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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许大人,我奉劝您还是主动开口吧,最起码还能留个全尸,不然……啧啧,咱们这还有好些等着您享受呢!”

      “霍谨竖子!枉顾人伦!”

      “还敢骂咱们大人呢,三儿,去把他那小儿子提过来,你说那七八岁的孩子,能受得住几鞭呢?或者我们帮那孩子梳洗梳洗,哦,许大人应该不知道什么是梳洗吧,要不我们表演给您看看?这几梳子下去啊,身上可就开了花了!这孩子肉这么薄,说不准连骨头都能直接掏出来呢!”

      梳洗之刑,在这暗无天日的诏狱里并不算严苛,但将这样的酷刑加诸于稚子,仍旧让人毛骨悚然。

      “放开我儿子,你们这群畜生!放开他!快放开他!他只是一个孩子,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

      “呦,如今倒是知道稚子无辜了?那当日你为何就不肯放那肖家小公子一条生路?”为首的暗龙卫说着便将那浸了秘药的铁刺刺进了男人肩膀,听着他那强忍的闷哼,扯了扯手中的鞭子:“你说,肖氏的遗骨到底在何处?”

      许鲁山面带犹豫,舔了舔唇上的血,抬眼问道:“我若是说了,你们当真能放过我儿子吗?”

      “你是在和我们讲条件?不如,让你儿子替你说。”

      听到他的话,隔壁立时传来稚子的哀叫,许鲁山拼命的挣扎着,仿佛红了眼的野兽,穿了琵琶骨的铁钩铮然做响,血沿着他宽厚的背滴落,满屋都是那血腥味。

      “我说!”许鲁山烈声喊着:“住手!让他们住手!霍谨,我知道你在,让他们住手,我知道是谁害了你们霍家!”

      半晌,黑暗之中,一道挺拔高挑的男人低首入了暗室,平静的站在了许鲁山面前,虽平静,却气势如深海,让人全然捉摸不透。

      “肖府上下的尸首,当日都直接扔去了乱葬岗,那个小崽子被我带回去复命,结果发现是假的,就被我扔去喂了狗。”

      许鲁山抬眼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实在无法将他和那受了宫刑后半死不活的男孩联系起来,可这种时候,他却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同他父亲一般仁慈。

      “如果我没猜错,你父亲的烈冰应该在你手里,你应当知道,那烈冰是霍家军的信物,你父亲在重要的公文上,都会以其为印,我确实收到了一封联名书,但没有记号,我怕有阴谋,是以没敢轻举妄动,所以给哀帝送上那联名书的不是我,我知道你要我死,为肖家人报仇,但就看在我不曾害你霍氏的分上,放过我儿子。”

      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一刻曾经举着屠刀的恶魔,竟然也有爱子之心。

      霍谨抬眼,眸底一片冰冷:“既然知我与肖家的关系,你怎敢求我饶恕?”

      许鲁山颓然的望着他,眼中一片哀色:“他只是个孩子啊,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那一年,我也不到八岁。”霍谨转身,闭了闭眼,悄然握紧了拳,大仇得报的快慰之外,更多的是掺杂在麻木中的隐痛。

      “你这儿子,我留不得,但……他不会痛苦。”

      稚子无辜,将屠刀伸张稚子,若是父亲泉下有知,大概会气到不认他这个儿子吧,可若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

      许鲁山曾经就是这样在秦妩眼前用更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她不满一岁的弟弟,让他的小姑娘永远的活在了阴影中,甚至于在她的梦里,都会呓语着喊救命,喊长生。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那个小男孩根骨奇佳,堪称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父亲甚至拿了自己珍藏多年的酒去灌醉了肖伯伯,只为求他一个让他将来拜师于自己的承诺。

      可惜,名唤长生,却不得长生。

      这笔血债,许家如何不该还呢?

      微弱的烛火在黑暗里飘摇,那从隔壁传来的浓重血腥气和不间断的凄厉哀嚎几乎让人窒息。

      “是。”长风应声,默默退了下去,隐进了黑暗里。

      霍谨起身,寒声道:“昨日的事是谁做的?”

      黑暗里,男人的背影挺拔凌厉,那可怕气势压得人完全不敢抬头。

      “暗楼的人,是个才从那里出来的,做事不干净,留了尾巴。”下首的人低着头,神色有些紧张。

      霍谨的手轻轻扶在了兵器架上的冷锋上,拇指轻轻揩过每一寸锋芒,“那就让陈冲好好教教,听说代王那庶长子的母亲是萧氏女,所谓立嗣,立嫡立长,这长非嫡长……”

      那人颔首,听着这指示,忙松了一口气,“是,督主,我这就让人把这尾巴断干净。”

      新来的人都是那里出来的,虽然身手够好,手段够多,可这脑子到底还是不够转,虽废了那长华倚仗的代王世子,可却把祸水都引到了公主身上。

      可不得不说,他们这位督主实在是个狠角色,这玩弄权术的手腕让人闻之生畏。

      代王妃是沈太傅的嫡妹只一儿一女,如今儿子没了继承王府的希望,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而那庶长子的生母是代王表妹,又是兰陵萧氏女,两大家族,又都是显贵世家,让代王府内斗,根本就是变相的动摇世家间的联盟。

      为长公主出了气立了威,又洗干净她的名声,最后让结果合上陛下的心意,削弱代王的势力,让他们有苦说不出,好缜密的心思!

      长风看着他,上首的男人沉静转身,“群英堂那边再寻几个人去看着,英灵既然震动,总不能只震动一人,这朝堂上墙头草不少,找几个蛀虫,一并除了吧!”

      “是。”跪得板正的男子低低应声,只恨不得将身子低到尘埃里。

      一会儿的功夫,又是不知多少性命,这样轻飘飘的定了那么多生死,眼前俊秀的男人,总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督主,长公主去了承元殿寻您,现下可要回宫?”

      门外有人通禀,闻言,霍谨立刻啊不自觉的收敛了满身的冷厉,推开紧闭的重门,踏进了门外的明亮天光里,“备水,更衣。”

      待到那门重新合上,那人才缓缓抬头时,只见到门外刺目的天光和廊前颤颤巍巍摇晃的桃花,他缓缓松了一口气,脱力一般的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半晌才回过神来。

      换了两遍水洗去那一身快要透骨的血腥气,穿上熏了昂贵沉水香的绛紫色官服,霍谨一丝不苟的束起发,这才打马回了皇宫。

      月上柳梢,宫里已经掌了灯,因为秦妩的到来,平日冷冷清清的承元殿竟也变得灯火憧憧,明亮成了他都觉得陌生的样子。

      “公主呢?”霍谨温声道。

      “督主,公主在侧殿等您。”

      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霍谨回来,秦妩放下了手上绣了一半的青竹荷包,轻快的小跑着开门,一双眼弯成了小月牙儿,“阿谨哥哥,你回来了。”

      昏黄温柔的灯火里,秦妩的粉裙流光溢彩,发间的流苏微微摇晃,染发着曼妙的柔光,那一张昳丽的小脸上是又娇又甜的笑,笑得人心都快要酥了。

      “嗯。”霍谨看着她,眉眼不自觉的温柔起来,粉白的唇微微翘起,侧身挡住了微冷的夜风,“等久了吧,卫府那边有些事,耽搁了。”

      秦妩莞尔,扑进他怀里踮起脚熟练的解开了他的披风,霍谨还不待反应,已经抬手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温声责怪道:“又这样冒冒失失的,摔了怎么办。”

      “不是有阿谨哥哥在吗?怎么会让我摔倒呢?”秦妩俏皮的眨了眨眼,轻轻挣脱开他的怀抱,拿着披风到一边放好,又从一旁的红泥小炉上倒了一杯热茶,乖巧的捧了过来,“先喝杯热茶缓缓,我有话同你说呢。”

      “正好,我也有话同你说。”霍谨接过茶在桌边坐下,屈指宠溺的轻碰了一下她的鬓发,浅品了一口那淳香的茶,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谓。

      回到她身边,霍谨陡然放松下来,硬朗的眉目间散了几分倦怠,秦妩乖巧的走到他的背后,微冷的小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太阳穴,“你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怎么又头痛了?”

      “只是有些倦了。”霍谨勾唇,不在意的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小五,我听闻太学里有人欺辱你,为何不同我说?”

      秦妩垂眸,轻轻的从背后圈住他的肩膀,莹白的小脸轻轻贴在了他的颊边,软糯开口:“别为这些事劳神了,我不在意的,我只在意你,等你和陛下稳住了朝纲,这些就都和我们无关了。”

      似乎是想到了她憧憬了许多年的未来,秦妩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甜笑,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

      她不在意那些贵女的品头论足,因为这冷冰冰的皇城不是她的归宿。

      她是秦妩,可她更是肖妩,与霍谨指腹为婚的肖家女儿。

      他们的父亲是大秦战神,是国师口中身负大秦武运之人,昔日是何等的金戈铁马气吞山河。

      流着这样血脉的他们又怎么会情愿一辈子活在这勾心斗角的金丝笼里呢?

      他们可以做大漠的沙砾,可以做江南的摆渡人,也可以做深山里的平凡的教书先生,而唯独不能被豢养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做一颗浑浑噩噩的棋子,任人摆布。

      其实,长华有些话没有说错,这样踩着家人尸骨得来的荣华富贵,她一点也不稀罕,父亲尽忠,母亲全情,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可怜她的幼弟……还不满周岁。

      “小五。”霍谨轻轻抵住她的额头,一刹那仿佛天鹅交颈,温柔到了骨子里,“我今日为长生报仇了,等这所有的一切都处理完,我们就离开这里,我带你回家。”

      等他清算干净了那些血债,一切都都该结束了,他们可以离开这里,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从此万千河山,他们自可以自在翱翔。

      只是,要等一切都结束。

      霍家一百多口,肖伯伯夫妻俩,还有长生,曾经荣昌一时的两家如今就剩下了他们两个,孤零零的两个,这笔账,必要血债血偿。

      秦妩衣袖下的拳不自觉的握紧,圆润的指甲几乎刺进掌心,一双杏眼睁得溜圆,似乎怕极,她声音有些微微颤抖,“阿谨哥哥,你动了许家?你怎么敢?”

      当初就是那个人握着父亲的银枪将长生挑在上面又狠狠地摔在地上,血迹飞溅,他连哭一声都来不及就没了声息,她甚至不敢想象长生小小的身体里会有那么多血。

      十几年了,她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可不该是现在,也不能是现在。

      许家虽是墙头草,可也是最早投诚新帝的大臣,许光手里握着虎头营的兵权,长子任职兵部,女儿嫁给了徐相庶子,动了他,必定会人心惶惶,让众人以为新帝要卸磨杀驴。

      他动了许家,树敌无数,尤其许家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许家倒下,背后的那些人惊慌之下,谁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明明如今他们根基未稳,步步如履薄冰,他怎么敢有这样大的动作呢?

      “无妨,安心交给我。”霍谨将她因为紧张而冰冷的小手包进掌心,回头见她神色仍旧紧张,好笑的捏了捏她粉团儿一般的脸颊,安抚道:“好了,等我这么久,是不是饿了,我们传膳吧,吃完了,我送你回扶光殿。”

      虽然心中仍旧不安,就想想他八岁就能在宫里一路摸到他们身边,十三岁就能带着她和小九反杀刺客,心智并不是她所能相比的,到底还是放空了心思,没有再多言。

      这十五年,他小心翼翼的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想要保护她最后的天真,而她能做的大概也只是活成他希望的模样,留住他心里最后的一点净土。

      晚膳都是秦妩喜欢的饭菜,待在他身边却又格外的心安,虽然说要送她回扶光殿,可直到宫里的更声响了几次,秦妩都还窝在霍谨的书房。

      他提笔看着公文,秦妩也坐在书案旁分了一半的烛光继续绣荷包,偶尔抬头望着他锋利的侧颜,一颗心出奇的安宁。

      这是她过了十五年的生活,是比如今的荣华富贵更加让人心动的生活,同饮同食,同起同卧,在冷宫那一段缺衣少食的岁月里,因为霍谨变得格外的温柔。

      她眷恋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流连过他俊秀的眉眼。滑过他好挺的鼻梁,描摹过他如墨一般的眉,她放下荷包,托着腮,心里好像蜜罐打翻,甜得几乎溢出来。

      如果不是命运使然,他这般才貌双全的男子必定能引得全京城的女儿的轰动,而现在……他是她一个人的。

      “可是倦了?”霍谨将笔放在一边,低头正对上小姑娘晶亮的目光,“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不想回,我就想待在你身边。”秦妩耍赖一般的歪了身子,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长发蜿蜒在他绛紫色的衣袍上,纷乱而美丽,她仿若不知,闭着眼沉入了那一阵温和的香气里。

      霍谨身子一僵,浅浅叹息一声,抬手落入了她丝绸一般的发间,“你我出宫别居,可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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