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反派的正确躺平方式》发呆ing

15、第 15 章

　　采薇从沈恬房中溜出来，正好从路上碰见穆宁。

　　穆宁喊住她：“有点事情要问你。”

　　采薇蓦地惊出一身冷汗：是她私藏王爷和王妃的小话本被发现了？还是她工作的时候摸鱼划水去找小姐妹聊八卦被举报了？

　　她悄悄捏紧了藏在袖子里的话本，战战兢兢地行礼：“王妃吩咐。”

　　穆宁留心到她脸上紧张的神色，慢慢朝着王府的花园踱步，状若随意地问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你不必紧张。我来王府的时间短，尽管王爷是……我的夫君，但是我和他相处的时候毕竟有限，不如你们对他了解深刻。我想问问，你觉得王爷是个怎样的人？”

　　二老板问手下的人怎样评价大老板，这可真是一道送命题。

　　采薇不远不近地跟在穆宁身后，大脑迅速运作，组织出完美答案，小心翼翼地回答：“殿下受伤以前仁谊宽厚，言为士则，行为世范，太傅大人曾称赞殿下有明君风范。受伤以后，殿下被夺了太子之位，性情便有些……变了，但是对待我们还是仁至义尽，并未像外界传闻的那般。后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到最后几乎处于人事不省的状态，清醒的时候不多。”

　　说着说着，采薇便有些难受，语气里带着愤恨：“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道是天要绝人，却没想到是有人陷害！亏我还和那贱人以姐妹相称，没想到她竟是个吃里爬外的白眼狼！”

　　“各为其主罢了。”穆宁淡淡地说，没有理会采薇过于激动的表态，又问，“你在王爷身边多长时间了？”

　　“五年了。我和采萧，还有采——我们几个是一同入的宫，被派到东宫做洒扫的小丫鬟，后来殿下出了那事，东宫的老人有的被处死了，有的被发配了，只剩下康总管和两个老嬷嬷，我们才被康总管提上来。”采薇忽然想到，“哦，现在我们这些人里就数康总管跟着王爷的时间最长，康总管是淳德皇后身边的人，从王爷出生开始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以前的那些事情我不了解，但是康总管都是知道的。”

　　“嗯，我找过康总管了。”穆宁说。

　　“唉，咱家跟了皇后娘娘这么长时间，受过皇后娘娘不少恩惠，本该护好殿下，可到最后既没能保住殿下的太子之位，还害得殿下落到如此境地，甚至差点丢了性命，咱家还有什么颜面去地下见皇后娘娘啊……”康福安说起来不免惆怅，“殿下玲珑心思，知道自己不比那些有母亲护着的皇子，从小就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咱家就是看着，也心疼得不得了。可就是这样，那些人还……”

　　穆宁回想起康福安对他说的话，又想起自己从书房里翻出的瑞王从前还是太子时写的习作：

　　“夫人者国之先，国者君之本……奉先思孝，处位思恭。倾己勤劳，以行德义，此乃君之体也。”

　　那时候太子殿下的笔迹还有些稚拙，但是一笔一划端方雅正，穆宁甚至可以想象出一个半大的孩子端端正正坐在桌前，写下这些晦涩难懂的语句的认真模样。

　　早熟聪慧、谦恭隐忍，这样一个人，一旦被打破了所有的谋划，被人陷害凌辱，甚至差点丢了性命，会是如今这副云淡风轻、万事过眼云烟的逍遥样子吗？

　　穆宁在池塘边停住脚步，望着塘中过早凋谢的残荷，轻声发问：“采薇，你觉得一个人的性格会彻头彻尾地改变吗？”

　　尽管那人给这种变化找了一个及其恰当的理由，但是怀疑的种子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刻起就在他心中种下了——楚皓尘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一个从深宫之中成长起来的皇子。他们朝夕相处，楚皓尘的某些不经意的言行举止更加重了他的怀疑。沈恬的出现，则无疑使这颗种子迅速萌发抽芽。

　　如今这样可爱的瑞王，倒是更合他的心意呢。

　　穆宁眸底划过波澜，一丝笑意浮上他的嘴角。

　　采薇被穆宁问得愣了一下：“这……或许会发生一些变化，但若说是彻头彻尾的改变，那不就和换了一个人一样吗？奴婢觉得不太可能。”

　　“是啊，换了一个人。听上去不可思议。”穆宁轻声重复了这一句话，“我明白了。”

　　说完，在采薇一头雾水的注视中飘然离去。

　　采薇：？？？
　　王妃您明白了什么？为什么我们说了这么多，我反倒不明白了呢？

　　而且，采薇望着自家王妃轻快的步履，颇为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以往她在宫中见到的失宠的娘娘，个个都是愁容满面，唉声叹气，挖空心思一心想着怎么重获恩宠，怎么王妃被王爷冷落下来，反倒丝毫没有危机感呢？

　　　楚皓尘也疑惑，明明是穆宁冒犯了他，他也有意地冷落了穆宁，怎么这人不受一点影响，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甚至好像更有动力了，难道就看不出他心底的抵触和拒绝吗？

　　这种厚脸皮的行为一点都不符合穆宁忍辱负重的人设哎！

　　楚皓尘对这抓马的剧情十分气恼，可他偏偏又拉不下脸来真的对穆宁怎么样，只好自己在心里别扭着，继续和穆宁冷战。

　　就连康福安也看出楚皓尘和穆宁之间的气氛不对劲，私底下悄悄拦住穆宁，皱着脸问：“您和殿下这是什么情况啊？”

　　穆宁淡然一笑：“康总管不必忧心，我自有分寸。”

　　康福安：“……”
　　他觉得王妃并不像是有分寸的样子。

　　吃晚饭的时候，楚皓尘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叹了一口气，开口对穆宁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辰安，要不然，你以后就去偏房休息吧。”

　　穆宁抬起头来，直视着楚皓尘的眼睛，那双桃花眼仿佛含着两汪幽怨的泉水，给予楚皓尘一千倍美颜暴击，直把楚皓尘盯得心里发毛，底气一下子不足了。

　　“好。”穆宁垂下眼睫，简单地用平静的语气应了一声，表情却难掩失落。

　　楚皓尘：“……”
　　不是，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他甚至可以理直气壮地让冒犯他的人滚出他的房间，怎么现在反倒搞的他像一个渣男似的？

　　他忿忿地戳着碗里的鱼羹，仿佛那块鱼肉就是某人的化身，必须戳烂了才能解心头之恨。

　　在这种事情上绝不能心软。楚皓尘在心里告诫自己。他直接吩咐采薇：“把偏房给王妃收拾妥当，把被褥搬过去。”

　　可是今晚的糟心事还不止一件。吃过饭不久，康福安就送来一封请帖。

　　“蔡相请王爷明晚到醉仙楼一叙，请王妃同去。”康福安递上蔡永的请帖。

　　楚皓尘撂下手中的棋子，抿着嘴皱着眉，用两根手指拎过请帖，简单地翻开一看，头疼地丢在一边，就差翻两个大白眼了。

　　蔡永找他能有什么好事？无非就是想拿他作刀，来对付皇后一派。

　　不过，听说醉仙楼的山珍海味在京城权贵中颇受追捧，就连非富即贵的大人物也需要提前预约，蔡永既然要请客吃饭，不去的话，岂不辜负了这一桌美味？

　　况且……楚皓尘偷偷瞥了穆宁一眼，只见穆宁的目光在请贴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随即便隐入幽深的眼帘。尽管表面不显，楚皓尘依旧觉得他好像看上去很感兴趣的样子。

　　“行，替本王回复蔡相，本王一定按时赴宴。”楚皓尘给了康福安答复。

　　当晚席间，蔡永同五皇子楚浩哲一起到醉仙楼赴宴。蔡永先是连篇累牍地发表了一番嘘寒问暖的言论，楚皓尘忙着专心吃饭，懒得和他虚与委蛇，等到蔡永将准备好的话术说完，楚皓尘这才慢条斯理地擦擦嘴，直入主题：“蔡相此番找我，还劳烦了五弟一同前来，恐怕不只是关心我这区区残躯吧？”

　　蔡永老奸巨猾地一笑：“难得瑞王殿下如此通透，经历过大难还能如此随性。可殿下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不甘，难道就不想揪出害您至此的罪魁祸首么？”

　　楚皓尘报以同款微笑：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就不用跟我玩聊斋了。

　　五皇子楚浩哲却没有老狐狸们能沉得住气，好不容易逮住个空隙，立马插话进来，直截了当地说：“让我母妃在父皇面前为四皇兄美言几句，助四皇兄重返朝堂，看那皇后一党还能——”

　　他被蔡永狠狠地瞪了一眼，立马噤声，不敢说话了。

　　楚皓尘看得心里直乐，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小自己两岁的弟弟一眼——果然，不论是上看下看，还是左看右看，尽管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却都是一个愚蠢而可爱的废物。

　　谈判最重要的策略是什么？是拉大锯，是踢皮球。哪有一上来就把真实目的和底牌亮出来的？那样和亮出底裤有什么区别？

　　楚皓尘一手搭在桌子上，用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不紧不慢地说：“其实，无需别人提醒，本王很清楚自己目前这个状况缘何而来。但是本王蒙上天眷顾捡回一条性命，无意与任何人为伍或是为敌，仅仅想苟全这条残命。”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尽管周围都是蔡永、楚浩哲和他自己的随从，但是既然他的府上都能出奸细，很难保证别人的随从也都是干净的。

　　如果真的隔墙有耳和话，他正好借此机会跟双方表明他的立场。

　　他顿了顿，目光落到自己的双腿上，又看向穆宁，意有所指地说：“二位也很清楚，本王现在这个情况，已经和那个位置无缘了。无论是谁被立为太子，我都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威胁，对不对？父皇也肯定明白这一点。”

　　一个双腿残疾的皇子，还娶了男人做王妃，那么他这辈子就没有可能通过正常渠道当上皇帝了，而楚皓尘又懒得学习李世民等前辈大佬，去费尽心思搞一些光荣的非正常渠道。

　　“所以，若是以后五弟坐上了那个位置，别忘了给皇兄留一口饭吃。”楚皓尘玩笑道。

　　“那是自然。”楚浩哲满口答应，“我和皇兄无冤无仇，肯定不会像那恶毒妇人一样对皇兄赶尽杀绝的。”

　　楚皓尘：“……”
　　你真的是这勾心斗角的污浊世界中的一股清流。

　　他扇子一合，指着楚浩哲笑道：“五弟爽快，我就爱听五弟说话！”

　　蔡永嘴角一抽，见楚皓尘没有要结盟对付皇后的意思，但起码不会掺和争储一事，便也稍稍放下心来，于是拍拍手，叫来店家添酒添菜。

　　立刻就有身着短打、肩搭布巾的小二利落地跑上来，低头哈腰地给贵客添酒上菜。

　　“客官慢用。”小二端着木托盘，将精致的玉质酒壶摆上桌子。

　　穆宁原本正在给楚皓尘夹菜，余光忽见盘底银光一闪，习武的本能立刻叫嚣着危险的信号，一手的筷子在须臾之间转了方向，一手扯住了楚皓尘的胳膊。

　　只见那店小二猛地从托盘底部抽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蔡永刺去！

　　席间登时大乱。距离太近，蔡永躲闪不及，只得向旁边就地一滚，堪堪避开要害部位，腰上被匕首划开了血淋淋的一道，疼得惨叫起来。

　　那店小二见一击不成，还要再刺。穆宁却在瞬间心念电转，果断弃了手中的筷子，一把将楚皓尘推到旁边，在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时闪到蔡永身旁，替蔡永挡住致命一击。

　　店小二没想到会有人跳出来挡刀，不由得吃了一惊，手上却未收势，匕首直接划向了手无寸铁的穆宁，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了鲜红色的痕迹。

　　穆宁闷哼一声，另一只手扣住店小二的胳膊，两人迅速拆了几招，穆宁借着巧劲将对方引到窗边，单手钳住那人的手腕，借着过招的姿势压低声音，在对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你已经失败了，想要命就去宣德街的点墨轩，会有人接应你。”

　　那人蓦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谁？”

　　穆宁没来得及回话，在蔡永的护卫冲上来之前，将一块玉佩塞进那人的腰带里，然后飞起一脚将那人踹出窗外，竟将对方踹出十余步远。

　　那人就地滚了几圈，抬头看了穆宁一眼，见追兵闯出了醉仙楼，于是转身夺命而逃。

　　而离他最近的几名护卫眼看就要追上他，却不知为何纷纷惨叫一声，倒地不起，那店小二得以逃出生天。

　　穆宁站在残破的窗棂边，望着那人逃开的方向，却突然听到一声呼唤，旋即被人扯住了胳膊。

　　“辰安！你没事吧！”穆宁低头，便看见楚皓尘顾不上二人还处在冷战阶段，眉目难掩焦急。

　　他将视线下移，落在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上，于是心思一转，眉心一拧，身形一晃，就这么带着满身的血气，毫不含糊地栽倒在楚皓尘怀里。

　　“呃……好痛……”穆宁闭着眼睛，违心地发出了一声足以让林墨笑话一整年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