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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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实话是必须要说的，晚上十一点在医院天台和学校的前辈偶遇并不是什么很有趣的事情。
穿着浅灰色住院部病号服的克里斯前辈看起来有一种奇妙的，嗯，算了，我的国语水平不足以形容他这个造型带给我的冲击力，大概是听到脚步声了，他转过身看了看我，然后又转回去，抬着头继续看天。
另一句实话也是肯定要说的，这位混血前辈并不适合这么富有文学气质的爱好，他这会儿要是突然跟我聊什么宫泽贤治，说什么乔邦尼[1]，我可能会直接冲上前跨过栏杆，跳下楼确认现在是我的第几重梦境。
不过看到克里斯一直呆呆坐着一动不动还仰着头，我也很自然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像东京这样的都市里总有不会熄灭的灯光亮着，哪里能看得到星星，要是千叶的海边，说不定还有漂亮的星空，正巧今天还是新月，只有小小一个月牙挂在当空。于是我放弃了继续赏月，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这个时节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了，但晚上仍然很凉，天台风也大，我很听话地裹了件摇粒绒外套，深棕色的，帽子上还有熊耳朵，整个人比平时圆了一大圈，我很明显感觉到这个小小的长椅想要容纳一个大个子和一个圆滚滚是有点委屈了。
被挤到的前辈担心我没空位坐便往边上挪了半个人宽的位置，而我只能是尴尬地笑着挠挠头，也忘了说感谢。
“你要喝吗？”我把放在口袋里的两瓶酸奶递给他一个。
“谢谢，但是不用了。”他摇摇头。
“好吧，”我拧开瓶盖，咕嘟咕嘟仰头一口气喝完一瓶，接着又是一瓶，反正本来也没打算给别人喝，吃饱喝足了才开口说话，“感觉前辈你看到我一点都不吃惊嘛。”
“明天早上的手术，提前一天周五晚上住院很正常。”他说。
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没有前辈不能够解释的事情，我应了一声，晃了晃两条腿发现坐着的这长椅有点高度，往后挪一点的话像我这种矮个子就只有脚尖能勉强够到地面，低头去看了看前辈伸长了都能碰到前面栏杆的腿，又看了看自己的短腿，来回看了好几次。
长叹一声，人和人怎么会差这么多。
可能是我一直在前后晃腿，克里斯前辈便转头朝向我，天台只有角落的几盏夜灯，昏黄色的，并不足以让人看清彼此的表情，但我还是立马乖乖地坐好，不再动来动去。
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似的，用手捏住我外套上的熊耳朵，给我把帽子戴上了，小小的脑袋缩在毛茸茸的连帽衫里，而我搞不懂他在干什么，只是把拉链拉到了最上头然后歪过头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克里斯前辈将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两只熊耳朵一起捏，然后低声说了一声：“小熊。”
“怎么了？”我听到熊就下意识回答，不对，他刚刚是不是笑了。
都来不及确认他的表情，前辈就立马收回了手，他还偏过头看向其他地方，说话的语气毫无波澜：“没什么，有点可爱。”
还有一句实话更是要说的，克里斯前辈平时绝对不是会夸人的前辈，至少绝对不会夸女生可爱，其实我犹豫了一下，在前辈这里我应该多少还算是个女生吧，毕竟仓持和御幸都不把我当成人类了。
“前辈，明天有谁来陪你手术吗？”我冷不丁提问，千万不要对我转移话题的水平有什么期待。
“你呢？”克里斯用惯常手段把问题抛回来。
“取钢钉哪里算什么手术，太简单啦，”我把拖鞋脱掉团在长椅上用外套包住腿，“不过爷爷还是说早上会过来。”
“我爸爸会来，”他顿了一下，“其实最好谁都不要来。”
不好，前辈又要开始跟我说实话了，我是不是现在就跑掉比较好，但我刚把鞋脱了还缩成一个球，难道应该用滚的吗。
“之前想过要问你一件事，因为觉得不合适就没问，可是真的现在轮到我自己了，又问不出口了。”克里斯说了一圈话，像绕口令一样。
“那我先问你吧，”我把帽子摘了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克里斯前辈，你是不是在害怕？”
他竟然笑了两声，故意又揉乱我的头发，回答得意外坦诚：“特别害怕，不然也不会睡不着。”
“不害怕才不正常呢，不过听到前辈说害怕，我反而是不怕了。”我护住自己的头，随便抓了抓想让发型整齐一点，不过估计也没什么差别。
“用别人的紧张来缓解自己的紧张吗？”克里斯放松下来。
“前辈比赛的时候难道不会用这个办法？”我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我每次都用，看到场地外有人练习失败，不管是滑板飞出去，还是一屁股摔地上，我都在心里叫一声好耶。”
“没想到你还是只挺狡猾的熊。”他开玩笑道。
“泷川先生，你还是别这么和我说话，我不习惯，”我摸了摸鼻子，“大家都觉得熊是蠢笨的动物，却忘了熊也是野兽，它们是捕猎好手，谁也不要想从熊那里抢走猎物，一头成年棕熊的速度可以达到每小时三十公里，熊啊，很可怕的。”
说到这儿我突然反应过来，重新解释说：“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前辈原来也是个会害怕的人类，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前辈不是神，也不是刀枪不入的超人，前辈就……只是我认识的克里斯前辈而已。”
我伸出手去碰他前额的卷发，用指尖摸了两下，好久之前就想这么做了。
克里斯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夜灯的光，我还以为碰他头让他生气了，结果就听到他又叫出了这个称呼：“熊谷女士。”
“到。”我挺直了后背抬起头。
下一秒，眼前的确霎时就暗了下来，一阵温热的感觉贴上了唇，只停留了一瞬间，以至于我还以为是什么错觉。
“晚安。”前辈抛下一句不咸不淡的问候，把我一个人丢在天台的椅子上。
我瞪大了眼睛，把帽子扣上包住头和脸，什么尖叫什么呐喊都闷在嗓子里，一股暖流从胸口直接漫上来，大脑也烧得不轻，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现在肯定会在地上滚来滚去，就像撒娇的棕熊幼崽。
匆匆走到电梯间按下按键，克里斯用指节蹭了蹭下嘴唇，上面还有酸奶的甜味。
最后一句实话是绝对要说的，在半夜十一点的天台和前辈单独坐在一起是一定会发生些什么的，此前我毫无根据，而此刻我有亲身经历了。
1.宫泽贤治《银河铁道之夜》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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