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鹿》Yiay

20、第 20 章

　　章初与顾献琛来到悦来客栈，客栈人来人往，一切如常，店小二热情地吆喝着，见到章初到来，将手里的抹布甩到背上喊道：“章大人，您又来了，您等的人还没信呢！”
　　章初拿出仵作画的像，在小二面前摊开，沉声问道：“见过这个人吗？”
　　“见过！”小二答应地干脆，“这不是上次城里面捞出的浮尸吗？可太吓人呐！”
　　章初盯着小二，对方啧啧不断，感慨着这人可怜，怎么就掉进河里了，神色正常，像是之前完全没见过这人。
　　两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掌柜瞥见两人身影，忙从柜台后绕了过来，招呼道：“两位大人，不知是吃点什么还是喝点什么？”又对小二骂道：“蠢东西，还不给两位大人看茶，只知道进气不知道出气的蠢货，这么多年的饭白吃了。”
　　顾献琛拦住他要倒茶的手，指着画像问道：“可曾见过？”
　　掌柜拿起画细细端详，章初屏住呼吸。
　　半晌，掌柜才摇了摇头：“眼熟，但是没见过。”他眯眼笑道：“您二位也知道，我这里人来人往的，人多得很，怎么可能各个都认得记得。”
　　章初捏紧手中的画像，正要走时，店小二的鞋面上布满干涸的泥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察觉章初打量的目光，店小二朝章初看过来，露出讨好的笑容，转身去招呼下一桌客人。
　　章初和顾献琛从掌柜和小二口中听不出任何异样，两人提出到后院看看，掌柜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看看章初又看看顾献琛，说道：“二位大人，后院是厨房和仓库，里面没有什么好看的，而且又脏又乱，还是不要去得好，省的坏了两位大人的兴致。”
　　掌柜拒绝得委婉，章初和顾献琛也不好强求，两人无功而返，回到府衙之时已经是傍晚，红色的云霞铺满了半边天空，城中的空气凝滞，聒噪的鸣蝉高居梧桐树上，发出闷热的声响。
　　长英告诉了仇雪和仇风自己的计划，仇雪对此不置可否，她不是不相信长英，只是这个计划过于危险。
　　长英告诉她，只有证据才能让谢诚伏法，没有证据，一切只是徒劳，继续耽误下去，等到谢诚调来兵马上山剿匪，山寨里的所有人都会面临灭顶之灾。
　　“当务之急，不是让谢诚上山，即使上了山，谢诚身边一定会层层保护，你们总难得手。”长英劝道，“为今之计，便是稳住谢诚，尽快让谢夫人回府，山寨众人全体搬离，谢诚必然会对山寨动手的。”
　　仇雪犹豫不决，仇风却果断地同意，叫来人周飞、陈卢帮他们收拾东西，仇雪本不适，难以走动，见仇风果决，只叹了一口气，也就听之任之。仇雪抓住仇风的手，只是看着仇风，没有说话，她从仇风的眼神中看出这个弟弟已经长大了，眼神中多了一点坚定，也多了一点自己看不透的情绪。
　　星辰灿烂，青蛙和蟋蟀争相鸣叫，伴着习习凉风，仇风曲起胳膊支着后脑勺独自坐在院中，长英悄悄走了过去，伸手在他耳边打了一个响指，仇风回过头，看见熟悉的面孔，浅浅笑道：“睡不着？”
　　长英挥了挥空气，烦恼道：“有蚊子了。”
　　仇风一眼就看出长英在撒谎，虽然是六月的天，可是山上气温低，寨子周围又种满了驱赶蚊虫的艾草、薄荷和菖蒲，他也不戳穿长英拙劣的谎言，拍了拍身边，示意长英坐下。
　　长英从善如流，坐在仇风身边，和他一起观赏漫天的星星。
　　月色皎洁，两人相伴坐在院中，各怀心思，长英看着月亮，感慨道：“今天的月亮好亮。”
　　仇风笑笑：“明天也会是一个好天气。”
　　浓重的夜色中，有人潜入山中，偷偷靠近，他们猫着腰，背上鼓鼓囊囊的，避开了光亮的地方，沿着墙根到了山寨的西北角，那里种着大片艾草，艾草丛里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蛇在草中潜行。
　　长英正靠在木质的秋千上，昏昏欲睡，突然空气中传来草木燃烧的烟熏味，他睁开眼睛，一边环顾四周，一边问仇风有没有闻到什么。
　　仇风早已经站起来，他灵敏的感官告诉他今夜并不寻常——有人在纵火。
　　“去叫人！”丢下这一句话，仇风跃过石凳，向寨子的西北角跑去。
　　长英知道仇风必然是发现了什么，连忙跑到屋内，将陈卢、周飞等人全都叫醒，又跑到仇安的房间，拉着迷迷糊糊的仇安敲响了仇雪的房门，路过谢夫人等人所在的房屋时，长英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叫其他人。
　　仇风发现起火点的时候，起火点已经没有人，只有几个空壶，他捡起一个空壶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嗅——火油。不消多想，他已经猜到是谁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火势蔓延得极快，对方明显有备而来，继西北角着火之后，周飞发现东南角上也有了火势，紧接着，寨子的东边也着起来，若是他们睡着了，那么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必然都已经葬身火海。
　　长英见众人救火时，西边厢房里传来哭声，她们万分惊恐地讨论山匪是不是要把她们都烧死。
　　他拉过仇风，指了指西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着自己的计划。
　　“不行，太危险了！”仇风直接否决。
　　长英小声道：“咱们这是顺势而为，你我都知道这场火是谁放的，既然他连夫妻情谊都不顾，说明谢夫人在谢诚那里根本不重要，我想如果这时候我对谢夫人伸出援手，她会相信我的。”
　　仇风还想驳斥长英危险的想法，长英直接按住他的肩膀，冷静地说道：“大局为重！相信我！”
　　旁观的仇雪见两人发生争执，轻轻地走过来，按住长英的胳膊：“我相信你。”
　　“阿姐！”仇风低声喊道。
　　长英从地上抹起一捧泥，涂在脸上，将他们向外推去：“你们先走，待会我把人救出来直接下山去找谢诚，你们不要露面。”
　　说完，向西边谢夫人所在的房间跑去，仇风还要跟过去，却被仇雪拉走，连带着陈卢周飞等人也紧跟着离开。
　　六月十五日清晨，谢府的大门被敲得震天动地，所有人都知道是一个少年将身陷匪窝的谢夫人救了下来。
　　少年自称姓常，单名一个婴，原本是来梁州寻亲的，来了梁州才知道唯一的叔叔已经病死，他本欲在城内落脚，却因为盘缠用尽，只能栖身城外破庙，又因为目睹山匪劫财而被带上狐狸山，在匪窝内被关押许久，昨夜一场大火，烧得山匪伤的伤，逃的逃，他趁机逃出来，又因为听道谢夫人的声音，想着同是落难之人，便一同解救了。
　　谢夫人泪眼婆娑地看着少年，心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又转头期期艾艾地看向谢诚。
　　谢诚忙命管家拿出五十两白银送到常婴面前，以表感谢。
　　常婴却道：“我救下谢夫人，本是出于同情，绝不是为了银钱而为，若是谢大人如此，常婴只好告辞。”谢诚思忖着常婴的目的何为，却听谢夫人在一旁建议道：“老爷，这孩子看着聪明乖巧，品德又高，若是用银子答谢，只怕是俗气了些。既然他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不妨我们收他为义子如何？”
　　谢诚透着精光的一双眼眯起来，上下打量着常婴一番，眼前的少年虽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眉眼却清秀，一双水眸直直地看着前方，如茂林修竹一般立在跟前，并不因他的身份而前倨后恭。
　　常婴在等待谢诚答应，他看出来，谢诚注重名声，谢夫人的救命恩人，一个孤身少年，若收为义子自是一段佳话。
　　终于谢诚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笑道：“既如此，甚好，曜儿也能有一个伴，常婴品行端正也能管束他一些。”
　　常婴知道，这个曜儿叫谢景曜，是谢诚的孩子，但却不是谢夫人的孩子，谢夫人对谢景曜看似关心，却有着深深的不满。这些都是谢夫人在下山的路上向常婴抱怨的，她此时此刻无比信任常婴。
　　门外传来轻佻的笑声。
　　“是谁要有个伴？又是谁要管束谁？”一个俊朗的公子哥走了进来，他束着鎏金坠玉的辫子，穿一件宝蓝色的衣袍，腰上左右各挂着一个香囊，还配着一块玉佩，脚上蹬着一双祥云团样的靴子，轻佻的声音配上飞扬的眉眼，下巴微微扬起，看得谢夫人直皱眉。
　　常婴：好一个风流浪荡的公子哥。
　　见到常婴，谢景曜抬起手中的扇子掩住口鼻，目光满是嫌弃：“什么时候谢府可以允许乞丐登门拜访了？”
　　谢诚不悦道：“什么乞丐，这是你娘亲的救命恩人！胡说八道，还不向人道歉。”
　　谢景曜听不见一样，将目光又转向谢夫人，笑道：“娘亲回来了？我还当爹又要续弦了呢。这下子好了，谢府不用更换女主人了，省的麻烦一趟了。”
　　谢夫人被谢景曜的话气得发抖，谢诚随手拿起一个茶碗向谢景曜砸过去，谢景曜灵活躲过，茶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谢景曜轻笑一声，伸了个懒腰，摇着扇子离开了现场，全然不管自己引起的混乱。
　　这一切落在常婴眼中，却又是一段家族秘辛，谢家，也并不是铁板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