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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嘤嘤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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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十块七。现金?微信?支付宝?”
季久城把两包卫生纸装进塑料袋,递给面前的男人。
舒砚惊地咬了舌头。
舒砚连忙摆手,着急道:“我我我不要袋子的噻!”
季久城把卫生纸从袋子里拿出来。
“十块五。现金?微信?支付宝?”
舒砚嘴巴嘟的能挂油瓶。他边摸口袋数钱边不算小声地抱怨:“怎么这么贵的噻……你们城里人可真会做生意……坑……”
季久城伸手接那把毛票。
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五毛的纸币了。
舒砚把钱递过来,却捏着那头不松手。
仿佛递出去的不是十块五毛钱,而是他亲儿子。
季久城不耐烦,他那边游戏还挂着机呢。
“你随便上哪个超市看去,不是这个价我就倒送你!你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儿。”
舒砚被吼的打了个哆嗦。
嘤,城里人好凶。
舒砚眼角蓄了一窝泪,不情不愿松开手。“我们那村儿里,一袋纸才一块五……”
“那回你村儿里买去!”
季久城凶凶地瞪舒砚。
舒砚可怜巴巴地把卫生纸揣在怀里,走出便利店还回头瞄一眼季久城。
眼神哀怨。
季久城把毛票胡乱塞进收银柜里,拿起手机一看——得,死的不能再惨了。
队友狂骂他猪,对手仰天大笑。
啊,乡下人好烦。
***
季久城吃完午饭出门扔外卖盒子。
城管正在对一鸡蛋饼小摊破口大骂。
季久城抬头瞄一眼,觉得鸡蛋饼摊主有点眼熟。
定睛一看,哟,这不是上午来买卫生纸的小乡巴佬么?
季久城游戏掉排名的罪魁祸首。
季久城心道,活该。叉着胳膊去看好戏。
***
舒砚也不管油不油的,整个人趴在自己的小摊儿上,死活不让城管把摊儿拉走。
城管比阎王老儿还凶。
“不交摊儿就交钱!三百!”
舒砚连哭带喊,委屈的要命:“我没这么多钱!钱都被你拿完了!你还要收我摊儿!你们城里人惯会欺负人的噻!”
城管从那油巴巴的小布袋里掏出一堆小面值钞票,“啪”地糊在舒砚涕泗横流的小脸儿上,“这连二百块钱都没有!赶紧死起来,不然请你进局子!”
舒砚嗓子都嚎哑了,眼睛红得像兔子,还是死死扒住那不足一米长的小摊儿不撒手。
季久城被他嚎的午饭都快吐出来了。
这小乡巴佬真不讲理,居然还委屈上了。哭这么惨,比大姑娘还大姑娘。
季久城打定主意,要给城管吹吹耳旁风,让他赶紧把这烦人精拉走了事儿。
最好给一棍子打回他那一袋纸一块五的乡村旮旯,哪凉快哪呆着去。
结果一对上舒砚那委屈巴拉的小眼神,季久城突然有点于心不忍。
这烦人精看起来怎么这么小,跟个初中生似的。
脸没有巴掌大,整个人细瘦细瘦如豆芽。可能是营养不良,脸色惨白惨白。
不欺负小孩儿是季久城的做人底线之一。
话到嘴边,季久城蓦然改口。
“诶,城管大哥,这我弟弟。昨天在家调皮捣蛋,被我爸罚出来卖鸡蛋饼,卖够五百才能回家。”
季久城指指自家便利店。“那个店就是我家的,有营业证。我弟弟这不算非法摆摊儿吧?”
季久城一口一个“我弟弟”,叫的城管都信了。
他目光在舒砚和季久城脸上转来转去,最终把小钱袋往摊儿上一扔,嫌弃道,“你怎么不早说?赶紧地,领走!”
季久城马上堆起满脸笑,准备恭送城管。
无奈某人脑子一根筋。
舒砚三下两下把眼泪抹袖子上,实话实说,“城管哥哥,我不是他弟弟!”
季久城:“???”
这时要玩儿哪一出?
舒砚吸吸鼻子,可怜巴巴。“我可不可以先交一百块钱,剩下的我一周后再交。”
季久城现在特别想一巴掌把舒砚脑袋给拍肚子里去。
“大哥,我弟弟他闹别扭呢!别听小孩儿瞎说。”
都这样了竟然还在帮小烦人精说话。季久城默默给自己“比天更广阔”的男人胸怀点赞。
舒砚要是还不领情,就别怪人城管不客气了。
舒砚还就真能一根筋直到底。
“城管哥哥,我说的是实话!我们真的不认识!我可不可以……”
城管眉毛一竖,眼睛瞪如铜铃。
“好哇,合起伙来骗人!都跟我走!”
***
季久城感觉人生操/蛋,也不过如此。
他上赶着帮舒砚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编的自己都信了。
架不住舒砚那句“阿妈说骗人的都是坏孩子”。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二十一世纪了,亲爱的舒砚!
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都不交到警/察叔叔手里了!
季久城狂翻白眼儿。
舒砚拿不出三百块钱,跟一堆城管在那磨,死皮赖脸求人家给打欠条。
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季久城从来没见过打欠条打到城管身上的。
事已至此,季久城任命,掏出手机替舒砚垫了三百块。
权当积德行善了。
***
从听到舒砚哭开始,季久城就一直想吐午饭。
一开始他以为是心理影响生理。等真吐出来的时候,季久城才意识到中午的外卖有问题。
怪不得土豆丝老有股怪味儿。
舒砚站在水池边,紧张兮兮地看着季久城抱着马桶吐的昏天黑地。
舒砚下意识上去给季久城拍背。
然后季久城的白T恤上多了个清晰的油印子。
舒砚哭丧着脸,一个劲儿地对不起。
季久城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他今年命犯太岁,活该倒霉。
***
为了给季久城补一补吐空的胃,舒砚给他煎了个大份量超满足的鸡蛋饼。
季久城瞅着快要溢出来的鸡蛋,一股子有烟味儿,下不去嘴。
偏偏舒砚眼巴巴地盯着他,期待地搓手。
季久城其实不喜欢吃这种路边小摊儿卖的垃圾三五产品,但他总感觉要是不咬上一口,舒砚就得哭。
季久城一天见他哭了三回,简直被哭怕了。
硬着头皮咬下去。
咦……
好像确实挺香的。
好吧,那就再来一口。
***
季久城懒得回去看店,干脆占着舒砚的小板凳,在鸡蛋饼摊儿前打游戏。
舒砚见他热的汗哗哗往下流,小心翼翼问他为什么不回去吹空调。
季久城一击三杀,高兴道:“你欠我三百块钱,我得监督你抓紧挣钱好还我。不许偷懒,卖你的鸡蛋饼去。”
舒砚连忙点头称是。
中间季久城接了个电话。
季久城大大咧咧把脚往舒砚的小三轮车轱辘一架,跟自己的好哥们儿骂中午的不良商家。
舒砚知道偷听人家电话不好,但季久城离得这么近,说话也不知道小声,来来回回把炒土豆丝儿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
饶是舒砚这种记性不好的,都把那家店名记得贼牢。
等季久城打完电话,舒砚又凑过来小声说:“要不,明天我去找那家师傅理论理论?让他给你道歉的噻。”
季久城心想,道歉有个屁用,他吐都吐过了,大不了以后再也不在那家餐厅订外卖。
正好哥们儿新开了一局游戏,他过去打野。
季久城没多想,随口应道,行行行,你爱咋地咋地。
***
季久城非常后悔。
昨天他去城管办公室吹空调,今天警/察/局一日游。
而且领的是同一个人。
舒砚被揍的鼻青脸肿,估计亲妈来了都得认错人。
舒砚的嘴角破了个大口子,一动就哗哗流血。
他跟感觉不到似的,跳着脚跟拘留室另一边的餐馆师傅理论。
舒砚是在认真讲道理,师傅是在认真问候舒砚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舒砚嘴一撇,眼看又要哭出来。
季久城跟两个民/警交代清楚原委,过来领舒砚出去,就看见舒砚两条眉毛拧在一起,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季久城又气又心疼,拿纸巾给舒砚蹭掉脸上的血,把他拉起来护在自己身后。
两人和餐馆师傅一道儿出警局。
刚一脱离警局门卫的视线,季久城就把舒砚拎小鸡仔一样拎到餐馆师傅面前,气道:“他骂你你也不知道还嘴!现在给我骂他!”
舒砚怯怯地看着季久城。
餐馆师傅是个大胖子,腿有季久城两个腰粗。舒砚怕季久城被揍。
“叫你骂你就骂!”季久城恨铁不成钢。
舒砚犹豫一会儿,低头对餐馆师傅道:“我日你个仙人铲铲。”
餐馆师傅扑上来就要揍舒砚。
被季久城一脚踹飞。
***
季久城一边给舒砚涂碘酒,一边憋着火训他。
“没有干架的本事还去挑事儿,你老老实实卖鸡蛋饼能死?”
舒砚委委屈屈。“我没有挑事……他做饭不干净……”
“你还敢顶嘴!奶奶的,我刚给你擦好嘴角,又流血了。”季久城骂骂咧咧,故意用棉签儿戳了下舒砚的伤口。
舒砚疼的缩了缩,小声道:“我没顶嘴……你是不是看不惯我?总是骂我,欺负我。”
季久城气的头顶冒烟。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你了?我这边儿还给你擦药呢!白眼儿狼。”
舒砚好好的白净小脸儿被季久城擦成青一块紫一块的猪头。季久城吞吞口水,没想到自己毁容技术如此绝佳。
季久城不免有些心虚。
“你这个丑样儿现在也没法见人。算我倒霉,你这几天在我店里给我拖地吧,等脸好了再出去。”
舒砚不敢张嘴,怕牵动伤口流血,季久城又得骂人。
舒砚只好缩着嘴唇含含糊糊道:“不好。我,我还要还你钱。”
季久城要被气晕过去了。
这人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长这么大还没被自己蠢死,舒砚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
舒砚在季久城的便利店里拖了一个星期的地。
第八天,舒砚实在坐不住了,非要出去卖鸡蛋饼。
季久城吓唬不动他,又怕他出什么事儿,干脆歇业一天,专职去守着舒砚卖鸡蛋饼。
要是不被城管抓到,路边摊儿其实也还算挣钱。
最起码不至于兜里连三百块钱都凑不够。
观察一整天,季久城终于发现舒砚比乞丐还穷的根源了。
舒砚连个收款码都没有。
现在谁出门还用现金买东西?都是手机一掏扫一扫,省事儿方便。
碰上想吃鸡蛋饼,随身还带着零碎现金的顾客,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舒砚一天赚的钱也就够买四包卫生纸的。自然没钱买智能手机。
季久城被舒砚与城市生活的格格不入震惊到生无可恋。
他忍不住问舒砚,为什么不回他那听起来哪儿哪儿都好的村儿里去,在这起早贪黑卖鸡蛋饼,赚的还抵不上花的。
舒砚破天荒没回嘴。他神色黯然,悲惨凄凄说,他阿爸阿妈走得早,二叔养他养到十七岁,说要带他来大城市见见世面,然后在宾馆走丢了,他得找到他叔叔一起回家。
在宾馆走丢,季久城发誓这是他听过的最离谱的丢孩子方式。
舒砚这个傻小子,一点也没怀疑自己是被故意丢了的,还心心念念要找他叔。
季久城叹口气,到底没把实话说出来。
他难得温柔地摸摸舒砚柔软的头发,安慰道,没关系,你会回到家的。
***
第二天,季久城把自己的收款码打印出来挂在舒砚的小摊儿上。
“你就让他们扫这个,钱打到我账户里,我再取出来给你。”
舒砚高兴地捧着那两张二维码亲了口。仿佛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激动感激的心情,舒砚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季久城。
舒砚身上总有股牛奶加鸡蛋饼的味道,季久城闻的飘飘欲仙。
有了收款码加持,舒砚的鸡蛋饼生意蒸蒸日上,两天就还完了欠季久城的三百块钱,还有盈余。
季久城仗着手机在自己手里,闭口不谈钱不钱的事儿。
半个月后舒砚问他要钱买鸡蛋,季久城愣是一分钱都没给舒砚,自己跑去市场搬回来两大筐鸡蛋。
“你在我这儿存着,有利息,比银行高。”
舒砚似懂非懂,点头同意。
以后每月支出又多了一笔。舒砚的利息钱。季久城在账本上写写画画,一边心疼钱一边稀罕舒砚。
他巴不得舒砚的钱都归自己管。
最好人也归自己管。
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季久城认为是因为舒砚太蠢,不找个人管着,被人卖了还得替别人数钱。
***
舒砚把摊儿挪到了季久城的便利店门口。
租金是每天给季久城做一顿饭。
舒砚会做很正宗的川菜。季久城顿顿吃到辣的舌头发麻,眼泪出来了都不停嘴。
“要不要少放点辣?”
季久城咕嘟咕嘟灌下半瓶汽水,自以为很豪爽地往桌上一磕,“我连这点辣都吃不过吗?你爱吃多少就放多少,我的胃是铁胃。”
舒砚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谁吃土豆丝都能吐掉半条命。
***
季久城每天的娱乐消遣从游戏转移到观察舒砚做鸡蛋饼。
季久城坐在收银台旁,屁股都不用挪,抬抬眼皮就能看到舒砚在透明玻璃门外忙碌的身影。
某天舒砚迎来了两个女顾客。
其中一个说:“小哥哥,可以加你微信吗?我买十个鸡蛋饼!”
舒砚往煎锅上倒一点油,眯眼笑着,“我没有微信的。”
“小哥哥骗人都不会啊,你微信收款码都在这摆着呢。”
季久城旋风般冲出来,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脸,咆哮道:“这是我的微信号!他归我管!你们爱买不买!”
女顾客先是被吼的一愣,随后嬉皮笑脸,“小哥哥你也好好看!你不让我们加这个小哥哥的微信,那加你的成不?”
季久城本着脸,随口道:“进店消费满二百,免费送老板微信号。“
两个女顾客忙不迭冲进去往购物篮狂塞东西。
舒砚感到莫名不爽,手一抖,哎呀,辣椒酱挤多了。
***
舒砚找到季久城,问他要钱买手机。
季久城顿时警铃大作。舒砚出息了,敢要钱买手机加小姐姐微信了。
季久城翘起二郎腿,蛮不讲理道:“不给。“
舒砚当场急哭。
他抽抽噎噎道:“我不能,呜,总是用你的,呜……”
季久城把纸巾糊他脸上,连鼻涕带眼泪一起擦。“用我的怎么了?还委屈你了?”
舒砚本着实话实说的原则,心里有啥就说啥:“可是最近加你微信的人好多。你晚上还和她们聊天,聊到很晚。”
忘了说了,舒砚现在和季久城住一起,每天晚上睡在季久城卧室里的小架子床上。
季久城忍不住嘴角上翘,“我聊天碍你屁事儿?怎么着,我管你钱,你就得管着我交友?”
舒砚小声道:“我管得动你?你和别人聊天,都不理我了。”
季久城终于绷不住笑意,长臂一伸把舒砚拉到自己怀里。
“你晚上要是跟我睡一个被窝,我就只和你聊天。”
***
转眼一年过去了。
舒砚依然每天卖鸡蛋饼。
季久城还在开他的便利店。
季久城用舒砚的身份证在银行开了个新户,把自己和舒砚的钱都存进去。
生活如白开水一般平平淡淡,安安稳稳。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舒砚嫌季久城卖的东西贵。
每次挑完东西付钱,舒砚都得倒吸凉气心疼半天。
季久城就奇了怪了,钱付来付去最后都得到舒砚银行卡里,他心疼个什么劲?
要不是卖东西必须得过账,舒砚都不用付钱。
终于,在舒砚又一次抠抠索索付完一把小毛票后,季久城把新的营业执照拍在收银台上。
舒砚低头一看,所有人名字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从季久城,变成舒砚和季久城。
“看见没?只要你现在一次性把自己付给我,你就是老板娘,整家店随你吃随你用。”
舒砚伸手摸摸那两个并排在一起的名字。
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
为了省掉下半辈子逛便利店的钱,舒砚点头,扑进季久城怀里,
城里的东西贵是贵,可人是一等一的好。
比如季久城。
舒砚想,如果时光能倒流,第一次来季久城这里买东西的时候就该问一句。
“你们这老板怎么卖?哦,付一个舒砚就能买?那真心不贵的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