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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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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娃儿?搁这儿蹲着干啥呢?吃饭咋不进屋去?”
一身灰色破旧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走到蹲在门口的两人身边。
他弯着腰,满脸褶皱堆积,上眼皮耷拉至眼角,光从面容已经看不出表情。
范安安看见来人后立马起身,迎上去扶住,声音特意放大,“丁爷爷!来吃完饭呀?”
老人瞧见是熟悉的人,露出嘴里仅剩的两颗牙,“哦!是安娃子啊,今天打扮漂亮呐!去干啥了?”
提到这个,范安安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地看向站到自己旁边的谢熠城,扶着老人往前走,所答非所问:“和我哥说说话来着,丁爷爷快进去坐着。”
进了铺子没见着人,扯起嗓子朝后厨喊:“王叔——丁爷爷来了!”
没一会,后厨帘子被掀开,老板从里头走出来,嘴上热情招呼着:“哦呦,老丁大爷,咋不打个电话给我,我餐做好给你送家去不就得了。”
老人摆摆手,挣脱范安安的搀扶,倔强得很,“不用不用,还能走,搁家坐着也没劲,不如出来溜溜弯儿呢。”
老板哈哈大笑,“哈哈,那是应该多活动活动,还是吃老三样儿呗?”
他擦擦手上的汗,找到遥控器点开墙上挂着的小电视,“老丁大爷你先看电视,我给你做饭去。”
老人连连点头,回他:“你看着做就中,老头子吃啥都行。”
“得嘞,我给您整点好下口的。”
老板乐呵呵,麻利地走回后厨,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才刚进去又从后厨钻出来,手上拿着把菜刀:“瞅我这记性,安丫头和这位…”
“这我哥。”范安安主动介绍。
老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上次也见你们坐一起,小伙子别客气,我和安丫头熟着呢,想吃点啥,今天老丁大爷在这,不用光吃包子了。”
范安安转头看谢熠城,想问他在不在这吃饭。
正巧他也看过来,知道她想什么似的,点点头。
“谢谢王叔,我们就借光,丁爷爷吃啥我们吃啥,不挑。”
“那行。你俩自己找地方坐,来生人了安丫头就帮我招呼一声。”
“得嘞!没问题~”
范安安在熟人跟前皮得很,小手一挥,胸脯一拍,笑得见牙不见眼。
也没另外找地方坐,就揽着丁爷爷手臂,陪着他说说话。
谢熠城坐在两人对面静静当听众。
范安安没有爷爷,丁爷爷人随和、热心肠,省吃俭用买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拿给她。
一来二去,俩人相处不说比亲爷孙亲,也差不了多少。
丁爷爷早年丧妻,没有再娶,膝下就一双儿女。几年前儿子一家突发火灾去世,女儿没多久也病逝,剩下两个外孙都定居在外地,很少回来,家里没人耐不住寂寞,酷爱出门溜达,奈何腿脚不便走不了多远,只能偶尔饭点来包子铺坐会,时间久了,和常在店里的都熟络起来,老板心善,每次都单独开小灶给老人做点吃食。
最近可能天气转凉的原因,快九十岁的老人出来的次数大不如前。
今天赶得正巧,能吃上小灶。
老板麻利得很,两锅并用,顶了天的三十分钟就从厨房端出三个家常小菜。
麻婆豆腐鲜红油亮,烧茄子用上他自己做的大酱,酱香浓郁,另一道凉拌猪耳朵明显是给两个年轻人准备的。
主食是包子和小米粥,粥是瓦罐煲出来的,分量不多,浓稠软烂,饱腹又适合牙口不好的老年人。
范安安接过菜盘就感叹于老板的细心,他还把凉菜里的香菜单独装在另一个碗里,免得有人不吃。
她抿嘴,深吸一口气,饭菜香气直冲天灵盖:“好久没吃王叔做的菜了,今天有口福啦!”
嘴上说,手也没停,给大家分好筷子和碗,又帮丁爷爷盛好粥饭才坐下,这次坐到谢熠城旁边,把对面留给和他们一起吃饭的老板。
以往开小灶都是他们三个人,今天多个谢熠城,小小的饭桌顿时拥挤起来。
话说回来,谢熠城八面逢源一个人,从打他们一起进了店门,不仅拘谨无话,人还有点呆。
别人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说。
老板喝着小酒,看到谢熠城的空杯子:“小伙子今年多大了?我还第一次见安丫头带亲戚过来吃饭呢。”
他是个话多的主,对新来的年轻人可谓兴趣满满。
“二十二了。”
“呦,比安丫头大了五岁呢,那能喝酒了,来,咱爷俩喝点,他们爷俩就看着。”
直接拿走谢熠城面前的杯子,倒上小半杯。
范安安在一旁笑。明年她就十八了,到了成年人眼里,能光明正大喝酒、谈恋爱的年纪。
“谢谢老板。”谢熠城点头致谢,接过递回来的杯子,轻缓地放到一边。
老板摆摆手,“客气啥,你跟我儿子一般大,和安丫头一块,喊我叔就行。”
“嗯。”谢熠城点头。
“诶?”范安安着实疑惑了一下。
老板一直形单影只,后厨旁边有个小单间就是他睡觉的地方。
范安安初中开始就总来他这吃饭,从没见过有亲人找过他。
老板自己也对此只字不提。
她还以为人家是单身汉。
老板见状哈哈一笑,胖乎乎的脸颊肉堆起来,“安丫头是不是还没见过我儿子呢,他大学在上海念的书,机票贵,就没让他回来过,这毕业了,过几天就该回了,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他说这些时目光看向门口,木板门咣的一声打开。
吓得范安安挺直脊背,转头去看时,空荡荡的门口只有几片落叶。
回过头,其他人不以为意的神态,老板招呼着:“趁着现在没客人,咱们好好吃,安丫头别看叔长这样,我儿子那可挺周正的大小伙子。”
话语间满是自豪。
范安安熟悉这话,自打上了初中,但凡过年回老家走亲戚,总有邻里这么跟她妈推销自己家孩子。
她愣神的功夫,碗里又被老板添了许多菜,只能埋头解决。
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思来想去又没找到缘由,该是自己想多了。
一顿饭下来,莫名的想法也如风散去。
饭后收拾好餐桌,范安安在小店里来回走动,手放在肚子上,打圈抚摸,试图帮胃消化,连着三天晚饭都在吃速冻饺子,今天这顿到底吃撑了。
酒足饭饱,人便慵懒不堪,老板靠在椅背放空。
谢熠城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一时间店内寂静无比。
丁爷爷坐在原位,干枯的手伸到上衣胸前的口袋,拿出一个红色小布包。
折得四四方方,边角磨损严重,绝对有些年头。
他仔细着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对银戒指。
款式简单,表面光滑没有一点花纹。
布满硬茧的手指擦过戒指表面,感受岁月留在上面的痕迹。
“安娃子,你来。”他用同样历经岁月的嗓音招呼着。
范安安清脆应声,“诶!”迈开小碎步回到座位。
“伸手。”
范安安不明所以,摊开一只掌心伸到他面前。
戒指连同小布包一块被放到白净透着红润的掌心。
“丁爷爷,这是?”
对此,范安安更加摸不着头脑。
老人郑重其事道:“这是爷爷啊,和你奶奶留下唯一的东西了,她要是还活着,肯定也喜欢你喜欢得紧,现在送你正好。”
范安安受宠若惊,连连摇头,“爷爷,这我怎么能要啊?”
“拿着,拿着。爷爷跟你说,爷爷送你这个啊,不是因为着急让你嫁人,你还小呢,以后大好的时光,哪个也不能灭了良心,来耽误你的喔。这戒指啊,是你奶奶亲手做的,非良人不能戴,选伴侣可要仔细着,不能被旁的、坏心眼儿的耽误了。”
“爷爷,这……”
这么宝贵的东西,她怎么能收呢。
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静默许久的谢熠城突然开口:“收下吧。”
“对,安娃子拿着,收好了。”
丁爷爷不愧是年轻时候当过兵的,态度强硬。
“哎!”
范安安只得用双手接下对戒,郑重地握在手里。
老板喝了两杯酒,这会儿正醒酒,全程没参与谈话,眼神都没匀一秒过来。
丁爷爷从鼻子里哼哼两声,拄着拐杖起身,“得,老头子我也该回去了,现在天儿啊,黑的早,夜里最不安全。”
范安安抬腕,已经快六点了。
“爷爷说的是,我送您回去,也该回家了。”
她滑开凳子起身,“今天谢谢王叔,我和我哥把丁爷爷送回去也回家了。”
老板才回过神,目光涣散,“啊,哦哦,走了啊,那行,老丁大爷路上小心啊!”
谢熠城左手反撑在桌边起身,手指扣进桌沿下面,完全站起后收回插进口袋。
“今天这顿饭谢谢老板。”
老板醉酒后总喜欢重复说一句话,“不客气,不客气,慢走,慢走。”
人没动,范安安去搀扶丁爷爷时见他紧闭双眼,似是已经在说完话后就睡着了。
丁爷爷家不远,小镇逐年发展,唯独在一众高楼中间剩下一片平房区域,早年都是烈士家属的住的小屯子,现如今演变成穷人租房首选地段。
尽管老人说着不用送,范安安和谢熠城还是一左一右,把人送到家门口,亲眼看着他走进院子。
晚饭时间,屯子内家家户户烟囱袅袅,小道上碰不到几个行人。
正适合范安安倾吐心间疑问。
两人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拘谨地开口:“哥,今天有什么发现吗?那会儿你说店里干净,说没事来着。”
谢熠城总不会无缘无故留下吃饭。
“有点发现,但是还要回去确认一下,安安…”他欲言又止。
范安安跟个小仓鼠似的刷地探过头,“嗯?咋啦哥?”
“靠近点。”几乎是气音。
范安安立马跨开一步,两人手臂相贴。
谢熠城比常人体温稍高一些的手臂揽住她削瘦的肩膀,半边身子的力量靠上去,压得人左脚直接离地。
“诶!?诶诶诶诶诶!”事发突然,范安安的小身板禁不住这股力,单脚小小蹦跶几下,双脚岔开比肩宽的距离才稳住身体。
这也导致她高度下降,谢熠城身上更多的重量压到她这来。
以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谢熠城额角渗出的汗,唇色苍白。
心脏骤然缩紧,她小小咬了下唇,“哥?”
谢熠城闭着眼,调整呼吸,“别紧张,我没事,我手机在左裤兜儿,你拿出来,最近通话第一个,打过去。”
一段话说完,额头的汗都快要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