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下》三世菩提

11、第十一章

　　赵岚是个性情刁钻古怪的主。
　　平素杀人不眨个眼，处处与人龉龃，连皇帝也不放在眼内，却偏偏惧怕喝药。李申每回送药过去，都少不了挨几个刀子眼。
　　“都几个时辰了？”赵岚搁下碗，舌尖生苦，不由蹙眉。
　　“回侯爷，都一整天了。”李申忙躬腰递上甘橘，细着嗓子回道。
　　赵岚挑了一瓣含嘴里，侧目看了看外头的大雪，方道：“叫他进来。”
　　李申叠声应是，跑到门外。未几，柳会披雪而入，嘴唇早给冻得无了血色。他行到赵岚面前跪下，双目锐利依旧。
　　赵岚将手边的茶盅揭盖递与他：“暖暖身子。”
　　柳会没有接，只道：“属下欺瞒主子，还请主子降罪。”
　　赵岚笑道：“你谨守皇上的吩咐，何罪之有？你说得对，皇上的私事我一个臣子管那么多作甚？不过是徒惹是非。也好，明日我们就回京罢。”
　　李申在一旁乐得直傻笑：“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可想开了。杂家现在就去收拾收拾。”

　　赵岚斜他一眼，弯唇笑得像只偷鸡的狐狸：“果然，你也知道。”
　　李申登时扑通一下跪地，匍匐前身结结巴巴告饶：“侯爷，皇上的……的旨意杂……家不敢……违抗，侯爷……是个明白人，恳请侯爷恕罪。”
　　赵岚依旧在笑，李申却觉这笑藏了千万把利刃，悉数戳在他身上。若是从前有人胆敢骗他赵岚，他必是一掌将人了结，可这回他不，他到要瞧瞧，宇文雪到底在弄什么葫芦卖什么药。
　　“我乏了，你们都出去。”半晌，他道。

　　待人退出去，他才站起身，拾过床边的湛紫油纸伞，披上羽缎悄然踏出门。
　　行过九曲街道，踏过寒冬积雪，他的脚步停在了恩泽王府。
　　飞檐高阁，朱墙黛瓦，威严肃穆，安静宁闲。
　　踌躇片刻，他一揭衣裾正要拾级而上，却是忽地大门洞开，一道黑影自内极快跃出，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擒住他的玉门，麒麟弯刀勾住他的脖颈。
　　而后，赵岚看见四个暗卫提着血剑紧跟出来，便听得挟持他的男人低喝道：“别乱动，不然你们的靖岚侯的脑袋就得落地。”
　　暗卫果然都不敢轻举妄动，男人挟住赵岚一步步后退，跃上屋檐，使出诡异步法，迅速消失在视线中。

　　城外破庙。
　　男人将赵岚扔在地上，坐于一旁，稍稍喘了口气。他似乎受了重伤，背部一片鲜血淋漓。他撕下一角衣袂准备简单包扎一下，赵岚见状道：“我身上有金创药。”
　　男人侧过脸，如鹰双目带着侵略者的寒气。
　　赵岚笑得云淡风清：“怎么？怕我害你？”
　　男人二话不说伸手探入他的衣襟取出个碧玉药瓶，粗糙指尖挑开瓶塞。
　　赵岚道：“你真敢用？里头有毒的。”
　　男人阴霾的目光狠狠扫了过去，赵岚笑得眉目弯弯，一口白牙闪闪发光。男人重重放下药瓶，到外头抓了些雪随意止了血，用布条包住伤口。

　　夜幕降临，寒气袭人。
　　男人用弯刀劈断供桌，掏出火折子点燃火焰，盘膝坐在篝火前取暖。好半晌，他的目光移到了赵岚身上。赵岚浑身动弹不得，苍白脸色映着火光，阖眼假寐。
　　“赵岚。”男人缓声。
　　赵岚掀掀眼皮子，抿了抿干裂的唇瓣，道：“阁下知道本侯？”
　　男人道：“这天底下有谁不知道你的名字？”
　　“承蒙皇上恩泽，没有皇上，哪有我赵岚。”
　　“你对那狗皇帝倒是忠心耿耿。”男人笑得分外狰狞，“即使他杀了你的亲娘。”

　　赵岚神色一懔，道：“你，是谁？”
　　“严斯科。”
　　赵岚微愣：“你怎么知道此事？”
　　“你问得太多了。”严斯科用一根木棍拨了拨篝火。
　　赵岚沉脸道：“你知道的也太多了。”

　　话音尚落，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赵岚冲破穴道，五指并拢一掌冲他拍去。
　　严斯科迅速抬手接住他这一掌，谁料赵岚突然改掌为爪，如滑蛇游行，顺着他的手臂直取他脖颈。他双腿借力，往后滑行数步，抓住赵岚双手，制住攻势，将人拉近几分。
　　赵岚侃调道：“有几下子，难怪能够在恩泽王府中逃脱。”
　　严斯科哼道：“我本不想伤你，这可是你自找的。”话毕，咔喇二声，将赵岚两只手臂给脱了臼。

　　赵岚给痛得紧缩眼瞳，额冒冷汗，他恶狠狠瞪了严斯科一眼，冷笑道：“要杀，就请给个痛快。”
　　严斯科挑了挑唇，捏住他的下巴道：“你长得跟她真像，尤其是这眼神，让人恨不得揉入怀里，捏在手心。”
　　赵岚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原来你是她的姘头。”
　　“你猜错了。”
　　“不是？”赵岚横了横眉，“那你是谁？”
　　“明日你自会知道。”
　　严斯科伸手点了他的睡穴，却在同一时刻，一道劲风自后头破空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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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无休止的梦境。
　　一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或冷漠，或柔媚，或仁慈。
　　女人螓首蛾眉，一袭雪纺纱衣，眼若揉秋水，唇似含春丹，多情妩媚，仿若谪仙，教人不敢亲近。
　　那样的人，最终却是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人头落地，只是一瞬间的事。

　　赵岚从来不流泪，包括女人的死。
　　却在经年之后，独独为那人落了一地莹泪。

　　“醒了？”
　　赵岚听清了那个声音，轻轻应声：“嗯。”
　　“觉得哪里痛？”宇文雪侧身搂住他。
　　“这里。”他指了指心口，“每天都痛得慌。”
　　宇文雪拉过他的手，按住自己的心口，轻声道：“你在上头划一刀，我陪你一起痛。”

　　赵岚喉头哽了一下，闭上眼睛。
　　你明明知道我舍不得……

　　“……宇文雪，我从来没有求过你。”
　　“这次，算我求你。”
　　“我受不了了。”
　　“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