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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

  •   那个急诊男大夫的话被方黎听到心里去了,他根据这学期对蒋沐凡的观察,在网上查了查蒋沐凡是不是真的精神上有问题了。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可真是吓一跳。

      百度看病吓死人,说什么精神性失眠症的,精神分裂症的,狂躁症的,抑郁症的,每一项都有跟蒋沐凡对上号的,并且还说精神疾病不借助药物是不可能自愈的。

      方黎心里算盘一打,那蒋沐凡这样是肯定不会自己去医院的,若是他不管管,那蒋沐凡不只剩下变成个小疯子了?

      这冷战还冷个屁啊,救人要紧呐。

      方黎打了一晚上的腹稿,把对怎么劝蒋沐凡跟自己去医院看看的话,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个版本,第二天头一次没有闹钟的,一大早上六点半就睁了眼。

      蒋沐凡醒的也不晚,八点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扭头就看见床底下穿戴整齐正襟危坐的方黎,还把他吓了一跳。

      不说宿舍里的人,这会儿整个宿舍楼里的人应该都没醒,方黎跟蒋沐凡对上了视线,低头给蒋沐凡发了条微信——

      “多穿两件,楼下等你,有话跟你说。”

      发完方黎面无表情的跟蒋沐凡瞎比划了两下手语,大概意思应该是“我先下去了”,而后悄摸声息的出去了。

      蒋沐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床不紧不慢的把自己随便洗洗涮涮了一下,套了件外套就下了楼。

      这时的永宁已经有了萧瑟的秋风了,蒋沐凡一下楼就看见方黎站在宿舍楼对面的小路上,天还未亮透,薄雾让方黎的脸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方黎见蒋沐凡下来了,缩了缩脖子,朝前迈了两步:“走,食堂吃早点,早上特么真冷啊。”

      蒋沐凡也感到这小风有点钻脖子,乖乖的嗯了一声,跟在了方黎身后。

      他们赶了个食堂的早场,刚出锅的包子,现打出来的豆浆,刚炸出来的油条,还有各种汤和细面,热热腾腾,应有尽有。

      其实永音的食堂不算好的,菜品、味道、性价比,跟隔壁师大理工大的不能比,但一起床空着肚子的年轻男孩子们也不图大清早就吃什么山珍海味,光看着热乎的牛肉汤和那浑实的淀粉制品就觉得很满足了。

      方黎坐在蒋沐凡对面狠狠的吸溜了一口热呼呼的豆浆,把自己前一天晚上想的几句“自然”的开场白在脑子里过了两遍,思量片刻,生硬地开口:“那个……今天感觉怎么样?昨晚睡的好不好?”

      蒋沐凡没滋没味的把一根油条泡进了豆浆里,见方黎有话难讲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这么大早叫我出来,就是要问我这个?”

      “啧,不能问啊?”方黎躲开蒋沐凡的眼睛,不服道。

      蒋沐凡淡淡的笑了笑:“昨晚睡的挺好的,一口气到天亮,哦不,到天蒙蒙亮。”

      方黎似是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假装是随口一问:“吃你那破玩意儿褪黑素多久了?”

      “嗯?”蒋沐凡似是没料到还有这题,他像是在尽力回想一般的发了会儿愣,说:“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方黎皱着眉头看向蒋沐凡,“刚开学?暑假?还是上学期?这能记不清?”

      蒋沐凡又呆了呆,闭上了眼憋了个大概的时间:“那就是暑假吧。”

      “我去,你这记忆力是怎么背下那么多谱子的。”方黎看蒋沐凡这模样,吐槽了一句。

      看来蒋沐凡的失眠是长期的,他默默的想。

      “那个……”方黎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去医院看一看?”

      “看什么?”蒋沐凡迷茫的问。

      方黎受网上看病的荼毒,听说一般病人一开始会比较抵触看病,若是有抵触情绪,那可能会大大降低诊断的准确性,方黎在措辞上已经跳脚了一晚上,一上真场面,意料之中的紧张了起来。

      他结结巴巴道:“就,你不是睡不着嘛,昨天医生说,失眠严重了,可能……可能是精神问题,没说你精神病的意思啊你先别害怕,就是,就是吃褪黑素可能不顶用啊,得挂号系统的看,那个我也就是建议你一下,你……你昨天吓坏我了……”

      蒋沐凡没有方黎想的那么尖锐,他听完慢条斯理的舒了口气:“啊……是嘛。”

      而后蒋沐凡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啊。”

      方黎心尖一阵拧巴:“对不起干嘛?”

      “吓到你了,也折腾你了。”蒋沐凡不好意思道。

      “这不是重点好么?你别这样。”方黎皱眉,他感觉蒋沐凡此时的手一定是冰凉的,单纯的一顿饱饭暖不热它,他想上去帮他握一握。

      “睡不着多痛苦啊?你看你乱吃药都吃出问题了,要不我们去找找原因?”

      方黎试探性的把手往蒋沐凡跟前凑了凑,蒋沐凡没躲。

      “不麻烦的,我查过了,就做点题,被问点问题,然后就能看出结果了,我看你最近精神也不好,心情也不好的…我们找到问题根治了它,不是很好?”

      方黎的手又朝前挪了一点,感觉就差一厘米,他就能碰到蒋沐凡的指尖……

      “我看永宁三院的精神科很厉害,咱们找一个你没课的时间预约一个号怎么样?”

      “四儿别怕,我陪你。”

      方黎的声音落地,蒋沐凡始终黯淡的眼神忽的一动。

      这满腔热忱的大男孩儿像是在这灰雾蒙蒙的世界里发起了光,他正小心翼翼,及其温柔的想要抓住自己。

      看着方黎迫切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蒋沐凡第一次想让往事都一切随风,悍然不顾曾经的所有,背叛所有不该背叛的,就这么栖息躲藏在这片光下。

      蒋沐凡一直没说,其实自己当初在救护车上的时候还是有一丝意识的,他一直都听得到方黎在一声一声的叫着自己的名字。

      好像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好像自己是方黎的此生挚爱一般。

      方黎不知何时已经将蒋沐凡的手握在了自己手中,意外的是,蒋沐凡没有躲。

      他双眼迷离,像是沉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正回忆着什么事。

      叫方黎说实话,这“小疯子”的状态确实有点令人操心,不看病怕是真不行。

      但好在“小疯子”最后回过了神,蒋沐凡轻轻笑了下:“好啊,周五上午吧?你有课吗?”

      方黎激动的点头如捣蒜。

      “没有没有!有课也给他翘了!”

      “那不行!”

      “好好,那不翘不翘。”

      “……”

      “没课!真没课!”

      “……”

      “啧……骗你干嘛?哎呀不信你看我课表!”

      ……

      论世间所有的冷战,都是主动认错的那方算是输的。

      而蒋沐凡和方黎的这场冷战,用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晕倒戏码来和好,错的那方也没认错,对的那方也没原谅,最后谁也说不上来这把算谁赢。

      但按刘伟的话说,这方黎就算是打死不做出头鸟,最后都是方黎输了,跟蒋沐凡玩儿感情,先冷战的人就是输家。

      后来方黎琢磨了琢磨刘伟的这套理论,深以为然。

      ……

      周五清晨,阳光正好。

      方黎提前买了两份早点,静静的等蒋沐凡吃完,带着蒋沐凡上了去永宁三院的大巴车。

      蒋沐凡毫无害怕可言,三院的医生给他做了几个测试和问卷,抽了一管血,跟医生聊了两句天,就出来在外面等结果了。

      期间一直有方黎陪着。

      永宁三院的心内科,骨科,精神科和眼科都是王牌科室,所以医院上下,不论何时都是人满为患。

      精神科的病人多且乱,蒋沐凡和方黎坐在外面的候诊区里等结果的时候,周围行为怪异的病人比比皆是。

      蒋沐凡有一阵莫名觉得,自己竟是幸运的。

      他觉得方黎比他还紧张,蒋沐凡来时想过,最坏就是精神分裂呗,他如今无牵无挂,到时候大不了不上学了,把自己往精神病院里一送,能住多久是多久,等没钱了估计自己也病入膏肓了,放出来就当流浪汉,等活到没有饭吃饿死了,那就死了。

      都无所谓的。

      三院的医生根据蒋沐凡的测试和他近期所表现的兴趣下降精力下降,情绪低落和睡眠障碍来看。

      最终结果被判定为中度抑郁症,很常见的精神心理疾病。

      他的评分其实不是很高,介于中度评分和轻度评分的临界点,但仍旧需要药物治疗,医生给他开了舍曲林和一个叫疏肝解郁胶囊的中成药,让他一个月来复查一次,期间避免一个人独处,保持心情舒畅,没事多出去转转。

      其实也没有蒋沐凡自己想的那么惨,医生说如果配合治疗,是可以恢复正常的。

      抑郁症虽然在大众认知内还比浅薄,但在治疗方面已经趋于成熟,轻度患者若是配合治疗甚至是可以痊愈的,中度抑郁症患者虽然目前没有痊愈的病例,但基本上在积极治疗吃药中也可以恢复正常人的精神状态,而之所以有那么多一上来就是重度抑郁的人,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自己初现症状的时候不加以重视,错过了最佳治疗期,硬是将自己拖到了重度。

      蒋沐凡算比较幸运的,能遇到一个医德高尚的急诊科医生,还有这个有着燃不完的热情与自由的方黎。

      中度抑郁症必须要有药物的介入,否则铁定是好不了,但药物介入是要分阶段的,每个病人情况不同,所以治疗期间病人的反应也会有所差异。

      首先抑郁症患者在患病期间会有三个阶段,一般会先是从情绪低落、悲观、郁郁寡欢开始,再发展成为对生活绝望,感到度日如年,这种时候一般会伴随着睡眠障碍和记忆力减退,有时还会出现一些非器质性的疼痛,比如胃痛头痛身体肌肉疼痛,痛苦难熬,不能自拔。

      而接下来就是出现我们所熟知的,抑郁症患者经常出现的自残行为、自杀倾向,幻觉妄想等。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时期,其实抑郁症患者在患病期间出现的最大最多的感受并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恐惧。

      他们会对任何平常无奇的事物和行为感到恐惧,比如吃饭、睡觉、接一杯水、换一双鞋、甚至是走路都会让他们感到恐惧。

      这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所以往往抑郁症患者最痛苦的时期并不是歇斯底里,而是安静的呆在自己的领域里连床都不敢下,他们不敢走路,不敢移动身体,最终精神崩溃。

      这是抑郁症最严重的阶段,他们根本没有轻生的体力,对轻生这件事也是充满了恐惧,刀都不敢碰,是名副其实的生不如死,并且想死也死不了。

      这个时期的病人是最容易被患者身边人忽略的,因为安静,所以错过。

      所以往往人们认为自己家里的抑郁症患者已经出现了自杀行为就觉得是重度抑郁了,其实不然,病魔总是比我们认知的要狡猾,喜欢剑走偏锋。

      而蒋沐凡此时正处于第二阶段,睡眠障碍,并且对生活绝望。

      看完病,蒋沐凡从诊疗室出来之后,方黎被医生认为是病人家属,被单独叫进了诊疗室。

      因为抑郁症在治疗方面其实是一半一半,一半靠医者从外界的专业介入,另一半要靠病人自身的意志。

      所以家属的配合也很重要,要充分了解在生活中对病人护理的知识。

      抑郁症的药物治疗就像是从精神里向出“逼毒”,要“毒”完全发出来才能将其处理干净,所以蒋沐凡目前看起来还算正常,症状不那么严峻,那是因为他精神上的“毒素”还在蓄力阶段。

      等到药物介入时会有明显的“发毒”期,那个时候病人会明显状态要比现在差,会让人出现这是患者病情加重的错觉,那时病人可能会出现恐惧绝望等严重的精神和心理问题,需要家属充分的安抚与陪伴,严重时住院治疗也很有必要。

      但不用紧张,等“发毒”期过了,也就离治愈不远了。

      医生把蒋沐凡回家需要注意的事项跟方黎说了大概有二十分钟之久。

      方黎把医生说的那些专业术语和翻译过来的大白话,在脑中反复极力的去咀嚼去理解去接受。

      诊疗室里的气氛是厚重的压抑,等方黎从屋里出来的一瞬间,他才仿佛觉得自己吸到了一口干净的空气。

      方黎朝远处望了望,蒋沐凡正安静的坐在候诊区的一个空椅子上等着他,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老老实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黎心里难受的呼出了一口气,他揉了揉自己绷了许久的脸,想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出来,可惜透过对面的消防栓玻璃看,那笑容僵硬的像是要去吃小孩儿。

      他走到蒋沐凡身边坐了整整两分钟,蒋沐凡才发现是方黎来了。

      一时间,方黎心头的酸涩就要憋不住——

      在他眼里,蒋沐凡是真的成了一个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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