁得死死的灰色泪眼。
*
传声筒被悬挂的日子已经数不清了,罗的病情渐渐开始恶化。说好的三年期限,在这个时候已经锐减,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
丛林的海岸边,三人默然地坐在小船上,寒风刮个不停。
“已经全部跑遍了!没有一家医院的医生是正常人!”柯拉松低着头,不断抽烟。
善盖着厚厚的毯子,白色的睫毛垂下,仅仅只是被风吹着,身躯就颤抖个不停。
罗用力握了握善的手,把毯子给善盖得紧紧的,染着白斑的脸上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我已经接受了,无所谓了,柯拉先生。”
“活不了很久,也没关系了,只是……”罗微微侧首,看着身旁那双什么也看不见的血瞳,忍着眼里的泪意。
柯拉松抽着烟,下一秒,飞快抬头,身躯僵住,“你你你!你叫我?!”
罗顿了一下,垂下视线。
善睫毛颤动,空茫的血瞳睁着,也带着一些怔愣。
柯拉松一下站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接着嘴角咧开,欣喜地瞪着罗。善自怔愣后,也微微弯起空茫的眼眸。
“既然传单上的地方都去过了,我再找人要新的!”柯拉松高兴非常,终于将被吊了许久的电话虫传声筒放回原处。
罗抬起头,盯着柯拉松的背影,咬紧了牙。善握了握罗的手,罗忍着眼泪,嗯了一声。
然而,在柯拉松正准备拨打的时刻,一道电话虫传唤声,几乎是瞬间响起了。
柯拉松瞳孔一震,手一动不动。
罗也僵住了。
已经两个多月了,不可能,怎么还会是?!
作者有话要说: 缩短出海时间,以后时间的调整不会再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