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紫袍客

84、乱我心者

　　穆特就在这热气腾腾的天气里，拼命的奔跑，消耗掉所有的能量，消耗掉所有的力气，他向着苏尹所在的医院跑，一直跑到那里，奔向苏尹的病房，当看到苏尹的时候，穆特已经换了一个人。

　　第一次见他时带着的所有心思和猜忌怀疑已经在奔跑中消失殆尽，剩下的是对未来的无比热忱，穆特的脚底已经鲜血淋漓，可是，不觉得疼痛，疼痛是有对比的，这个谁都该知道，他站在苏尹的窗子前，安静的向里看，苏尹躺在那儿，仍旧是苍白的，前来的护士看到了穆特，看到了沿着楼道一直延伸过来的血色脚印，大声的呼唤他，摇晃他，可是穆特执着的看着屋子里，苏尹被惊醒了，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略略的皱起眉头，转过头来，看到了穆特，看了很久，就像不认识似的，又像时隔多年以后，在细心的辨认一位知心的老友，他慢慢的露出一个微笑，这个微笑动人心魄，连夏威夷最美丽的阳光也比不上他，而穆特觉得自己一直在这微笑中获得力量，他永远不会改变，穆特也露出一个微笑，苏尹慢慢的举起了手，举向穆特，穆特站在窗子外，也慢慢的举起了手，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们的手仍旧重合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仍旧可以感受得到对方跳动的血脉和温度，本来该笑的时候，穆特和苏尹却都流下了一滴眼泪，只那一滴，就像美丽的凤凰涅槃前掉落的一滴火焰，会照亮每一个辗转的苦难和守候的艰辛。

　　尾声

　　在北堂家广阔的私家植物园里，这时的草地应该是深绿色的了，可是，这种昂贵的草毯永远保持着这美丽的嫩绿颜色，阳光照在上面不会被完全吸收，而是融合进去，形成一种带着荧光的美好色彩，四周的原生桤树，枫树，高大的冷杉，像一把伞似的美国紫树，在四周形成了天然的，密密层层的围栏，把海风又过滤一遍，加进了树木的气息和花的气息，就像精心调制的利口酒一样沁人心脾，远处的人工湖里飘着水鸟，草地上雄孔雀的尾巴开始慢慢的生长了，它们发出加油机一样的声音，四处散布，两只小熊猫胡乱的跑着，追逐各种它们觉得应该追逐的东西，在草地的中心，一个人懒散的坐在那儿，穿着亚麻的白色衣裤，头发上沾满了光亮，他的腿上躺着一只浅金色短毛的狮子，这只狮子正在打盹儿，而他的身后还站着另一只，它不停的推这个人的后背，导致他的腿也跟着晃动，使那只躺着的狮子非常的不满，发出一声吼叫，这个主人当然就是北堂森，他拍拍狮子的头，并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目光失落又悲伤。

　　一位女士从远处走过来，她走到了北堂森的跟前，她的脚步还有点儿不正常，因为崴了脚，北堂森站起来，搀扶她，“妈妈，您为什么不听话的躺在床上静养？您真是越来越不乖了。”

　　“是吗？我像你一样不听话吗啊？如果我让你躺在床上，你一定会借口去岛上而去玩南极大冒险吧？”

　　北堂森愣了一下，北堂丽日耸耸肩，坐在草地上，其中的一头狮子过来闻她的头发，发出低低的唔噜声，北堂丽日摸了摸它，拍拍对面，“来吧，坐在这儿，你可是不开心，你爸爸让我来看看你，让我好好跟你谈谈，他说情况也许很糟糕。”

　　“是的妈妈，很糟糕。”

　　“会有多糟糕，妈妈可不是傻子，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面臆想着我的森儿，就像我抱在怀里吃奶的时候一样，根本就没有长大，柔弱，单纯，像个没有翅膀的小天使，我得保护他，不能让任何东西伤害他，另一方面，我和你父亲又履行我们当初的诺言，生个小孩，不是为了什么，是我们就想那么做，我们会爱他，但是不会要求他，让他成为什么样的人，让他对父母心存感激，让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知道，生下你的那一刻你就是独立的，你有权利选择你的人生，我们的教育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剩下的事，必须交给你自己完成，可是，我和你父亲，总是觉得你太珍贵了，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我们一面对你横加干涉，一面又放任你的喜欢，事实证明，我们谁都不快乐，起码在保留秘密这方面。”

　　“妈妈，您这么说，我真是无言以对，那好吧，我也开诚布公，这二十八年来，我觉得我的人生完美无缺，那是你和我父亲，我的祖父，祖母，你们的爱为我带来的，我爱你们，心里存在着最真挚，最伟大，也最高尚的一部分，那就是对你们的尊敬和感谢，但是，我还是选择了我自己的人生，而且，有一部分也许是全部，都糟糕透顶。”

　　“哦？这么糟糕？会比强生家的凯西混乱？比希尔顿家的女孩子还疯狂？或者比彼得•凯利•彼得森还像个流氓？不过他说的倒也不是完全错，很多人就是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像个混蛋，起码他就以身作则。如果不是这样，我想也糟糕不到哪儿去。”

　　“好吧，妈妈，我喜欢一个人，可是，不是个穿婚纱的。”

　　北堂丽日做了个鬼脸，“哦，NO,别让我听这个，我想你不会跑到拉斯维加斯去结婚吧，两个人穿着西装，那可太糟糕了，结婚不穿婚纱太可怕了，要么是你，要么是他，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我觉得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像你从前那么神秘才好，可别让我知道的太多，我的头疼病一辈子也好不了了，我操碎了心，先是你爸爸，然后又是你，中间还夹杂着你的爷爷，奶奶，他们已经老的掉牙了，居然还要去参加女王音乐会，我真想开枪杀了他们，好了，我已经够烦心的了…你们最好都能自己安排自己…”北堂丽日站起来，一面要走，一面絮絮叨叨的发出控诉，其中的一头狮子总是扑她的腿，北堂丽日大声咒骂，“shit！为什么不好好管管你的朋友，它们总是弄坏我的丝袜。”

　　“妈妈，我和自己打了个赌，我放走了一只信鸽，那上面我写了一首诗，如果这只信鸽找不到他的家…”

　　北堂丽日回头，“你就放弃吗？”

　　“不，我就亲自去。”

　　“真见鬼，你和你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妈妈，我觉得这是好事，您认识他，印象还不错对吗？”

　　北堂丽日再次回头，只把嘴角往两边扯了一下，“爱情都是好的，只要出于真心和高尚的灵魂，但是，北堂森先生，爱情可不都是甜如蜜，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北堂森摊了摊手，“你说的对，你不必每件事都知道究竟，妈妈祝您早日健康！”

　　这个时节，曼陀罗不会很热的，因为房子通透，南北通透，夏季的风从东南来，往西北去，一溜烟儿的带来了凉爽，太阳虽然有点儿不留情面，可是，家里的树又大又高，伞盖大的差点就遮住了半个庄园，比如说那美丽的大橡树；小水塘有点儿涨水了，风车咔哒咔哒的转着，为水泵提供了一部分电能，那些水泵接上水管子给家里的庄稼和植物浇灌，花谢了许多，又开了许多，曼陀罗的颜色永远是迷离中带着绯丽的梦幻。

　　一位年纪不算轻的女士坐在大橡树下织花边儿，脸上带着微笑，一位老爷爷把手杖搁在一边儿，坐在那里看报纸，短短的一段儿距离的那边儿，树荫里，白色的美丽躺椅上躺着一个年轻人，不必费心的形容他的外貌，只要你看一眼，就永远会记住他，把他的影子深藏在心里，少女的时候做情人，结婚之后做美梦，中年的时候做初恋，年老之后全是美好的回忆。

　　他安静的躺在那儿，可以看出他的身体还很虚弱，脸色也不好，今天是曼陀罗的好日子，穆特先生召开记者会，向所有的人宣布，曼陀罗的穆迪，他姓穆，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们彼此相爱，谁也不能拆撒他们，所以，曼陀罗的人都被邀请去参加了，除了这三位是留守的，在曼陀罗酒店，那里被格外了不起的气氛覆盖着，很多人都前来祝贺，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那些祝福不是滚烫的而是温热的焐在胸口刚刚好。

　　苏尹和穆特永远不知道两个人彼此之间的秘密，穆特对自己父亲的审判，苏尹对穆特父亲的结局，是的，苏尹不能让迈克斯亲手葬送他的父亲，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他不想让迈克斯的人生，因为一个肮脏不堪的人而留下一个死角，迈克斯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父亲去了哪里，他一生都旋翰在女人和欲望中间，最终，苏尹觉得审判他的人只有女人，囚禁他的人也只有女人，放在监狱是不安全的，因为那里只有所谓的法律而没有故事，而苏尹选中的那个监狱不同，那个土著的巫师的女儿，她被穆约翰欺骗，怀着终生的遗憾，现在，她重新得到了他，她在北堂森找到她的时候很乐意这么干，她用了土著人的法子审判她的对手，一种草药，仍旧是草药，穆约翰会忘记所有的事情，忘记自己，他的智力会一点点的消失，直到死去，也许有一天你贸然进入了丛林，看到一个衣不蔽体的高大男人，他也许远眺，也许呆坐，但是，别把那个和沉思或者什么联系起来，他只是没事做，因为他没有思想了，就这样而已，他也许不会记得他的名字，当然不会，他曾是驼城的老板，叫做穆约翰，但是，谁能相信呢？法律也不管，但是，那和现在的一切都是不想关的，也不不期望好事者评判这里头的公平和自以为是。

　　远处的葵山，即使一片绿色，也显露出层层叠叠不同的光泽，那种波涛一样的起伏，让人的心幽远又壮阔，一望无际的农场区，忠诚而又勤奋的守护在葵山附近，它们勤勤恳恳的奉献着生机也奉献着美丽，无与伦比的菲儿河，那轻轻的波浪，拍打着两岸，河道是那么的宽广，水流的速度不快，可是日夜不停，奔流不息，它们滋养着葵镇的万物，菲儿河往曼陀罗这边儿来，被人工的放出来一个小小的湖，那里有一座略显破旧的小栈桥，小时候，苏尹常常在那儿玩儿，在那儿钓鱼，在那儿想心事，那枯干的桥栏默默的记录了一个男孩子的悲喜故事，小湖里住着天鹅，它们是曼陀罗的，如今，成双成对的曲颈漂浮着，那种样子，让人永生难忘，风吹过来，没有一丝陈腐的气息，相反把栀子的香气带过来，这些都是苏尹所熟悉的，可是永不生厌。

　　现在，他躺在这里，不知道的人很难想象他曾经是这里年轻的男主人，他一直一直的保护和守卫着这一切，即使这样，仍旧安静而感动的看着这些，他可爱的黑白花儿的猫咪在草地上捉蚂蚱，捉不到的时候一直在伏击，捉到了又被吓一跳，他可爱的小马——box，永远都是天真的，它是kisa的忠实拥趸者，左右不离；在它们的附近，有个小小的，简陋的高尔夫球的发球区，苏尹好像看到穆特站在那里，他挥杆的时候真漂亮，然后转头来说，“苏尹，过来，看看我有多帅！”

　　苏尹微笑了，远处一只鸽子落在草地上，煽动者翅膀，那鸽子真漂亮，雪白的羽毛把阳光分割成碎小的片段，讲述着小小的故事，天鹅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了一下，起伏的鸣叫着，扇动起漂亮的翅膀，那飞羽的样子美丽绝伦，就像苏尹脖子上佩戴的项链一样，独一无二，它们向天空飞去，天空高而远，阳光在那里纵情的高歌，它们唱的是什么？响彻云霄又飘渺深邃？

　　苏尹沐浴在阳光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伸手挡住了阳光，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带着你去飞翔，一个人在地上为你永远的守护张望，就像从指缝间透过来的阳光，真实的美丽，刺入眼睛却变成了虚妄…

　　——打完收工，谢谢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