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守望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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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融入了水手中，一个俗套的航船事故，一个为了爱奔赴大海却连七弦琴都丢失了的落魄贵族兼吟游诗人。年龄尚小？但当那双海水般温柔缱绻的湛蓝眼睛注视着你，用略显忧伤的叹息语调说道：“我被她完全迷住了，那一刻，我为她坠入了爱河中。”
没看到米娜已经开始抽抽噎噎地擦拭眼泪了吗。
作为船长的诺伊斯比其他人抱有更多的警惕，他谨慎含蓄地盘问了陌生人的身份信息，少年对答如流。来自格洛丽亚南部的小城，是一位贵族的第三子，因为与女仆陷入爱河而私奔，却被年长的对方抛弃，就连身份证明都被窃取，因此作为吟游诗人挣着生活费。诺伊斯仔细权衡着对方所说的话，几度试探后终于放下了戒心。他对自己和水手都有信心，航程将尽，就算是海盗也不敢在这时候攻击他们。
这可是安戈洛海峡，重军防守的帝国基地。他信心满满地喝了一大口烈酒，目光投向船长室墙壁上悬挂的海图。辽阔的海洋环绕陆地，勾勒出如兽齿般凹凸不平的轮廓，其中最为尖锐的要塞就是海峡的咽喉。
彼时商船即将抵达目的地，前一晚水手们讨论得分外热烈：关于守望港的美酒、女人和赌博。船长屡次大声制止他们的窃窃私语，却根本无法阻止热烈的气氛，只好随他们去。
米娜讨厌水手们粗鲁的话题，因此陪伴在维斯克多身边。闲来无事的新任吟游诗人在甲板上漫步，他望着头顶漫天璀璨的繁星，夜空犹如一条缀满钻石的黑天鹅绒毯在闪耀，他难得因此心情愉快：“不和他们一起狂欢吗？米娜小姐。”
“不了，我讨厌那群粗鲁的家伙。”米娜摇了摇头，因为对方所说的称呼不可抑止地感到心情高涨。米娜小姐、嘿，小姐。她喜欢这个称呼。从来没有人会在她的名字后加上敬称，那可是只会称呼穿丝绸裙的漂亮姑娘们的！她的声音不由变成了一块蜜糖，甜美到不可思议。
“但我承认他们的看法，多好的时间啊，维斯克多先生——”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想要自己因此听起来矜持且富有格调。“在这样的夜晚，为什么不唱一首歌听听呢？”
塞壬投以异常微妙的一眼，迅捷到没有任何人捕捉到他闪动的眼波。有趣、真有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邀请他来唱歌。少年握拳贴在唇边，并没有推辞对方的请求。他清了清嗓子，旋律便从微微张开的唇缝间流淌出来。
【在比海更遥远的国度中，风暴与黎明将至】
【沉浸在痛苦之中的怪物，在此嘶吼不甘】
【为何剥去我的鳞？为何砍断我的骨？】
【为何杀害我又将我的灵魂束缚于此】
【在比海更遥远的深渊中，怪物的后代守卫着图腾】
【听吧，听吧，那些怪物在唱着什么？】
【他们说，听到这首歌的人啊，最后眺望这世界吧】
【从今往后，你将与我们共生】
【你将与我们同死】
缥缈如丝线的歌声以异族的语言悠然回荡于海面上，皎洁得几乎融入月光中。沐浴在晚风中的塞壬恍若浮出水面的精灵，用歌声诱惑着每一位水手。异族的魔力震荡，声浪顺着空气传播。塞壬的锁骨处浮现出鲜红的六芒星法阵，其中三角微微亮起，天赋技能【心灵三芒·蛊惑咒言】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小心翼翼操控着自己的魔力，以防止富有侵蚀性的精神力一不小心将这些普通人变成疯子或者白痴。塞壬婉转的歌声回漾着，尽管无法听懂，但所有听到这首歌的人都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他们痴痴地望着塞壬，不少已经跪倒在他的脚边。
包括船长，包括米娜，包括所有的水手，也包括所有从四面八方游来，围绕着船只虔诚朝圣的鱼群。仿佛连夜晚的风浪都静止了，雪白的细小浪花中隐约可见鱼类斑斓的鳞片，远远望去，整条商船就像是海洋中被供奉的王座。
塞壬转过身面向他们，魔法的使用让猩红蛇瞳又一次暴露在外界：“现在，让我们好好聊聊吧。你们谁知道关于安戈洛海峡的具体情况？”
“这里是帝国与恐怖海原的接壤处，防守十分严格，所有人出入都需要身份证明。一旦跨过海峡，就进入了帝国的内海。”船长跪在地上，用梦呓般的微弱声音回答。
“身份证明是什么，怎么才能取得它？如果顺着内海往南走，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全都是树林的，没有海洋的国家？”
“布尔卢殿下制定的法律要求出入帝国的人必须持有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丢失身份证明的人可以在三个有信誉的人作担保下重新制作临时身份证明，直到回到户籍所在地，经过检查后拿到永久合格证。顺着内海往南走是内陆国家格鲁尔，他们与帝国的接壤处都是土地，历年来摩擦不断，但因为几年前王女的和亲，现在关系有所缓和，通商队伍也能够自由来往了。”
“布尔卢？”
“那是帝国新任的宰相，扎尔登家族的长子，自从皇太子继承了王位，就把他作为自己的左右手。布尔卢殿下天资卓越，发布了许多有名的政策，身份证明也是其中之一。”
塞壬陷入短暂的沉默。对于崇尚武力的塞壬来说，身体的发育远比头脑重要。他明智地放弃继续追问乱七八糟的事宜，决定先解决自己最需要的问题。
“什么是有信誉的人？你认识的人足够给我做担保吗？”
“每年收入在五千欧泊以上，有固定资产和职业，就是能够作担保的人。我认识的船长有不少都是这个阶级，都可以作为担保人。”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红色头发，弓术很好，在捕杀塞壬的战斗中作为将领的男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塞壬说着，眼前又浮现出那双凶狠、狂热、享受战争的眼睛，隔着致命的弓箭，像是猛兽一样盯上了他。死亡的预感不断攀升，在他们主宰的大海上，素来作为捕猎者的塞壬被轻而易举地杀死、血液将整片海洋染成了红色。
“他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那是有【帝国雄狮】之称的将军博莱·库万与他率领的军队，他们是为了捕杀塞壬特意调过来的，现在就驻扎在安戈洛海峡入口处的守望港里。”
帝国雄狮。
博莱·库万。
塞壬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将每个字母撕扯碎烂、吞咽下肚，直至融入血骨。他的腹部旧伤仍旧在隐隐作痛，哪怕愈合也会留下永久的疤痕。他将这份痛楚与那个人的名字一起铭刻到自己的骨头上，直到这份憎恶将对方碾碎成灰烬，不知疲倦的干渴才会得以满足与平息。
种族与生俱来的征服欲让他不由感到兴奋，塞壬感到自己胸膛中的血液正在沸腾。他回过头，看向寂静无波的海面，夜风吹起黄金的发尾，他眼中光芒闪烁。
“都回去睡觉吧，今晚你们喝了太多酒，都醉了。”
维斯克多自言自语般说着，身后所有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按照他的吩咐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船只周围的鱼也纷纷散去，海鸟的啼鸣声重新响起，掺杂逃窜鱼群所惊起的风浪声，将塞壬的声音轻轻埋葬在海的深处。
“风暴已经停止了，明天我们就进守望港去。”
隔日，中午。
宿醉的水手们从早上开始就一边抱怨着头痛，一边吆喝着拉开了风帆。没有喝酒的米娜对自己昨天究竟是怎么睡着的毫无印象，但当她看到吟游诗人冲自己道早安时，所有困惑就都被抛之脑后。她赶紧小跑到对方身边：“维斯克多先生！对不起，我昨天不小心睡着了，没给您造成麻烦吧？”
“您睡着的样子很可爱。”
年轻的贵族平稳回答，成功赢得少女红扑扑的脸颊。她芳心乱跳地想天啊，他夸我可爱！既然是在对方身边睡着的，究竟是谁把她带回房间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不言而喻。之前看过的关于贵族与平民意外相爱的流行小说情节在她脑海里转个不停，在剧情突飞猛进到对方捧着玫瑰花向她告白之前，米娜成功刹住了车，竭力用与往常无二的口吻回答：“没有给您添麻烦就好，您早餐要吃点什么吗？”
“不了，我想要试试守望港的特色料理。”
少女这才发现今天对方多穿了一件黑斗篷，腰间也多了一个腰包，一副出行打扮：“啊，是是的。今天船到岸后您就要离开了吗？”
“总不能一直麻烦大家。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拜访船长，希望他能够帮我弄一份临时的身份证明。”
“啊，这个我可以帮忙的！船长大人对我很好！我可以和您一起去拜托他。”
“可以吗？实在是太感谢了。”
在苏醒的第二天，塞壬就从水手们的闲聊中得知了这个消息。粗犷的水手们大大咧咧地讨论着少女和船长的关系，嘀咕着船长简直是将那个在厨房工作的女人当老婆养——因为会恶意揣度他俩关系的人统统都被赶下了船，所以他们只是对新来的失事者挤了挤眼，就笑闹着一哄而散。
可怜的水手，如果他们有和塞壬一样精细的观察力，就会发现米娜和船长的鼻子和嘴唇十分相似。再或者注意到船长时不时冲维斯克多投来的警觉目光，就能明白那肯定不是出于嫉妒或者爱情，而是父亲对于女儿的隐晦照顾。而除了他自己，船上所有人，包括米娜自己都没发觉这件事。
塞壬对于人类之间的爱恨情仇毫无兴趣，但他不介意稍微利用一下好处。老父亲看到两人一起出现在面前的表情本就相当精彩，更不用说少女第一次言辞恳切地向他提出了请求。在出门的时候，塞壬几乎感觉到背后紧盯自己的视线化为实质，充满了【快从我女儿身边滚开】的警告。但当他回过头，船长仍旧正襟危坐，严肃冷漠地看着墙上的海图。
他突发奇想，低头靠近米娜的耳边，吹拂的热气惹红了少女的耳尖：“谢谢您的帮忙，米娜小姐。”
“不、不客气！”
老父亲本就忧虑的目光因为此情此景而凝固了。
维斯克多十分愉快，他看着依依不舍的少女，索性开口提出邀请：“我是第一次来这里，请问您能给我做向导吗？”
“当然了，我很乐意！”
原本以为之后两人就再无交集的少女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塞壬侧了侧头，比人类敏锐太多的感官捕捉到甲板上传来的欢呼声。他与少女登上甲板，抬头望去，映入眼眸的是一条雄伟的山脉，两岸的山脉像是对立的巨龙，将大海截断在最波涛汹涌的关口。由黑色岩石建造的巨大城堡坐落在两条巨龙的空中，繁荣的港口已经停满了大小船只。
鼓满帆的商船乘风向港口驶去，在船的四周，也有许多类似的船队向着统一目标进发，白色的风帆此起彼伏。负责瞭望的水手站在高处的瞭望台上，大声地向彼此传递消息：“到了！守望港到了！”
水手们的脸上纷纷露出笑容，他们擦去汗水，齐声欢呼着守望港的名字。维斯克多感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间，他的衣袖被谁轻轻地拽了一下。金发少年侧首看去，栗色长发的少女将手里由贝壳穿起的守护符递给他，鲜活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欢迎您来到守望港，维斯克多先生！”
那是由蓝色玻璃珠与斑斓贝壳串起的挂饰，刻着用于祷告的字符，翻译过来便是【愿戈洛瑞的风浪庇护你】。塞壬一时有些讶异，炽热的阳光从高处倾泻而下，打在久未离开海洋的皮肤上，恍惚间生出近乎刺痛的触感。少女蓝色的眼睛让他想到了海洋与天空，还有黑色城堡上那条描绘着船锚与海鹰的深蓝国旗。格洛丽亚崇尚自由和活力，正如他们所信奉的海神戈洛瑞一样，如海浪般奔放且无拘无束。
隔着翻涌的洁白海浪，港口挑着担子的运货队伍在这个距离清晰可见。浑身肌肉的汉子正有条不紊地装载货物，强壮的身躯犹如那些侍奉在神座前，顶天立地的海巨人。热闹的吆喝声、招呼声与海鸥啼鸣的声音融入大海的潮汐，在塞壬过于敏锐的感官中勾勒出鲜明的光影与轮廓。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那串贝壳，并不精致的守护符留有明显的打磨痕迹，搭在对方皙白的指尖，更衬得手艺粗劣。米娜心里惴惴，生怕对方摇头拒绝。但金发的少年太阳神利安德尔只是沐浴在光芒里，冲她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谢谢你，我很喜欢它。”
他生疏地垂首吻了吻她的额头，纯粹得像是天使对信徒的赐福。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守望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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