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道》东方桔雪

83、别院夜遇

　　“孩子，你去哪里？”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院内的老槐树下传来。柳晓儿一惊，这声音像极了母亲。她停住，警惕地朝那边望了望，隐约见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朝自己走来。“你别过来！”她呵斥道。声音不大，却也惊动了树上的宿鸟，掸下来一溜白雪。“我是你娘！”那女子轻声道，“我是你用法力救回性命的你的娘亲啊！”说着，就要伸手来拉她，当然还隔着一段距离，拉是拉不着的。柳晓儿道：“那不是我的法力，我没法力！”那女子道：“晓儿，娘知道，你一定是受了谁的控制才施展出了神魔怪道。那种怪力，不仅把你那两个姐姐的眼珠移到了我身上，还把她们的血肉也吸附在了我身上，他那是想干什么？”柳晓儿道：“我也不知道啊，我甚至不知道是谁控制了我。”女子道：“孩子，我想我是知道的，一定是滞仙！”柳晓儿道：“滞仙？他不是离开山庄了么？”女子道：“他来去自由，既可以走，也可以来啊！”柳晓儿道：“滞仙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女子道：“我只是猜测！”
　　柳晓儿想了想，道：“也是，目今之下，谁还会有那么大的神通呢？可是，既然他有那样的神通，为何还要挖下我娘的眼珠，而不施法另取？我娘的眼珠，衰老混花，目力远不及年轻时，他竟然汲汲于求，真是奇怪！”女子沉吟道：“晓儿，我是绝对不会戴着这副身躯活下去的。毕竟，春儿与月儿也是我的女儿，虽然她们心术不正，但也终究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肉。”说着，女子哭了起来，发出嘤嘤的低泣声。柳晓儿心内一悲，不知如何安慰。站立片刻，她道：“你果真是我母亲？”女子道：“如假包换！”说完又觉不对，道：“肉身不是，但心是！”柳晓儿一听，更感悲凉。
　　“行了！不管你是不是我娘，但你是由我娘的躯体复活的，暂且就把你当作娘吧！”柳晓道。
　　“我就是你娘啊！”女人道。又道：“你是不是想去找绿湾姑娘？”柳晓儿道：“是！但不知她在哪儿，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她在滞仙别院！”女子道，“我可以带你去！”
　　这时，只听柳不承在廊檐下大声喊着：“青妹，青妹，你在哪儿？”
　　女子想了想，轻声道：“孩子，你自行去吧！我得应付一下柳不承！”说完，就朝房屋边走去，渐渐走进了灯光里，只见她一身红裙，发纱轻斜，身姿袅娜，走路轻盈。柳晓儿记得母亲年轻时就是这个样子的。现在的母亲应该是比她记忆中的母亲更年轻的。母亲生她时，已经徐娘半老，而此女子正值花信年华。
　　那边，满脸褶皱的父亲故意装扮成年轻时的样子，笑意盈盈地等着向自己走来的年轻娘子。
　　只听他道：“青妹，你刚才去那里做什么了？”
　　“没什么，就随便走走，透透气！”
　　“哦，进屋吧！”
　　进屋之前，女子还朝后面望了望。
　　柳晓儿鼻子一酸，眼眶就热了。看那门页关上，她迈步离开原地，继续去找绿湾。
　　院丁们连日劳累，饱食之后，皆自进屋，取暖睡觉，自是那当值的，也都寻个便，开了小差。因此，一路上，并无人发觉阻拦。走至滞仙原来住过的别院，见里面黑漆漆的，没有掌灯，好在有白雪映衬，能让人分清山石房屋。她记得上次来此地的情景，想起滞仙设置的那些妖魔机关，不由更加谨慎从事。那些山石树木甚至都为人之血肉所变，附着妖魔之气。果不然，她一踏入，那些东西便耍起了威风。好在她手持利剑，草作妖斩草，树作妖砍树，石兴魔剁石，利剑之下，必有臣服，那些斜魅，在她的一阵乱劈之后，全变老实了。终于穿过宽阔的庭院来至那犹如皇庭般雄伟的殿门外，里面静寂无声，全不似往日的歌舞升平。她突然想起了玉玫瑰，那日，曾在此殿前听到她嘶哑的歌声，自己还嘲笑她是猫头鹰呢。现如今，她已玉殒，再想听到她的歌声，纯属妄想，不由感伤。那滞仙惯于欺男霸女，令人深恶痛绝。柳不承与那滞仙如一丘之貉，臭味相投，竟掠了绿湾，要娶她为妾，为他生儿育女。这些妖魔真该从人间消失！
　　门虚掩着，她用剑轻轻撞开两扇门，进入里面，也不敢呼唤。她不知，绿湾此时正在殿内的锦帘后面躲着。她一路舞剑飒飒，声响早已惊动蜷身于门柱后面的绿湾。她不知来者为何人，亦不知善恶，于是，躲藏起来。
　　柳晓儿不敢掌灯，只拿剑在殿内探来探去，借助剑光，探索黑暗。如遇见邪魅，剑下定不会留情。殿内空洞无物，亦静寂无声，连一只老鼠都没有。她不由轻声呼唤：“绿湾绿湾！”
　　绿湾一听，知道是晓儿，便从帘后一跃而出，还没来得及喊“晓儿”就被剑尖抵住了喉咙，那剑转瞬又放下了。“绿湾！”“晓儿！”“你吓死我了！”“真的是你？”两个人确认了一下。柳晓儿道：“你差点把我吓死！当然，我也差点把你杀死！”绿湾道：“那你为何不杀了我呢？”柳晓儿道：“就算几天没擦香，我也能闻出你身上的香味！”绿湾道：“你是来救我的？”柳晓儿道：“不来救你，那怎么办？眼睁睁地看你变成我的后妈？”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绿湾却突然不语，类似生气了。柳晓儿道：“你怎么啦？”绿湾不语。柳晓儿又道：“到底怎么啦？”绿湾道：“其实，就该让我去死！”柳晓儿道：“为何说出这样的话？”绿湾道：“我已不再是清白之身！”柳晓儿惊呼：“不会吧！我那禽兽爹真对你下手了？”绿湾道：“我没看清，只知道是个男人。”柳晓儿道：“你没反抗？”绿湾道：“没有。因为，我怕死，死了，就见不到泠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