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道》东方桔雪

111、魔灵之治

　　“就算是被她杀死！我也心甘情愿！”储世俊在心头默默地说。
　　这时候，皇族整个被压在燕城山下的消息已经传遍燕国。仿佛是被那寒风传播开去的。
　　冰雪灾害已使燕国百姓折损严重，活下来的，都是家有余粮的精壮男女。听说千年来自己的国度竟为妖魔统治，不由惶恐至极。妖魔就如马蜂，不捅它的窝或许还能相安无事，一旦捅了，它就会反扑过来。
　　燕国上下，冰天雪地。冰天雪地里，无论是白昼还是黑夜都亮起了火把。
　　火把所在，魔灵不侵。
　　此时，魔灵们急于找寻生人□□复活，四处游走在燕国大地上。它们来到边境，被冰墙阻隔，猝不及防竟被撞得晕头转向。魔灵们感受到了寒冷的威力。他们有些害怕了。面对冰墙外的草原湖泊，他们发出哀嚎之声。因为，他们明白，这是上天的惩罚。是上天在对他们当时不守承诺的惩罚。
　　武神！
　　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武神。他们失信于他。现在，上天秉持正义之道来惩罚他们了。
　　魔神人三界，各自称王，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逍遥驰骋，可一旦触碰天道，他们就再也逍遥不起来。上天说要惩罚谁，那就要惩罚谁。令箭所指，皆为靶子。
　　“这些年来，我们虽然身为魔族，可也最大程度地维持了燕国的稳定，做到了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可为什么还是要遭受这样的惩罚呢？”魔灵之督说道。
　　“想必是人与神都想来统治燕国了吧？”魔灵之使说道。
　　“或许是魔灵之王这千年来嗜血太多，酿造了今日之惨祸吧！”魔灵之掌说道。
　　“胡说！魔灵之王食下的那点人血算得了什么？千年来，燕国从未发动过兵事，别国也从未侵犯过我边境。百姓从未有人上过战场，无人遭受过战争的屠戮。所有人按部就班，生儿育女，昼忙夜息。比起神界和人界的统治，我族统治可算得上是仁治了。比起战争之亡，魔灵之王摄取的那些灵魂算得了什么？比起战场之血，魔灵之王吸取的那点血又算得了什么？”魔灵之督说道。
　　魔灵之使道：“您说得是。人管的世界里，你争我夺，尔虞我诈，太平之日稀，战争之日稠，与我族之治简直无从相比。唉，可我们魔族统治这人间，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不然，我们也不会昼伏夜出，不敢正大光明地行走于世了。”
　　三魔灵叹息不已。
　　“其实，我觉得很累，莫如让人界和神界来统管这燕国吧！”魔灵之掌突然说，“我不想找肉身再生了，三天后，随自然化去吧！”
　　他如此一说，其余二魔也开始叹息。
　　魔灵之王千年来一直未曾现身，他们为之守护这燕国的确有些劳神费心。
　　不过，如果没有魔灵之王的存在，燕国怕也行不了千年之远。
　　他们决定去寻找魔灵之王。
　　燕国人决然没有想到，千年来，那传说中的皇宫里根本就没有居住着国王。
　　他们在燕洛山下遇见了舍郎。透过英俊的人形外表，他们还是看到了他蛇的模样。
　　燕太子舍骅！
　　燕王最爱的儿子，与蛇妖相恋而生的孩子！如果不是他犯了魔界的断袖之忌，那么，燕国后来的王位是属于他的。
　　舍郎也认出了他们。千年了，纵使他们肉身已失，只是三团黑色的影子，舍骅还是认出了他们。
　　“舍骅太子，目下燕皇族已然被灭，还请你回去重振皇族！”魔灵之督开门见山，直说来意。他绕着舍郎转了几圈，让他感觉到他的存在。
　　“当下，能拯救燕国皇族的非你莫属！——当然，此前我们竟然忽略了你的存在！没想到，你竟然脱离了诅咒！是燕王解了你的咒？”魔灵之掌在旁边添嘴道。语气有些急促。
　　舍郎却抽了抽嘴角，轻描淡写的说了句：“真没想到，你们原来也是魔族啊！我以为你们是人呢，我以为整个皇族就只有我和我母妃是魔呢？”
　　三魔灵一愣，不知其意。
　　舍郎望了望眼前的雪山，道：“既然都是魔族，为何要嫌弃我的母妃呢？”又道：“我们至少还是蛇身，你们呢，把人的躯壳一扔，变成什么啦？一团黑影，只要轻轻一吹，就没啦！”说着，张口就要吹气。
　　三魔灵无比紧张，忙异口同声地说道：“是我们错了！我们都不是人！”
　　舍郎道：“你们当然不是人！你们本来就不是人！是魔，只是借了人的躯壳而已。”
　　“我们当初是人，只是后来修炼成了魔。做人太难了，我们整个皇族，都在国师的帮助下，花了八百年才修成魔！”魔灵之掌说道。
　　“国师？”舍骅最恨的就是那个通神、魔、人三界的国师。如果不是他，他也不会被诅咒，不会被压千年。当然，还有那个守城的陈秋思。他现在，就要去找他。
　　“他现在在哪？”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想先去找他。
　　“如果我们知道，我们早就去找他了。”魔灵之掌说，“他在我们修成魔之后，就去世了！”
　　“去世？那个老妖怪会去世？去世不是人类才有的事吗？”舍郎觉得不可思议。语气中饱含着怀疑。他眼角有着蛇的狡黠，人的智慧，魔的毒辣。舍骅还是当初那个舍骅。
　　“国师是人！只有人才有本事通魔、神、人三界！是人当然会死！”魔灵之掌说道。
　　舍郎瞟了那个黑影一眼，显得很不耐烦。道：“你们也会死么？”
　　“会！”三个魔灵异口同声，“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肉身，我们三天后就化随风化去，现在和你说话的，是我们的魔灵！”
　　“既然魔也会死去，你们何苦要修炼成魔呢？当人不行吗？”舍郎道。语气上更显不耐烦。
　　“国王说，只有修炼成魔，才能对付武神，才能保我燕国江山！”魔灵之督道。
　　“国王？我那个传说中的父王？他老人家可好？”舍郎语气冰冷。这时的他，才像条蛇。冷血，冰凉，恶毒。
　　“他早就不在了！”魔灵之使突然道。
　　其他二魔有些意外。他们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话。不只意外，还震惊，惶恐，难以置信。
　　“黑老怪！你说什么？”督、掌二魔问道。
　　魔灵之使气咻咻地，不管不顾地，说道：“既然已经找到了舍骅太子，那么，我就实话实说了吧！魔灵之王早在千年前就不在人世了！整个燕国根本就没有王的存在！”
　　“你胡说！”另外二魔吼道，“这样的话你敢乱说！”
　　舍骅一时也难以接受。他恨了千年的人竟然早已离世？
　　“我没有胡说！老国王一心只爱舍骅太子，太子受诅咒失踪后，老国王就不想再立太子，也不想再另立国王，所以，他假装修炼成魔，去了宫外，让皇族以为，他一直用魔力统管着燕国！其实，他出宫外不久，就离世了。国师曾出宫很长时间，就是为了替国王收殓！”
　　“你胡说！你的意思是说，燕国千年来一直没有国君，就是我们三个在维持着国纲日常？”魔灵之督气急败坏。这简直不可思议。他们竟然代行了国君之权。
　　“难道不是吗？我们不也把燕国掌管得很好吗？无为而治就是最好的治理，燕国哪里治得不好吗？千年了，燕国乱过吗？”魔灵之掌道。
　　舍骅愣住。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早就去世了。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恨他，但他更想他，想去他跟前问清楚。
　　三魔争论着，他却有些麻木了。
　　“燕国掌管得好，那也是因为皇族畏惧魔灵之王，生民不知道真相，现下，你这么一说，这话必然随冰雪之气传遍燕国，这可怎么是好！”魔灵之督道。语气里含着悲观和失望。
　　“现下，皇宫被圧在雪下，燕国皇族已经完了，我们也已经快完了，你忘了么？”魔灵之使幽幽然说道。
　　三魔的争论戛然而止。
　　沉默了一会儿。他们又忽然意识到还有希望。不是找到舍骅太子了吗？只要他肯出手相救，燕皇族就能起死回生。
　　舍骅太子就是燕国的希望。
　　但是，舍郎的心事却不在此。他只关心国师在哪里。他有两件事要问国师。
　　但是，他们也不知道国师在哪里。国师是死了，可是，他想国师应该也转世了。
　　舍郎很烦这三团黑色的东西。他本身浑身雪白，清朗秀丽，现下，被这三团黑色的东西环绕着，真是烦不胜烦。只要他一挥手，就可以把这三个幽灵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又不能。
　　他还得从他们身上知道一些事情。千年前，有很多事情，他都还没有弄清楚。
　　他毕竟曾经是燕国的太子，他们毕竟一直是燕国的功臣。
　　真不忍心下手。不过，他们要是真惹怒了他，他怕自己管不了自己的行动。他英俊的外表下，仍旧藏着一颗野蛮的心。那颗心冰冷，喜怒无常。
　　但是，他发现，他们在他面前一直小心翼翼地。突然又觉得他们有些可怜。
　　这些既可恶又可怜的家伙，三天之后就要随风而化，所以，他必须在三天之内从他们口中问出他想要了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