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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折红英(上) ...

  •   十四折红英(上)

      义州擎苍山本不是什么奇峰险岭,但却是江南水陆交通重要的交汇口,加上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墨剑山庄所在地,因此山脚下的擎苍镇十分繁华,逢年过节甚至比仅一江之隔的义州州府更加热闹。
      墨剑山庄庄主方复然今年已经年近古稀,算是名副其实的武林泰斗。七年前,也就是华庆元年,方复然独子方骥然惨死在鬼门之手,方复然以耄耋之躯将已经隐居多年的绝风谷谷主容绝名请出山,并联合七大高手及各大帮派,迫使鬼王仇七无携四鬼众在墨剑山庄签下断剑之盟,由魑魅魍魉对容家四名弟子——其中就有定国四奇中的三奇。
      断剑会的结果是容氏获胜,鬼王自废武功,魑魅魍魉伤亡惨重,鬼门名存实亡。但是七年过去,鬼门忽然又卷土重来,而容家却销声匿迹,当年还能坐镇江湖七大高手死了大半,唯一能稳住现在这混乱局面的恐怕就只有方老爷子了——当然,前提是容家真的已经被朝廷灭门。
      夏至一过,方老爷子将向江湖广发英雄帖,希望有识有力之士于寒露之日会聚墨剑山庄,共商大计,于是,原本就人来人往的擎苍镇更是多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随便一家客栈都是人满为患,至于墨剑山庄的山门外,则是每天的车水马龙了。
      “夫君啊,这里就是你说的墨剑山庄?”
      一大清早,绿林葱郁的山门外出现了一对风尘仆仆的男女,普通百姓的打扮,因此在一群雄赳赳气昂昂的大侠中间显得特别突兀。那男的大约二十五六岁,一身普通读书人的打扮,模样十分俊朗,女的不过十一二岁,异邦韵味的眉眼清晰而清秀,一头浮着金色光晕的银色发丝肆无忌惮的披散着,白皙如雪的肤色十分耀眼,引得周围大侠小厮们纷纷侧目。
      男子叹了口气,尽量不动声色地将女孩死死挽在他臂上的手拿下来:
      “……我说过多少次了,绮月姑娘,你要么叫我夫子,要么叫我大哥……”
      “你们天朝人不是夸人就说君子吗?我又叫你夫子又叫你君子,还嫌哦?”名叫绮月的异国女孩不满地撇着嘴嘟囔,男子抚额头疼了一会儿,也不再说什么,径自走向一名似乎是负责看守山门的壮硕青年,躬身作揖:
      “——这位兄台,在下岳廷逍,有要事想要拜见方老庄主,劳烦请通报一声。”
      壮硕青年方才听得女孩叫这男子夫子,又见他步履身形,都不像是练过武的,于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摊开双手:
      “——帖子!”
      “……什么帖子?”
      “英雄帖!庄主亲手写的英雄帖!”壮硕青年一看就是自小习武,最看不起穷酸书生那种人,对廷逍的话也越发不客气和不耐烦起来,“——没有英雄帖,名帖总该有吧?每天要求见庄主的人那么多,我哪能记得住?”
      “大哥误会了,在下不是为参加武林大会来的,是为了些私事……”
      “私事?你们是庄主什么人啊?”青年听得,上下打量廷逍和绮月,尤其慢悠悠地打量了一下绮月。那眼神和口气令绮月很是不快,拉紧了廷逍的袖子,用一双微微泛出靛青色的杏眼瞪了那青年:
      “——问别人是谁之前要先说自己是谁,你娘没教过你啊?”
      那青年一听也不生气,倒颇得意地一扬头,对着廷逍示威一样提高声量道:
      “我?我是当今武林盟主也就是墨剑山庄方复然方庄主座下四大护法之首震天掌商洪英首席大弟子张玉庆——你是何人?”
      廷逍本来也不想跟那张玉庆治气,但不知为何被绮月一拉,一股子恶作剧的念头上来,鞠了一躬道:
      “久仰张大侠威名,在下是阁下师傅的主子的大伯父的小舅子的外甥女的堂弟的姑妈的表侄孙的初恋情人的结拜大哥的头号情敌的第九个关门弟子的大儿子,如此这般,凡请通传一下。”
      等廷逍的话结束后差不多一炷香时间,那张玉庆才有了反应,当然,是暴跳如雷: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绮月几乎笑岔气去。
      “哦?在下说太快了吗?”廷逍仍旧优哉游哉地笑。
      “你……”张玉庆显然被气得不轻,刚挽了袖子要去揪廷逍的衣领,谁知山门楼顶上忽然滚下来一个人,刚好砸到他身上,顿时一片哎哟喂呀尘土飞扬,看得廷逍目瞪口呆,周围进出的大侠们也没闲着,个个脸色大变横眉竖眼蓄势待发地盯着那个从楼顶上掉下来的人——开玩笑,这里站了这么多武林高手,竟然没有一个发现上面有人!
      只见那人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迷迷瞪瞪地环视四周,抱手向站在一边难得发呆的廷逍问道:
      “……这位小哥,擎苍山在哪个方向啊?”
      “……师伯,这里就是擎苍山……”
      “哦,多谢多谢,终于是到了……”那人似乎清醒了些,一副黄天不负有心人的口气伸了伸懒腰,扭了扭脖子,然后才突然想起什么转回头上下打量着廷逍:
      “……师伯?你哪家的孩子?”
      “我是廷逍啊,八师伯。”廷逍无可奈何地笑。原来这个从楼顶上掉下来的人就是九娘的师兄重华,自从在帘城驿馆凭空失踪以后,不过四五天时间,就出现在擎苍山,而且是如此诡异的出现——当然,对于这个神出鬼没的人来说,似乎是很平常的事。
      “唉呀,你都这么大了?我看定彦还是那张死人脸,你倒是愈发长得像你老爹了……”重华连连点头,拍着廷逍的肩膀就往门里走:
      “这么久没见咱们得好好聚聚,你娘说不定也到了,到时候——哟,你身后这小姑娘是谁啊?你闺女?啊哟——你踢我干什么?”
      “——喂!你们几个,给我站住!”被砸得七荤八素的张玉庆终于是站起来了,气急败坏的大喊,谁知那个刚滚下来的可疑人物,根本就不搭理他:
      “……说起来小三儿过来没?我那聪明贤惠的小徒弟手艺肯定见长吧?正好擎苍山的鹅特别肥,得叫他好好孝敬我,可馋死人了……”
      “——岂有此理!”张玉庆一怒之下向山楼上的门卫做个手势,只听“轰隆”一声,大门顿时关了个严实。
      这下重华总算是转过头了,已经看不出面目的脏脸上,一双迷迷糊糊的丹凤眼十分悠闲:
      “哟,对了,刚才不好意思砸到你了——能把门打开吗?我可是跑了两三个月才到……”
      “墨剑山庄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笑话!”张玉庆冷笑一声,抱了双手不动。
      重华挠挠头,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了半天,终于摸出张皱巴巴脏兮兮破破烂烂的纸,仔细看了看:“……对了,老爷子给我送了张这个什么英雄帖来。你是要看这个么?”
      “开玩笑,都弄成这样了,看也看不清,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你跟老爷子说一声……”重华还没想好说什么呢,那张玉庆先拱了拱手,冷笑道:
      “我只负责检查来客的请帖和名帖,不负责通传。”
      “张大侠,武林大会原意是汇聚天下能人志士共同抗敌,何必这样伤了大家和气呢?”廷逍知道自己玩笑开得有点过了,刚好又碰见这种德行的八师伯趟了把浑水,看来要出乱子。
      “说得好,能人志士——”那张玉庆再次打量了一下廷逍和重华,“——这里到山庄来回二十多里,要是阁下会狮子吼的话还请自便,不然就恕在下爱莫能助了。”
      “这样哦……”重华微微一笑,搭在廷逍肩上的右手忽然扬到前面画了个印,只听他懒懒一唤:
      “——火八。”
      话音刚落,那五芒星印中忽然蹿出一股带着火光的热气,紧接着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只身形足有普通狮子两倍大小的火头雄狮从那小小的星印中猛跃而出,全身的毛发都是火焰化成的,一双金红色的瞳孔闪闪发亮,着地时那熊熊燃烧的鬃毛随之一抖,整个树林子里都是飞舞的火星,灼得树枝啪啪响。所有人都吓得呆在原地,要不是火星儿灼疼了手,恐怕还以为在做梦。
      只见重华不紧不慢地捂住耳朵,嘴角挑起一个有些顽劣的笑,一字一顿说道:
      “——狮子,吼。”

      ————————————————狮子分割吼————————————————————

      天刚过巳时,谭家堡的西苑就热闹了起来。今儿个是谭靖临的五十寿辰,受到邀请的和不请自来的宾客一直坐到了迎宾楼外的庭院里,里面有的是朝廷命官和各地商贾,还有不少江湖人士则是赶在墨剑山庄武林大会之前来道喜的。
      一身玄青云纹直裾禅衣的谭靖临坐在大厅正中的锦披上座,气宇轩昂,颇有大将之风,但不知为何面色有些不大自然,伴在他身边的则是两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各有风韵。宾客们都争先前来贺寿,献上贺礼,其中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振威大将军的庐山真面目,有阿谀奉承的,也有心怀鬼胎的。然而谭靖临鲜少开口,大多是由两位夫人代为回话,这更使得初次来访的宾客们觉得他深不可测。
      整个大厅热闹了三四个时辰,差不多申时刚过,戴着青紫纱笠的九娘才被谦华扶着从后院入了宴客厅。有认识谦华的商贾连忙起身招呼,谦华只客套了几句,却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毕竟岳谦华在江南商界也算名声赫赫,而没有想到的是,真人竟然是如此年轻的公子。
      只见谦华携着九娘行至座前,躬身道:
      “晚辈岳谦华,恭祝谭堡主贵体康泰,寿比南山,万事合意。”
      谭靖临神色未动,只朝了谦华略一点头,紫真夫人听罢,偷偷松了口气,起身将二人引到仅次于主座的席位。刚一坐下,许多朝廷官员也侧目而视了——堂堂正四品孝瑞路司和孝瑞路都督亲自赶来贺寿,竟坐到这岳家母子之下,那个岳谦华到底是什么来头?
      酉时一到,只听席下管事长吆一声:
      “——上寿酒!”
      按照瑞州的风俗,五十乃是大寿,所以做寿是十分讲究的,不仅要布置寿堂,还要供上寿香寿炷,寿案上摆上寿桃和寿糕,宴请宾客时,先上寿酒,香烛齐燃,鞭炮齐放,众人恭贺,再上特制的寿面和寿席,寿堂外有歌舞献寿,戏子和孩童们可以向寿星讨要寿钱,酒宴后宾客可以将碗筷带走,叫做“讨寿”。虽然谭靖临对这些风雅之地的繁文缛节一向不屑,不过毕竟是入乡随俗,这时则是由二位夫人陪着,接受宾客们的祝贺。
      谦华仍旧坐在席上,有意无意的观察着谭靖临的一举一动,紫真夫人看似平静,但也是心不在焉,而九娘坐得离十三夫人很近,不时窃语几句。
      “谭堡主,上次多得您出手相助,我等才能平安将镖银送到义州。”一名北方来的镖师很感激地行了个大礼,并送上一盒白耳鹿茸。旁边一名福州行商业赶忙也接下话:
      “的确的确,凌云山那个狼虎之地凶险无比,若没有堡主,恐怕义州康州一带早被鬼门控制了。”
      谭靖临略微点头,仍旧是不说话。紫真夫人见状连忙接下两名客人的贺礼,客套了几句,然而宾客们的议论并没有结束,甚至愈发热烈起来:
      “一提起凌云山啊——自从十多年前陆竞天那个武林败类当了凌云帮主以后,江湖就没有消停过……”
      “是啊,枉他还曾经是武林盟主,为虎作伥,明里暗里杀了不知道多少英雄好汉……”
      “听说十二年前,先帝和太子琦的死也有他的份——幸好容清越把他杀了……”
      “——啪!”
      紫真夫人站起身正想说什么,一声闷响先打断了宾客们渐渐离题的谈话,大厅里忽然静寂下来。
      “——啊,晚辈失礼了。”
      谦华慢慢站起来,拱了拱手,弯下腰捡刚才摔下去的铜酒斟。他弯下腰那一瞬间,紫真夫人清楚地看到,原本清雅温和的谦华,神情里竟然带了一丝不可遏止的愤怒。而他身旁的九娘,确实有些微担心的动作,甚至连巍然端坐的谭靖临,也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果然……果然是他么?
      原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的宾客们都松了口气,但也没再继续那个陈年话题。寿宴仍旧继续着,觞杯交错,歌舞升平,不一会儿,又是一名行商模样的汉子谄媚地躬身上前,说是要献上一件稀世的宝物:
      “这可是王某费尽心思才到手的绝品,绝对不会令堡主失望的!”
      “那可就多谢王掌柜了,烦请拿上来让奴家和诸位开开眼界吧。”紫真夫人心不在焉的应付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王掌柜媚笑着连连点头,转身朝宴厅外大声唤道,“——进来吧!”
      原本众人并没有太多在意会送上什么,然而那话音落后,只听戏台边的丝竹班子换了曲,跟着见那敞开的镂空大门外,伴着一丝沁人心脾的香风,翩然飘进几缕舞动的绣金红纱,再一看,红纱中分明是名舞技高超的舞者,那身姿如同一只踏风振翅的绯色凤蝶,众人皆看得如痴如醉。忽然间,那红纱被舞者翻手撩开,青丝纷扰之下,竟是一张美妍无伦的脸,只抬眸一笑——艳惊四座!
      “风……风蝶公子?!”
      名享江南的男儿花魁,自然是有不少人认识,此话一出,大厅里鸦雀无声,无论男子女子大都看得直了眼睛。然而最惊讶的,莫过于岳家的人,尤其是九娘,要不是谦华抓得快,怕已经冲了过去。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皋,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乐曲终了,岚衣也收了舞姿,用那暖风温酒般的嗓音,如同歌唱一样吟出诗句来,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说完,他又是一笑,扬手挥开层叠红绡,盈然拜倒。那王姓商人也随之一拜:
      “——王某恭贺堡主大寿,愿堡主洪福齐天,特献上江南第一花魁‘风蝶公子’岳岚衣,为堡主歌舞助兴。”
      谭靖临似乎也相当惊讶,竟站了起来,注视了岚衣好一会儿,才拱手向那王姓商人道:“——如此大礼,谭某谢过。”
      “堡主喜欢最好。”王姓商人忽得狡黠一笑,“其实不瞒堡主,王某也是有事相求……”
      “……如此,请到偏厅叙话。”谭靖临也干脆,示意那王姓商人近前来,紫真夫人似乎有些担忧想去阻止,但十三夫人却用眼神安抚了她。
      两人一走,谦华就一把拉过岚衣来,温和地笑道:
      “岚衣,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娘和哥哥们都很担心你啊。”
      “岚衣很好,让哥哥操心了。”岚衣也看了谦华笑,那笑媚得让四周倒抽冷气。
      “——息儿呢?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谦华仍旧拉着岚衣,语气忽然渐渐有些不善。
      “息儿和岚衣在路上失散了,哥哥不知道么?”
      “我也不是每件事都知道。”谦华慢慢将岚衣拉近来,伸手撩开他的耳鬓,恶作剧一般笑着凑近了他耳边,轻声道:
      “比如说,岚衣啊,你怎么不讨厌三哥我碰你了呢?从小你可是讨厌男人碰得紧啊!”
      岚衣目光不动,也不说话。谦华哈哈大笑起来,将他一推,调侃般道:
      “不是我说,琴绯姑娘的易容术又进步了么,连岚衣的‘花舞蝶衣’都跳得这么相像,在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大笑,从偏厅走出刚才那名王姓商人,声音却竟是尖细的女声:
      “多谢三公子缪赞,只可惜——”
      谦华还没反应过来,被他推开的岚衣忽然猛得甩出手上红纱,眨眼间勒住了他的咽喉。
      “——他是真的岳岚衣。”
      宾客们传来一片惊呼,有惊慌地往外跑的,也有拿出随身兵器的,大厅外听见异响的守卫们也冲了进来。混乱中十三夫人护住了紫真夫人,而九娘则要去揪住岚衣的红绫,谁知只见一个青影闪过,瞬间将九娘挟至那王姓商人,也就是水魅儿身后,再一看,那个青色人影竟然是魍鬼石魄!
      “石魄!你干什么?!”水魅儿狠狠地看了石魄手中的九娘,瞪了眼睛呵斥道。
      “你们杀你们的,我抓我的。”石魄不屑地冷笑道,前晚他擅自闯入谭家堡,谁知被那个杀不死的岳定彦半途摆了一道,不得不藏匿在附近,伺机抓住九娘——这个功劳,可比杀皇帝老子都大!
      水魅儿恨恨地看了石魄手中的九娘,哼了一声,宽大的袖中又是暴雨般散落开无数银芒毒针,随着声声惨叫和杯盘碎响,冲上来的家丁还有一些宾客都中毒倒下,甚至当场毙命。
      谦华被勒得喘不了气,脸涨红起来,眼睛也充了血,正被十三夫人护在一边的紫真夫人见了,忍不住大喊一声:
      “——铭儿!”
      谦华闻之一惊,随之咬紧牙关,回身将手一挥,只见那红绫像被利刃割过一般瞬间断开,岚衣收不住劲道,狠狠摔在地上,刚好撞到硬物,一时昏迷不醒。
      “——赤手刀?想不到三公子连失传已久的陆家掌法也精通啊。” 水魅儿见状,冷笑一声从手中滑出根长针,对准九娘的咽喉:
      “三公子确实命硬——不过这样捣乱,就不怕我杀了你娘亲?”
      “是吗?”谦华坏笑一声,顺手将地上的岚衣抓起来,用刚才割断红绫的掌沿紧贴了岚衣的喉咙:
      “琴绯姑娘,你就不怕我也杀了他?”
      这举动令敌我双方都大吃一惊,连一直置身事外般的石魄都楞住了。
      原本把岳岚衣带来,就是想在有意外的时候可以做个人质,没想到现在竟然唱了这一出——岳谦华那臭小子,早听说他消息灵通,可是鬼王点名要把岳岚衣带回凌云山的事,连他们几个也是才得到命令的呀!
      “——杀呀,他可是你亲弟弟,我就不信你下得了手!”水魅儿说是这样说,眼神里却流转出一丝不安。
      “——谁说我们是亲兄弟的?”谦华笑道,掌沿逼得很紧,已经将岚衣白皙的颈脖划出道血口,“只要你肯放了我娘和谭堡主,一切好说。”
      “你……”水魅儿顿时没了主意,不知所措地看向石魄。石魄哼了一声,毫无妥协的意思,反而将九娘捉得更牢,嘴角滑出丝阴森的笑来:
      “那谭靖临已经在穷奇手里,是死是活可不知道。至于你娘,可是人人想要的宝贝啊,我怎么可能还给你?”
      “石魄!”水魅儿急了,“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可宝贝的!你发什么疯啊?”
      “老太婆?你不也见了她吗?到时候,你要面皮,我要眼珠子和手,其他的估计冯疑那家伙会全部拣回去吧,哈哈……”石魄一把掀开九娘的纱笠,正嚣张至极地大笑,谁知那笑声在下一刻竟砍断一般嘎然而止——
      纱笠下的脸,分明是信儿!
      “穷奇!把谭靖临给我杀了!”石魄气急败坏地朝偏厅吼道,谁知刚一回头,一个冰冷的物体骤然窜进了他的胸口,连躲也躲不及,低头一看,竟然是半截长剑,劲道之强,已经贯穿了他的风门和紫宫二穴,顿时一股灼热冲向咽喉,逼出他一大口鲜血来。
      持剑的人,正是谭靖临。
      “你……不可能……你明明中了我的蚀心泪!”石魄甩开信儿,惨叫着向后退,谦华连忙放开了神志不清的岚衣去接住信儿,紧紧一搂立刻让信儿小脸涨得通红。
      水魅儿惊见同伴被袭,忙挥过手中长针来救石魄。然而此时的谭靖临动作十分敏捷,根本不像前一晚才中了剧毒倒下的人,而且那剑法相当精妙,长剑在他手中如同银蛇狂舞般,只见影不见形,与之前的谭靖临根本是大相径庭,很快便制住了水魅儿的攻击。
      胸前血流如注的石魄一见不妙,从腰间抽出骨节长鞭转身向两位夫人卷去,然而没有想到那十三夫人竟将紫真夫人一把扶起,躲过了石魄的鞭击,还没等石魄反应过来,只见那人影一闪,霎时间就上了屋中大梁。
      “息儿,快带信儿和夫人走。”谦华朝梁上的“十三夫人”笑道,那“十三夫人”微微点头,轻灵地跃下屋梁,只见红袖飘舞,幽魂夜行一般抱了两名女子消失了踪影。
      “你……”石魄惊骇地回头看那个“谭靖临”的剑法,终于明白过来,“水魅儿!咱们被耍了!那是岳家的老二岳定彦!”
      “——他们怎么会易容术?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莫非连那个老三也是假的?!”水魅儿已经被逼到只剩后退的份,恼羞成怒道。
      “放心,在下对易容药水过敏。”
      谦华大约是觉得累了,竟悠闲地坐下来从杯盘狼藉的桌席上端起杯幸免于难的香茶,慢慢喝了一口。石魄已经气得眼里血红,大喝一声,扬起骨节鞭就朝谦华打去,然而毕竟是身上大脉被重创,鞭子的速度力道都减了大半,虽也凶狠,但却被谦华看准了来势,茶杯一放,伸手就抓住了鞭尾。
      谦华毕竟是厨子出身,又练的好掌法,这一抓足以遏止骨节鞭的后劲。石魄还未来得及使毒,只见谦华把了那骨鞭看了一眼,便挑起眼睛看向石魄,狡笑道:
      “——好个锁心结。”
      石魄一惊——锁心结正是这骨鞭串接鞭节的死结,因为是用铁蚕丝编的,普通刀剑根本割不断,但怕只怕懂得丝针索结之人,挑准那关键一脉……果然,只见那岳谦华伸开双手,如同编织一般凌空在骨节之间一捋,那骨节竟根根散开,断成一截一截落下。
      石魄那本就青白的脸此刻如同死尸一样没了血色,怕是气炸了脾肺,竟又喷出大口黑紫色的血来。正在这时,水魅儿的长针“锵”得一声被定彦一剑挑飞,眼见那剑刃就刺了过来,不禁惊慌地尖叫:
      “——穷奇!”
      话音未落,定彦和谦华的眼前忽然如同闪了雷电一般,白得刺目,等他们再度看清四周景象时,已经只剩下混乱的寿席和满地死伤,而那三名业鬼和岚衣都不见了踪影。
      “……二哥,你能不能别瞪我,把岚衣又弄丢了又不光是我的错……”
      “你还是先想想等岚衣清醒过来后,怎么把他火气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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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力填土……卖力填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折红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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