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养成指南》辰杳

9、第九章

　　第九章

　　梨轩小院今日有外人“探访”。

　　难得一见的徐尚书，此刻大马金刀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之上，他眼前是已有三年未见的亲生儿子，可面对着徐渭，他脸上没有一丝好颜色。

　　那深眉之下的视线像是端详一件物什，冰凉缥缈，毫无感情，却充满压迫。

　　徐渭平静地与他对视。

　　徐尚书看着儿子不卑不亢的模样，总算露出些微满意的神色。

　　“此番前来，是告诉你，四月末官学考校，你同春舒一起去。”

　　“你年岁渐长，却身无所长，多读些书也是好的。徐家给不了你什么，你自己应当明白。”

　　徐渭眸光淡淡，不为所动。

　　徐尚书没等来徐渭的应答，反而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春舒让我送你一副笔砚，她是姐姐，如今有意同你交好，你要领情。”

　　徐尚书似乎并没有要继续和徐渭聊人生的打算，他没有那闲心去管这个小儿子的杂事。

　　若不是这回徐春舒求到他头上来，他可能也不会迈进这个小院。

　　他连一杯热茶也没喝。

　　自徐渭落地之后，他见徐渭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对徐渭说的这番话，恐怕是这十年里，字数最多的一次了。

　　“想什么呢？”

　　霍亭点了点徐渭的额头。

　　徐渭收回心绪，垂下了眼，“他说，徐家从来没给过我什么，但他如今叫我去读书。”

　　霍亭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好与他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脖颈，温和问道：

　　“那你想去吗？”

　　“不想。”

　　徐渭回答得斩钉截铁，“有您的教导，足够了。”

　　“傻孩子。”

　　霍亭淡淡一笑，看向徐渭的眼神变得悠远，“总有些事情，你要出去了才明白。”

　　“这方小院，还是太窄了。”

　　望着徐渭有些执拗的神情，霍亭捏了捏他的耳朵，打趣道：“赵家的那个小姑娘，肯定也会去考学。”

　　“你不是喜欢和人家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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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心而论，赵芙洲这几日不是很好过。

　　她本以为凭借自己在现世寒窗苦读十二年，好歹也算个文化人。

　　可道理都通，字都认识，偏偏……落笔宛若狗爬。

　　而这里的人都崇尚“字如其人”的说法，连盈月看了她的字，都要皱一下眉，露出为难的模样。

　　赵芙洲向来是不肯服输的个性，她绝不能因为字写得丑而掉面子。

　　所以自她从徐春舒那回来之后，日日都在自己的房里练字，一沓又一沓的精工熟宣作废，赵芙洲想要的簪花小楷却没有大成。

　　到最后，也就是勉强把字写到“能够看懂”的境界。

　　直到考试当天，她才算是真正踏出自己的房门。

　　老太太向来疼爱她，要亲自将她送去学府，在侧门上马车的时候，她还瞥见了赵芙玉的身影。

　　赵芙玉今天穿了水粉的小衫，照旧扎着那两个娃娃髻子，她的婢女挎着她的书箱，而她乖乖巧巧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赵芙洲叫她过来坐，赵老太太反而讶异了，“看来近日里说你在闭关读书，倒读出些样子来了。”

　　赵芙洲笑而不语，在马车上，她终于能够揪揪赵芙玉的两个小发包。

　　手感真心不错。

　　赵芙洲随着马车一路行过大街，门市摊贩的叫卖声十分热闹，偶然路过的勾栏里头还有相声、杂耍，酒楼幡帜各式各样，总能随风鼓动出欢迎的意味。

　　路过闹市，拐几个弯便进了里弄，官学学府便设在这样的幽静之处。

　　可今日却并不“幽静”，正逢休沐之日，京内有头有脸的官员基本都来这儿送孩子考试。

　　窄街之上，一辆辆马车竖列排开，赵府的车夹在中间，前头越不过去，后面的也赶不上来。

　　她们只能在此处下车，然后再步行到官学门口。

　　这一路不少人认出了赵家，纷纷上前寒暄，赵老太太一一谢绝，可架不住总有人将孩子送到赵芙洲屁股后头跟着。

　　赵芙洲回头一看，高矮胖瘦、各个不一的脸孔纷纷朝她眨眼，这场面过分吓人，她不得不加快走路的速度。

　　这架势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领着一帮小鬼头来学府闹事的。

　　徐春暮在学府门口，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他冲自家妹妹挤了挤眼睛，问道：“这是不是上次被你推下去的赵家嫡女？”

　　徐春舒正在蹭哥哥这个考神的运气，一听“赵家”这两个字，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她警觉转头，正好瞧见赵芙洲冲她挥了挥手。

　　“徐姐姐，你也在这里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徐春舒面前走。

　　这里便是官学门口，大部队见“领导者”正与人寒暄，于是纷纷散开，三三两两地进场准备。

　　赵芙洲往后头一看，人群终于散开，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她注意到徐春舒身边站着的少年郎，大概十五六的样子，也是标志俊秀的那一款，和徐春舒的长相颇为相似。

　　“你就是徐哥哥吧，听说您课业拔尖，我一来便碰见了您，这真是个好兆头，说不定我会考得很好！”

　　赵芙洲笑眯眯，丝毫不见外。

　　徐春暮见到她，似乎一愣，而后便细细端详起赵芙洲的面容来，面色却不显，只是朝着赵芙洲笑了笑。

　　赵芙洲是知道徐春暮这个人的，年少成名，十分聪慧，十五岁便中了举，往后会被太子收入麾下，是个忠诚且睿智的效忠者。

　　以后也会是徐渭的大麻烦。

　　赵芙洲心里存了想将徐春暮拉拢过来的心思，但现在时机还不太成熟，只能先处好关系，再慢慢图谋。

　　这也是为什么，她老是和徐春舒走动的原因了。

　　想到徐渭，她四下里环看了一番，并没有见到人影。

　　可她知道，他是一定会来的。

　　在祠堂跪得昏昏沉沉那几日，她做了一个预见的梦，梦里徐渭成为一众学子的公敌。

　　只因他过于出挑，而又是众所周知的出身不好。

　　徐春舒听了她的话，立马将徐春暮挡在了身后，她神色提防，“这可是我的哥哥，你休想蹭他的考运！”

　　赵芙洲歪了歪头，“我用不着蹭徐哥哥的考运，也能考进官学哦。”

　　徐春舒被赵芙洲这一句话噎到了，她想到自己刚刚还在疯狂求佛祖保佑的情景，一时咬了咬牙道：“张狂什么，小小官学，我也能考得上。”

　　赵芙洲噗嗤一笑，脸上全是纯真的表情，却用话来激她，“听说此次考校也有甲乙丙丁之分，还关系到以后入学的班次，徐姐姐，你觉得你能考到什么班呢？”

　　徐春舒热血上头，下巴一抬，十分傲慢，“你管我考到什么班，反正肯定比你好就是了。”

　　赵芙洲清亮的眼睛一眨，“要不然我同徐姐姐你打个赌吧，就赌这次考校的名词，是你好还是我好，我若是输给了徐姐姐你，便答应你一件事情，你要是输给了我，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徐春舒不想应下，可徐春暮却突然觉得有趣。

　　他拍了拍亲妹妹的肩膀道：“赵家妹妹都向你下战书了，你虚长她一岁，竟然还不敢应吗？这可不像你呀。”

　　“我和娘亲最近可都一直按着你读书写字，想必，也是有些成效的。”

　　他偷偷附在徐春舒的耳边，给她鼓励。

　　徐春暮这番话成竹在胸，他自信自己的辅导。

　　虽然徐春舒读书一事上不大开窍，可他从不觉得比徐春舒还小的妹妹，能够考得过她。

　　徐春舒被自己亲哥架到了高台上，此刻神情有些幽怨，但一看到赵芙洲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她的战意便被燃了起来。

　　“那你今日可得好好作答，要不然，我就让你当我一个月的小跟班，我让你往东，你绝不能往西。”

　　徐春舒冷冷一笑。

　　“那就拭目以待啦。”

　　徐春暮见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考场，原本的计划是送徐春舒来一遭便好，他也有自己的课业要温习，考完试让徐家的车夫送徐春舒回家就是了。

　　可他一想起今天碰见的赵芙洲，思绪便被无限拉远。

　　想当初，也是有一个小娃娃，喜欢扬着笑脸，跟在他屁股后头喊徐哥的。

　　*

　　这次的入学考校并不难，只是一些诗词的默记、必读书目的浅理解，还有上下联的对仗。

　　赵芙洲一气呵成写完，又大致浏览了一下自己的卷面，确认清晰无误之后，卷起纸筒呈递上去，而后便收拾书具离开了。

　　她本想守在门口等徐渭出来，没想到徐春暮也在。

　　徐春暮一见她，便冲她招了招手，笑眯眯道：“考了那么久，累了吧，等春舒出来，带你们一起去吃饭。”

　　赵芙洲一愣，刚想推拒，徐春暮便又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庶妹，方才和你一起来的，届时一起。”

　　赵芙洲不好再拒绝，也说了一句：“徐哥哥也有个弟弟吧，我在你们府上遇到过他，他也来参加考校了，我们也一起等等他呀。”

　　徐春暮滞了一息，他没在意过徐渭什么时候来的，在他心里，徐渭也不可能考得上官学。

　　他刚想怎么拒绝，赵芙洲便冲学府大门挥了挥手，惊喜道：“徐渭，这边来呀！”

　　徐渭看见了徐府马车边上的两个人，可他并没有理会赵芙洲，脚步只稍一顿，便折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