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鹿》Yiay

23、第 23 章

　　章初让福来将礼物送上，向谢诚贺道：“谢大人，听闻谢夫人安全回来，特送上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谢诚见只有章初一人到来，斟酌问道：“怎么不见顾大人？”
　　章初笑着解释道：“因黄河沿岸水位上涨，献琛亲自去查看，便托我一道致贺。”
　　谢诚感慨道：“顾大人果然尽职尽责，谢某惭愧，只是可恨谢某身体老迈，稍微走动便急喘难受，只能让你们年轻人多担待些了。”
　　“谢大人哪里的话，你是梁州的父母官，梁州的情况你自然是比我们要熟悉的多，献琛也是初来乍到，不得不亲自走访，不然有了偏差以后难以担责，再加上你身体不好，自然该养好身体，以后为朝廷尽忠，为圣上效劳还仰仗着您呢！”
　　听完章初的这一番话，谢诚果然喜笑颜开，向姚鸿轩介绍章初。
　　长英发现原来章初也挺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演技一流。
　　福来看见长英，突然神色微动，对章初轻唤道：“少爷……”
　　章初随着福来的视线望过去，仿佛第一次见到长英一般，一瞬间恍惚失神道：“你……”
　　长英不明白章初这又是玩得那一出。
　　谢诚发现章初失态，摇了摇章初的胳膊：“章大人，怎么了？”
　　章初这才将目光从长英身上收回，又恢复往日的平和：“就是这位公子救出谢夫人的吗？”
　　谢诚应道：“正是。”
　　章初目露哀伤道：“实不相瞒，这位公子与我的新婚妻子有些相似，可是拙荆说好来梁州寻我却至今杳无音讯，不知道这位公子可曾在山匪中看见我那可怜的妻子。”目光久久停留在长英身上，期待长英的回答。
　　此情此景，如果不是长英知道这新婚妻子是自己，怕是也要被章初感动。长英的脑子飞速转了转，思量着说道：“我只看见山匪追杀一人，那人的相貌与公告上张贴的相貌一一致，至于大人的娘子我却是没有看见。”
　　长英的话与谢诚所得到的消息相一致，悦来客栈的掌柜曾来报章初所等的人被山匪所劫，为了给章初添点乱子，谢诚命掌柜将那名护卫杀了，既然有护卫，自然是有所护之人，如果是章初的妻子……谢诚心思回转，微微睁开眼睛，感同身受一般对章初道：“章大人，还请节哀。”
　　章初一把抓住谢诚的手，激愤道：“谢大人，在下认为剿匪一事迫在眉睫，在下与妻子刚刚成婚两月不足，便被调任梁州，妻子不愿与我分离，不远千里前来寻我，如今却尸骨无存，即使不是为了我的妻子，为了这全天下人的妻子，包括谢大人您的，这山匪是非剿不可。”
　　“章大人说的是。”谢诚应和道。
　　章初一面慷慨激昂，一面又面露难色：“只是谢大人你也知道衙门钱紧，这剿匪一事怕是军费不足。”
　　谢诚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听闻谢大人前段时间为救谢夫人，向众位商户筹集了三千两白银，如今谢夫人已经安全归来，这三千两白银总不能叫他毫无用武之地，不如就将这三千两白银作为剿匪的钱资，既是谢大人同众位商户的一番心意，也是梁州百姓之幸事，谢大人待之如何？”章初眼睛里藏着光盯着谢诚。
　　莫名其妙被架起来的谢诚是点头舍不得，摇头也不是，只好应下。
　　章初拍拍谢诚的手，感慨道：“梁州有谢大人，实乃是幸事。”他看向姚鸿轩，对方也投过来颇为赞同的眼神。
　　长英：高手过招，兵不血刃，杀人诛心啊。
　　自此之后，便到了六月二十八，二十九是章初的生辰，长英还在思考给章初送点什么。谢诚就把长英叫过去，对他道：“明日便是章大人道生日，你与他年岁相仿，应该最能了解他的喜好，不如你便琢磨琢磨明日送他些什么。”说完从袖口抽出一叠银票塞给长英，“这些银子你看着置办，若是不够再向管家支取。”
　　“是。”长英打眼望过去，那叠银票少说有三百两，可以让十户普通人家至少一年吃穿用度不愁了。
　　拿着银票长英逛在梁州街头，想着给章初买些什么。
　　“衣服、鞋子、古董还是美玉，他又不是谢诚，怎么可能喜欢这些东西。”自己否决自己之后，长英决定直接去找章初，“他自己应该最了解自己，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刚到府衙，便看到出来急匆匆出门的福来，忙拦住他问道：“你家大人可在？”
　　福来没看清是谁拦住自己，便敷衍道：“不在不在，去黄河边了。”
　　长英又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福来看清来人，想起是在谢府内见过的公子，听说还是谢诚的干儿子，虽然与自家夫人十分相似，还是不耐烦道：“不知道，大人说了，没事别来烦他，他最近可忙了。”
　　长英第一次遇到福来的冷遇，顿时觉得有点好笑，好声好气又问道：“那顾先生在不在？”
　　“不在不在，都去黄河边上了，听不懂吗？”福来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好几个度。
　　长英被福来的大嗓门惊到后退几步，刚想再问，谢景曜冲出来将福来推出去：“这可是谢家的二公子，你怎么敢这么跟他讲话？”
　　福来被推出去好几步，谢景曜怒目而视，又转向长英：“你在家里不是跟我牛气得很吗？怎么到了外面反倒被一个小厮欺负？”
　　长英莫名其妙地看着谢景曜，谢景曜每每想要捉弄他却都被识破，晚上又抱着锦被直接霸占长英的床，害得长英不得不移居榻上。
　　谢景曜瞪了一眼福来，拉着长英的胳膊转身即走。
　　走到拐角处，谢景曜沾到脏东西一样丢开长英的手，讥讽道：“外强中干！”
　　长英眼疾手快，两只手扯住谢景曜的脸：“总比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来得好。”
　　谢景曜眼睛里顿时只能看见长英的一张脸，眉间一颗朱砂痣，乌黑的瞳孔里满是笑意，宝蓝色的发带落在肩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傻了？”长英见谢景曜竟然没有反应，松开手在谢景曜的面前挥了挥。
　　“你才傻了。”谢景曜别过头去，“你是不是听了谢诚的话来找章初？”
　　“哇，这你都知道？”长英浮夸道，“你这么关注我，真是怪让义兄感动的！”
　　谢景曜冷哼一声：“都说了你不要跟在糟老头子的身边，他只会让你帮他拉拢人心，你要是图钱，就跟着我，荣华富贵，我都可以给你。跟着谢诚，除了那些污秽腌臢的官场手段，你还能学到什么。”
　　“……”长英陷入了沉默，“如果我既不图名，也不图利呢？”
　　“那你图什么？”
　　长英笑起来，笑容朗朗，满目清明，他走出窄巷，置身阳光之下，回头对谢景曜道：“我什么也不图，不过图这清朗世间能有我一袭容身之地。“
　　谢景曜的心脏“砰砰砰”地跳起来，他看见长英与自己不一样，自己是贪官之子，而对方……他虽然玩世不恭，但并不代表他不明白世事人情，不愿深思长英话外之意，他走到长英身边，却又觉得长英虽然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你会离开吗？”谢景曜听见自己问出一个很傻的问题，他曾经问过另外一个人这样的问题，但是那个人明明给的是否定的答案，最后却依然离自己而去。
　　长英不置可否地笑笑。
　　章初回到府衙的时候，福来说有谢家曾经派人来过，是那个谢家刚收的干儿子，章初换上干净衣服，问福来人现在在哪里，福来只说自己让人走了，对方也没留下只言片语。
　　章初叹了口气，猜到福来的态度定然不好，不然也不会跟自己说的时候还一脸愤慨。
　　“你是不是和人发生争执了？”
　　福来辩解道：“是另外跑出一个人，推了我一把，那位谢家二公子还没说什么，那人疯了一样跑出来，要不是我站得稳，肯定要头破血流。”
　　章初摇了摇头，事情肯定还有一些些细节没说，他知道福来也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情绪都流露在面上，想来福来对长英的态度不会太好。
　　他叮嘱道：“如果以后谢家二公子再来找我，直接请进来，让他到我房中等我。”
　　福来不高兴地嘟囔道：“少爷，夫人刚刚去世，你这见异思迁的速度也太快了，而且夫人去世，连葬礼都不办，实在是不懂你在想什么。”
　　“胡说什么呢？”
　　福来不高兴地转过身，背对着章初，嘀咕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少爷。”
　　夜间，风雨大作，长英被外面的雷声吵得睡不着，他还在想给章初准备什么礼物，床上传来谢景曜的啜泣声。
　　“你没事吧？”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瞬间照亮了屋子。
　　暴雷声响起来，掩盖了长英的声音。
　　谢景曜发出一声尖叫，接着电光，长英看见谢景曜整个人团在被子里，害怕地发抖。
　　长英走到床前，打算掀开被子看看谢景曜到底怎么了，却发现谢景曜死死抓着被子。
　　“你没事吧？”他再度问道。
　　谢景曜不回答，长英想想算了，转身要走，谢景曜却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
　　“不要走……”他发出可怜的哀求，“可以陪陪我吗？”
　　长英：“那你不要躲在被子里。”
　　谢景曜可怜兮兮地露出一张哭肿了眼睛的脸，点了点头。
　　长英揭开被子，将谢景曜按倒，让他躺好，自己也躺了上去，回到久违的床上，长英发出舒服的感叹。
　　谢景曜扭过头，睁着眼睛看着一旁神态悠闲的长英，小声问道：“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为什么？因为害怕打雷？”
　　谢景曜没说话。
　　“这有什么，”长英无所谓地说道，“有的人怕闪电，有的人怕打雷，有的人怕鬼，有的人怕狗，很正常啊。”
　　“那你有什么害怕的吗？”谢景曜揪住长英的手指。
　　“我啊，”长英睁开眼睛，“我害怕死亡，怕看着生命消逝却无能为力，我也怕自己苟延残喘，毫无尊严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