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鹿》Yiay

12、第 12 章

　　“章初，你可知道梁州水患一事？”夜半无人时，黄长英同章初一同躺在锦被之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终于问了章初这件事。
　　章初看着在黑暗中隐隐绰绰现出轮廓的黄长英的侧脸，轻轻地点了点头：“此事我有所耳闻，只是目前这件事在朝中上下并未掀起波澜，有人把这件事压了下去，有人不想让圣上知道，这其中原因，我大概能够猜到。”
　　“我今天遇见了顾先生，这是他告诉我的，他满面尘霜，风尘仆仆，应是刚从梁州勘察水患回京。”
　　“献琛？这也的确符合他的风格，梁州水患一事也是他最先知晓，八月份梁州暴雨一事，献琛就有所察觉，可是梁州暴雨一连半月，却无人上报朝廷，献琛估计也是想要实地考察梁州到底情况如何，也好在朝中更好地对应。”
　　“目前来看，问题真的很严重吗？”
　　“至少不会很轻松，若是梁州难民涌向四处，怕是梁州上上下下官员要彻底追责。梁州位置偏僻，本就穷苦，这水患怕是将人逼到了绝路上，梁州民风又多剽悍，若是流出，难免会发生流寇抢劫袭击事件，于上于下都不是好事。”章初皱眉说道。
　　当时顾献琛跟他说起梁州事情，他便担心，如今从顾献琛偷偷回城，并未声张一事来看，梁州一事并不简单，明日上朝，顾献琛不知会如何上报。
　　黄长英同样皱着眉头，虽然知之甚少，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梁州这次的确有问题，如何解决，更是一个大问题。
　　月色透过窗纱照进来，落在床头，洒下一片银霜，在两人的心头落下片片愁绪。
　　黄长英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昨夜的月光已经换成了温煦的日光，福来端来早餐放在桌上，见到黄长英从床上坐起来，忙过来伺候：“夫人，您慢点，少爷临走的时候特意吩咐了，您昨天晚上睡得晚，今天多睡一会无碍。”配上他说的话，连脸上的笑都带着深意。
　　黄长英正漱口，听这话差点连嘴里的漱口水一起吞进了肚子。
　　“胡说什么！”他小声呵斥道，“你们少爷喜欢胡说，你也跟着他染上了十成十的毛病。”
　　莫名被训了一句，福来无辜道：“夫人，我怎么了，这都是少爷的原话，我可没添油加醋。”末了，又加了一句，“少爷还说了，让您好好梳洗，晚上带您去拜访顾先生。”
　　“顾先生？顾献琛先生？”
　　“正是！”福来骄傲道，“夫人，您可真是冰雪聪明，不过啊，这顾先生可难相与了，夫人您可得小心点，我记得，我每次和少爷拜访的时候，每次都被拦在门外，我还从没见过顾先生真容呢。”
　　“这是为什么？”黄长英好奇地问道。
　　“嗐，这我咋知道，我问少爷，少爷说，是因为我左脚先迈进门槛，顾先生不让进，”福来耸了耸肩，“我看啊，这就是顾先生找的借口，没准顾先生就是在刁难我福来。”
　　黄长英擦擦嘴，笑道：“福来，这是你少爷唬你的，你听不出来吗？”
　　福来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碟，忙中抽空还接过了黄长英递过来的帕子，一同放在托盘上，黄长英看他一人忙碌，问道：“怎么就你一人收拾，我记得前两日不还有个小丫头，手脚伶俐的很，长得也乖巧，这两日怎么就不见她了？”
　　“少爷嫌人做事不爽利，跟管家说了，把小丫头打发到厨房做事去了，说院子里都是精细活，小丫头手脚粗笨，伺候的不好。”福来挺直腰板，学着章初说话，有模有样地拿着腔调。
　　黄长英嗤嗤地笑起来，又问道：“那个小丫头伺候的不好，按理说应该再派几个人过来忙活，这么大的房间保不齐也得两三个人才能忙得过来，怎么不派？”
　　福来挤眉弄眼道：“夫人，这下子可得怪你了。”
　　“怪我？”
　　“可不是嘛，管家本打算再派几个大丫鬟过来，之前从楚城老家带过来的夏禾姐姐和秋苹姐姐，都是老人了，可是刚跟少爷报上去，少爷说，”福来捏起架势学起来，“夏禾、秋苹年纪也不小了，你们夫人说该给两个丫头指人家了。”
　　“管家是什么人，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让夏禾和秋苹在前院伺候，端茶送水，侍弄侍弄花草也就够了，咱们这后院，管家说了，就别进来了。”
　　福来这话一说，黄长英立马明白了，这是怕自己染指他们家的小姑娘呢，章初这人自己轻浮浪荡也就算了，心眼还小，属实不是什么大丈夫，不能和顾先生相比。
　　黄长英到今天还记着马车上的事。
　　正午太阳高悬，门房看见章初的马车回来，忙上去侍候，章初随口问道：“夫人今天出门了吗？”
　　门房回道：“今日没见到夫人出门，管家也没叫马车使用。”
　　章初点点头，吩咐道：“未时安排一辆马车，我与夫人要出去一趟，马车内放些茶水点心，茶要放龙井绿茶，点心放上三盒，一盒绿豆糕点，一盒桃酥，还有一盒鲜花饼，支领的时候，找夏禾姑娘，这些她那里都有惯例。”
　　“是。”
　　刚吃完午饭，黄长英躺在书房的长椅上，身上盖着一件薄被，在这里午休，管家中午刚通知过章初不回来，黄长英知道章初必定是去赴宴去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官场腐败，不过都是搜刮民脂民膏的一丘之貉罢了……”黄长英阖着眼，嘴里喃喃道。
　　“什么一丘之貉？”章初刚进书房就听见黄长英嘴里自言自语，听语气，似乎是在抱怨。
　　听到章初的声音，黄长英懒懒地翻了个身，背朝着对方，眼睛也不睁：“没什么，不过是梦中呓语。”
　　“福来跟你说了吗？”
　　“可是一道去拜访顾先生？”
　　“是，”章初说，“我已经与献琛说好，待会咱们一道去。”
　　“好。”黄长英想到下午去拜访顾献琛，也不睡觉了，从躺椅上坐起来，“我有几篇功课想请教顾先生，不知道下午可否一同带去。”
　　章初上下打量着女装打扮的黄长英，笑道：“也可以，虽然你现在身为女子打扮，不过献琛一向认为女子与男子并无什么区别，你去请教，献琛可能还会很欣慰于我朝女子意识的崛起。”
　　“你与顾先生实在不同。”黄长英摇了摇头。
　　章初饶有兴致地追问道：“哪里不同？”
　　黄长英一脸正色道：“顾先生心系天下百姓，而你……”他没说下去，只是继续摇了摇头。
　　“我怎么了？”
　　“你虽然有真才实学，”黄长英道，“可惜在这官场沉浮下，你与那些高居庙堂之上，不知百姓疾苦的官员渐渐没了区别。”
　　章初失笑：“你我才相识多久，怎么说话一股子老成腔调？”
　　“不过半年吧！”
　　“你也知道我们相处到今天也不过半年时间，你就对我的人品下这样的定论，这怕是与你儒家弟子的身份不合吧。”
　　章初凑到黄长英面前，眉眼带笑，头歪着，突然流露出一丝调皮来，黄长英一怔，还没想出反驳的话语，章初已经恢复了正常，脸上只留下浅浅的笑意。
　　黄长英将章初拨到一边，将薄被拉到胸前，重新又躺了回去，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女子服饰，又想到去湖州的黄娇娘和远在楚城的母亲，一串眼泪已经刹不住地从眼中滚落，迅速沾湿了枕巾。
　　看见黄长英落泪，章初心思一转便猜到原因，蹲下身温柔地为黄长英擦去眼泪，安慰道：“是我唐突，没有照顾你的心情，你本就担负许多，我偏偏还喜欢挑你的痛处说话，是我的不是。”
　　“如果不是为了姐姐，我本不会来京城，”黄长英抽泣着说，“我会留在楚城，会和温凌一同读书，参加考试，你以为我愿意在京城待着，整天穿着女子服饰吗？”
　　章初忙说：“是我的错，如果穿着女子服饰确实让你不快，我们以后不穿便是，你大可穿着男装进出府中。”
　　黄长英别过头，擦去眼泪：“那管家那边怎么交代，你爹娘那边又怎么交代？”
　　“管家那边我会吩咐，你只需随你的性子。”
　　“这可是你说的！”黄长英露出笑脸，“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章初这才觉出不对，方才的话似乎为自己挖了一个坑，但此时若收回，又不免有失君子风度，只得无奈地点头。
　　黄长英见目的达成，光着脚丫子朝衣柜奔去，拿出几件从楚城带来的压箱底的衣服——那是黄长英自己的衣服。
　　“小心地上凉。”章初提着鞋为黄长英穿上，看见这些衣服，他才知道原来黄长英早有预谋。看着黄长英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又放在柜子上层，不由得摇头笑笑。
　　章初摸摸衣服的料子，又打量着黄长英，笑道：“赶明儿让管家去布庄为你做几件衣服，这几件衣服都旧了，再说了，再说了，这快入夏了，这衣服太厚，当心捂出痱子。”
　　“知道了知道了……”黄长英挑出一件青楸色的圆领袍，在身上比划着，“你说，今天见顾先生，我穿这件可行？”
　　章初闻言，只得道：“献琛不是个注重外貌的人。”
　　“不行，顾先生光风霁月，即使他不注重外貌，我也要给他留个好印象。”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