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虚从

2、第二章

　　两个人行色匆匆扫了一眼周围，视线最终落在陈意身上。
　　“‘狗蛋的小肉包’是你吗？”叶修问。
　　陈意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他借用的游戏账号名确实叫这个名字，于是只能认命地点点头。
　　两个人顿时将失望两个字写满了整张脸。
　　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陈意突然低声询问苏沐秋：“你认识他们吗？”
　　苏沐秋沉默半晌后，轻轻“嗯”了一声。
　　“想和他们见个面聊会儿天吗？”陈意问。
　　“不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不要打扰他们了。”苏沐秋拒绝得很干脆。
　　陈意有些意外他的拒绝，但想想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儿，自己不方便插手，索性最后问了一句，“有什么想跟他们说的吗？我帮你转达。”
　　“那就说一句‘比赛打得很棒’吧。”苏沐秋说。
　　陈意听后，立刻大声叫住叶修。
　　这会儿叶修正准备关门，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后微微偏头看过来，于是看到陈意朝他竖起大拇指，并认真说了句：“比赛打得很棒。”
　　“……谢谢，你也打得很棒。”

　　从网吧出来后，陈意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准备把苏沐秋放出来。
　　可惜他没成功。
　　倒不是苏沐秋做了什么，而是他在拉扯对方魂魄的时候遇到一股莫名的阻力，这令他无法将苏沐秋的魂魄从身体里拉扯出来。
　　试了几次无果后，陈意放弃了挣扎，“抱歉，得先委屈你在我身体里多待一阵子了。”
　　“出什么事儿了吗？”
　　“算是出了点儿小意外。”陈意掏出手机，一边拨通师父的电话一边解释说，“果然脑内模拟和亲自尝试还是有点儿差别的。”
　　这次没等多久，师父就接通了电话，没等陈意开口，师父就在电话那头中气十足且后劲悠长地骂了五分零七秒。
　　早已习惯的陈意只是将手机稍稍拿远了些，直到里面的声音不再那么火冒三丈，他重新贴近耳朵，并报告了自己当前的位置。
　　师父甩给他一个定位，当他立刻过来。
　　陈意挂断电话后，便打开手机导航，顺着定位一路晃悠了过去，一点儿也看不出着急的意思。
　　陈意很少出道观，所以他的方向感并不是特别好，加之又处于陌生的城市，以至于直到接近目的地，他才发现师父甩来的定位竟然是他和苏沐秋最初遇见的那个路口。
　　而此时，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人正随意地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那双修长的腿因为极其不耐烦的情绪而抖个不停。
　　见到陈意走近，师父立刻站起身，刚要开口大骂，脸色却突然一黑，“你又做了什么？！”
　　“说来话长。”陈意不动神色地朝后退了半步。
　　“那就长话短说。”师父蹙眉。
　　陈意立刻言简意赅道：“我交了一个朋友。”
　　师父盯着陈意，眼神越发不善，就连待在陈意身体里的苏沐秋都感觉到师父那逐渐流逝的耐心以及不断变硬的拳头。
　　好在陈意并没有继续挑战师父的耐心，皮了一下之后便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师父。
　　虽然师父听了之后拳头更硬了。
　　“你是不是嫌弃自己命长？都跟你说离远点离远点你这耳朵是摆设吗？！有你这么乐于助人的吗？还把人拉你自己身体里？我特么上个厕所的功夫你就给我整这么一出？！你是有几条命啊够你这么折腾？！”师父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拍在陈意后脑勺上。
　　他被拍习惯了，倒是没觉得多疼，反倒是身体里的苏沐秋疼得抽了口气。
　　对此，陈意差点笑出了声。
　　骂完后，师父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他骂骂咧咧地拽裹陈意手里的行李箱，从里面掏出一副皱巴巴的一次性手套，正要戴上，却在瞥了一眼陈意后突然一怔。
　　“师父？”
　　“你闭嘴！”师父拧着眉头，伸手在陈意胸口拍了两下后，长舒一口气，又继续骂骂咧咧地收起手套。
　　“……师父？”
　　师父正欲开口，却突然接到了客户的电话。
　　“说是老板临时有事，让我们提前过去。”
　　“时间能提前？良辰吉日怎么能随便更改？”
　　”给钱的是大爷，人家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再说现如今也没多少人信这个，都是走个过场的事儿，图个吉利罢了。”师父说着将手套塞回口袋，“走了，别再跟丢了。”
　　“那我和我朋友？”
　　“你难受吗？”师父瞥了他一眼。
　　“倒也不……”
　　不等他说完，师父立刻冷哼一声：“那着什么急啊，你都明知道自己什么情况还把人往身体里拉了，我还能说什么？既然不难受，那就再多待一会儿呗，反正你俩都是朋友了。”
　　“……”

　　等他们匆匆抵达客户所在地时，离约好的时间已经非常接近了，师父索性带着陈意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换上道袍，为了显得像那么回事，师父甚至还给自己贴了个假胡子。
　　他们将行李箱寄存好后，便故作高人风范地跨着步子走了进去。
　　此时早已有工作人员在门口等候，瞧见二人后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趁着师父与那人相互招呼并吹捧之际，陈意四下看了看，突然听见苏沐秋“咦”了一声。
　　陈意也瞧见了。
　　不远处刚刚种植的小树林里，一个半透明的人影。
　　只是与苏沐秋不同，这位的周身已经明显泛红，俨然有厉化的趋势。
　　陈意面色一凝，悄悄拽了拽师父的袖口，待师父扭头看过来时，他立刻朝他努努嘴。
　　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瞧见二人的互动后脸色微变，他佯装镇定地小声问道：“大师，是……有什么情况吗？”
　　师父收回视线，神情平淡地说，“没什么情况。”
　　“那你们刚才……”
　　“我徒弟说那些新种的树挺好看，回头想在道观里种点儿。”师父随口胡编道。
　　全程没有见到二人交流的工作人员感觉自己被糊弄了，他心有余悸地朝着二人所看的方向瞥了一眼，只是除了树和新翻的泥土外他什么都没看见。
　　兴许是瞧见对方的脸色不太好，师父立刻出声宽慰道：“别紧张别紧张，现在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千万别信那些封建迷信，都是唬人的，我们得相信科学。”
　　工作人员：“……”
　　一旁的陈意给苏沐秋小声解释道：“师父以前被举报过，说是宣扬迷信思想，被批评教育了好几天，还罚了好几百。”话音刚落，他就听到陈苏沐秋憋笑的气音。
　　这气音像是轻轻拂过他的心尖尖一般，让他无端感到心痒痒。

　　客户只需要他们走个流程。
　　所以师父和陈意极具服务意识地表演了一段浮夸且具观赏性的消灾祈福的仪式，两个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是苏沐秋笑了半天。
　　仪式结束之后，陈意掏出二维码收了尾款，师父则从口袋里掏出一打钥匙扣分发给客户们，并再三叮嘱一定要戴在身上。
　　钥匙扣上面系着各种木头雕刻的小动物，模样灵动，栩栩如生，客户们对此倒也不反感，纷纷笑着收下了。
　　离开时，陈意特意扭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半透明女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女人身上的红色越发浓郁起来。
　　他伸手拉了拉师父的衣袖，后者直接甩开，“不急，先送你俩去宾馆。”

　　师徒二人换下道袍拖着行李箱，找了间宾馆住下。
　　师父一放下行李就揣着房卡匆匆出了门，陈意则慢悠悠地洗了把脸，出来时见房间里有台电脑，还想着一会儿得出去买张游戏卡给苏沐秋打发打发时间，结果却被突如其来的疲惫感席卷，支撑到床边后，双目一黑直接趴了下去。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苏沐秋紧张的呼喊声。
　　他本想告诉苏沐秋这没什么，但是此时的眼皮千斤重，他根本睁不开。

　　陈意以前出过车祸，兴许是受了惊吓，那之后他的魂魄就很容易离体。
　　长大之后情况好了很多，但依旧需要远离阴气较重的东西，否则魂魄受到影响，身体就很容易疲惫。
　　但也只是睡一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昏昏沉沉间，他似乎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呼哧呼哧的，有点吵。
　　慢慢的，他能“看”道一些画面了。
　　红绿灯闪烁着，变成了绿灯，周围很暗，自己有些害怕，但他还是看到自己抬脚脚慢慢朝前走去。
　　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车里的人似乎正聊着什么有趣的话题，司机也扭头笑着说些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
　　车越来越近，车灯的光很刺眼，陈意不经用手挡了挡。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股极大的力气将他推到一边，他摔倒的同时听到了刺耳的刹车与路人的尖叫声。
　　车撞向一边，带出一路血印。
　　陈意只是怔怔地看着，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的模样。
　　正当他瞪着眼睛试图看清楚一些时，却见血泊里的人动了，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踩着血脚印，走到他的面前。
　　陈意仰头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

　　醒来时，陈意依旧十分疲惫，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很暗。
　　他有点慌，“苏沐秋？”他试着喊了一声。
　　苏沐秋听到声音，似乎松了一口气，“你终于醒啦？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沐秋的声音很干净，这会儿听起来尤为悦耳，在对方絮絮叨叨的关切声中，陈意慢慢平静下来，他起身将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直到整个人沐浴在光线中，他才轻轻舒了口气。
　　陈意怕黑。
　　他不知道这是当年车祸的后遗症还是别的什么，他没有车祸之前的记忆，脑袋里最久远的记忆就是师父的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对黑暗的地方本能抗拒。
　　安抚好苏沐秋后，陈意从床上支撑着坐起身，明明并不觉得热，但他却睡出了一生汗，这会儿浑身黏腻得有些难受，便打算在出门之前洗个澡。
　　从行李箱里翻出换洗衣服，陈意踩着一次性拖鞋走进卫生间，衣服脱到一半时，意外察觉到一丝突如其来的紧张感。
　　洗个澡而已，自己还不至于会紧张，既然不是自己，那就只能是苏沐秋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面的人已经脱得只剩一条内裤了。
　　陈意虽然看着清瘦，却因为常年东奔西走的缘故身上带着层薄薄的肌肉，不张扬，但是显得整个身体线条十分紧致流畅。
　　陈意刻意对着镜子叉了个腰，“你紧张什么？”他问。
　　“十年没见过别人裸体了，有点不习惯。”苏沐秋说。
　　“我身材怎么样？”
　　“挺好。”
　　即便苏沐秋夸得很是心不在焉，陈意依旧心满意足，他顺手脱掉最后一层内裤，简单洗了个澡，擦干后扯着内裤正要穿，却听苏沐秋的声音在脑袋里悠悠响起。
　　“你的屁股真翘啊。”
　　陈意愣了一下，一时间搞不清楚这算不算调戏的范畴，又或者对方只是真心夸赞？
　　“……谢谢？”他试探性道了个谢。
　　“不客气。”苏沐秋坦然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