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菩萨之许一人偏爱》东君雪姬

106、第四章 灵犀

　　丑时鸡鸣渐近，晋阳城中齐王李元吉暂居的府门依旧敞开着，内院觥筹交错，喧闹声不断，连带着周围不少酒肆客栈也是灯火通明，通宵达旦。
　　靠近城墙的一家客栈，因为远离了官府府邸而显得较为偏僻清静，大堂内值夜的掌柜与一个店小二正倚靠在木桌上打盹。出于种种考虑阿舍在入住时特意选了二楼最里间的厢房，推开窗便是空旷的后院，便于防范和暗中出入。
　　厢房内烛火摇曳，一位清丽少女坐在木桌前百无聊赖地转动着茶杯，不时往窗外望一眼，眉尖微蹙神色并无甚担忧，更多的是久候不见人归的疑惑不解。
　　骤然间，一道残影似云烟从窗口轻轻飘了进来，翩若惊鸿，落地无声。
　　“阿得。”直到随着人影落地传来的一句轻唤，木桌旁的少女才猛然惊起。
　　“姐姐！”阿得快步扑上去，握着她的手嗔怪道：“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若不是知道你如今的武功少人能及，我们又做足了准备，我都快坐不住了。”
　　阿舍回握着阿得的手，边示意她帮忙一起撤了房内各处的毒，边笑道：“区区一个小贼，哪里能逃过我的剑下！我也是怕有人打着调虎离山的主意，所以才让你安心守在房内不要随意出入走动。有这些毒助你防身，若是谁敢起坏心，保管让他有来无回！”
　　阿得摘下房内最后一个药包收好，随口调侃道：“姐姐解决了那恶贼就好。不过，你这趟似乎去了挺久，别是路上又遇到了什么人吧？”
　　她才刚一回头便见姐姐眼神有些游移，然后笑而不语地走到窗台敲了敲。
　　留意到阿舍的举动，阿得脑中思绪飞转，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猜测：“莫非是···”
　　窗口又有一道人影闪身进来，阿得的惊呼也正巧脱口而出：“···石大哥？！”
　　白色身影迎着烛光踱步到阿舍身边站定，对阿舍颔首示意，应道，“阿得。”
　　一袭白衣胜雪，俊颜清冷淡漠，不是石惊天又是谁？
　　两厢见礼，各自落座。
　　“没想到石大哥这么快就赶到晋阳了，还这般凑巧遇到了姐姐。”阿得目光从两人身上滑过，抿嘴笑道。
　　石惊天接了阿舍递过来的茶，微微一笑答道：“抵达之前，影卫已将你们的行踪告知我，我正准备进城，远远就看到阿舍正追击一个人，于是转道跟了上去。”
　　阿舍给他倒好茶，自己也端了一杯在手，闻言看向石惊天：“我记得你说在晋中介休有要事急需处理，都解决了吗？”
　　“暂时还没有。”石惊天摇头，见姐妹俩对此都有些惊讶，敛神正色将事情先简略道出。
　　“···我是受人之托去介休取回玄铁弓，到了之后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除了刘武周，似乎还有第二股势力对玄铁弓感兴趣，而且在我抵达之前已经率先下手抢到了那把弓。我想确定这些人夺弓的用意，便没直接出手夺回，而是一路暗中尾随，结果发现他们的目的地竟也是晋阳。”
　　“那些是什么人，你发现他们有哪里不对吗？”阿舍一听直觉其中定有内情。
　　在她的认知里，石惊天绝不会如此轻易就参与到门阀势力争夺当中，他肯答应帮忙取回玄铁弓已属不易。若那第二股势力仅仅只是与李唐相争的普通门阀，他只会悄然取走玄铁弓完成托付，根本不可能亲自尾随探查。
　　石惊天点头，沉声道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如果我没看错，他们是东瀛死士。”
　　东瀛，东海一岛屿，中原之属国。附属之国的死士悄无声息地现身中原国土内，不论做什么，事态都可能上升到另一个层面，其目的更加值得深究。
　　阿舍心头一紧，追问道：“惊天，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在暗中尾随的路上，我听到有人无意中说了句玩笑话，立刻就被领头的人当场斩杀。”他迎着阿舍疑惑的目光，抿唇道：“被杀之人说的是东瀛俚语，我曾学过一两句，所以能听懂。”
　　常年闯荡江湖的阿舍立刻反应过来：显然对方一直刻意隐藏东瀛人的身份，二则因为手下失言就毫不犹豫斩杀的冷酷无情，正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行事风格。
　　阿得鲜少接触这些颇为疑惑，听了阿舍的解释才知道杀手与死士的区别，一时难以置信道：“我本以为杀手已经够残忍了，原来还有比这更阴狠毒辣的存在。”
　　阿舍也是心有余悸，忍不住伸手过去拉着他，一阵后怕：“幸好惊天你没有贸然现身出手，否则恐怕极难全身而退，死士的手段比杀手更令人防不胜防。”
　　石惊天轻轻回握她手掌以示安抚，温声道：“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对方有什么异常，他们的行为举止与普通江湖人士并无区别。之所以察觉到不对想继续探查，是因为这个。”
　　他一抬手，露出左掌拇指上几乎从不离身的蒸栗黄玉扳指。
　　玉颊微微发热，阿舍心念一转，突然领悟他所指的意思：“你是说···对方携有蛊毒？”
　　“不错。”石惊天凝视着阿舍，目光温柔带笑，“我记得你曾说过，这扳指若遇到蛊就会发热，我当日赶到的时候对方已夺弓得手，正在往弓身处藏着什么，恰在此时玉扳指微微发热向我示警，所以我才决定暗中尾随以便查探，没想到路上还有更大的发现，眼下就看他们停留在晋阳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
　　伪装江湖人士，携有蛊毒，晋阳，这几个字眼串在一起，姐妹俩眼神一交汇，不约而同联想到了一个人。
　　视线一直停留在阿舍身上的石惊天敏锐地察觉到她们神色中的异状，询问道：“阿舍，你们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阿舍点了点头，把偶遇江小楼并为其医治的事情以及某些发现猜测一一道出。
　　“···我与江小楼一个照面就发现他并非中毒而是中了蛊，若非先前在雪山的奇遇，恐怕我和阿得对此都无能为力。因为担心暗中隐藏的探子泄露此事引来其他的麻烦祸端，所以我和阿得决定先隐下蛊毒之事，也没多做停留就离开。现在看来，其中牵涉的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多。”
　　阿得也说道：”是啊，也不知对方怎么就盯上江小楼了，要这样大费周章地致他于死地。”
　　石惊天乍然听到江小楼的名字还有转瞬的茫然，毕竟在他看来那些都已经是陈年旧事，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上，除了些许感慨也没太在意，不过是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旧人罢了。
　　但他也不会因为曾经的立场敌对而刻意针对，聚精会神听阿舍说完后，石惊天思忖片刻，摇头说出自己的分析：“我认为，这些人不一定是针对江小楼，很有可能只是刚好选择了他。”
　　阿舍知道石惊天并非无的放矢之人，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似有所悟，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对方要借力的垫脚石并不是非江小楼不可，只是凑巧他所处的位置，可以影响某个关键。”
　　“正是！”没想到阿舍能如此迅速地领会到自己的意思并一针见血地指出重点，石惊天心中一阵惊喜，有种奇异的感觉升腾而起充盈胸腔，那是能轻易明了彼此未尽之语的心有灵犀。
　　阿得虽聪慧但在江湖阅历上还是稍逊一筹，但她一贯敏感心细，结合二人的话语，对于其中暗涌以及他们的打算也能窥探出一二，不由暗暗心惊：“如此说来，恐怕这群东瀛死士所图不小。姐姐，你和石大哥倘若准备追查到底的话，一定要格外小心！”
　　阿得对阿舍何其了解，知道她若不曾听说过此事也就罢了，既然如今得知了此事，甚至连石惊天都准备插手其中，依她家阿舍姐姐的个性是不可能袖手旁观听之任之的。
　　“原以为只是唐军不同派系的内斗以及各路门阀之间的相争，师父曾提醒过，这些本不是我们能插手干预的，所以我和阿得在医治了江小楼之后才会没等他清醒就提出离开，除了江副将目前也没有人知道我和阿得的身份，估计那些暗中窥探的人还以为我们只是普通的江湖郎中。”
　　石惊天目露赞许，对她们的行为表示极为认同：“如今晋阳的局势越来越复杂，好在你们能迅速反应及时抽身。若留在那里，说不定明日就会被打成江小楼一派，再也走不了。”
　　“为了避开各路势力探查，接下来我们最好兵分两路。阿得，天亮之后你与阿舍一同从客栈出发，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分开转道，我会派影卫护送你回长安。”
　　阿得看向阿舍，见她点头示意，心知自己留在这里没有太多助益，反而会拖累他们行事，倒不如先回长安免除姐姐后顾之忧，于是对石惊天的安排并无异议。
　　石惊天目光一转看向身侧坐着的人：“至于阿舍，我需要你的协助，无论是对付那些死士夺回玄铁弓还是蛊毒，都非你不可。”
　　阿舍自然不可能任他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危险，石惊天所言正中她下怀，闻言欣然答道：“好！我也正想去会一会那些所谓的死士，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厉害，我们天一亮就出发！”
　　她跃跃欲试的模样格外神采飞扬，石惊天眼眸里的温柔笑意愈发浸染开去。
　　阿得了解阿舍的性子，石惊天又何尝不懂。
　　他的阿舍是能翱翔九天的凤，与其以担忧为由委屈她收敛羽翼锋芒，不如携她并肩飞翔。
　　一时三人商议已定，影卫早在姐妹俩隔壁定好了房，石惊天先从二人房间的窗口悄然出去，再转到客栈正门处现身，假作独身一人投宿客栈。
　　矜贵冷冽的雪衣公子一身气度光华，令人不敢直视。收了影卫银子等在门外的掌柜及小二慑其威，越发小心谨慎地迎接伺候，竟连句话也不敢多问多说。
　　暗中留意着屋外动静的阿舍听到了店小二引石惊天进入隔壁房间的声音，不由莞尔一笑。
　　一转头，她便看见收拾好床铺的阿得正上下打量着自己，还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阿得，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阿得眨了眨眼，笑容有几分狡黠，调侃意味十足：“我只是突然有些好奇，怎么姐姐每次夜间去追凶都能凑巧‘抓’到一个石大哥。上一回也是这样，莫非你们能在无形间就约好了？”
　　阿舍知道妹妹是在调侃她与石惊天越发亲密，但她近来被揶揄惯了，且自认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也不做任何辩驳，只伸手戳了戳阿得的额角，“你不赶紧去歇息还有空想这些，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届时你若赖床不肯起，可别怪姐姐糊你一帕子的凉水！”
　　姐妹俩压低声音笑闹私语了好一会，这才各自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