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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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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特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千姬做出捧起花瓶的动作,她故意放缓了速度,在花瓶的底部即将离开桌面的那一刻,成功地让里梅从她手中主动接过。
她弯了弯嘴角,随手一指:“放那儿吧。”
里梅憋屈地全身心投入伺候千姬的大业之中。
一是因为这是宿傩大人交给他的任务,二是因为他真的很想让宿傩大人记住他的名字。
“您对晚膳有什么要求吗?有什么忌口的吗?”里梅把花瓶移到要求的位置,他扫了一眼瓶中的白花。
他对这些花有印象,是宿傩大人带他进城的那日一同带来的。
其实他原本还对他们的关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千姬是宿傩大人精心饲养的储备粮,但现在看来,他们无疑是亲密无间的恋人。
霸道的咒力把乌发少女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属于两面宿傩的气息浓烈到几乎让里梅误以为是本人的程度,以此可以推测出,她饮过大量他的血。
那个强大恐怖的男人以这种方式宣布千姬的归属权。
……不对呀,这个女人不是城主之女吗?城主不是宿傩大人吗?
但听那个侍女说,这里只有宿傩大人、千姬和她自己,因此并不存在女主人,而宿傩大人看上去不像是有妻子的样子的。
莫非,这位千姬是他的养女?
里梅的表情有些微妙,怎么说呢,贵族之间这种混乱的关系应该还是挺正常的……吧?
“再抱着我的东西不放手,我可就要生气了。”
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悦,将里梅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见他立刻放了下来,千姬轻哼一声,恢复了平常那副轻柔的语气:“那是宿傩和父亲赠予我的礼物,没有我的允许,不要擅自触碰。”
“……抱歉。”里梅深呼吸了一下,他看向拿起手帕轻轻擦拭瓶身的黑发少女,刚才她的那句话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忍不住问出困惑已久的问题,“冒昧问一下,宿傩大人和您是什么关系?”
“他没和你说吗?”千姬歪了下脑袋,表情纯良,“他是我的贴身护卫。”
“贴身护卫!?”里梅诧异地瞪大眼睛,他怎么也想不到像两面宿傩这样的强者居然甘愿接受这种关系,他喃喃自语,“原来宿傩大人不是城主……”
千姬也很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两面宿傩怎么就成了她的贴身护卫?但答案藏在她遗失的记忆之中,她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记忆,而他似乎也没有告诉她的打算。
或许该去问问秋子,万一她知道呢?
千姬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不紧不慢地解释:“城主是我的父亲,但他已经死了,所以我才是这座城的主人。”
说起来,她至今没问过母亲的生死,下次问秋子的时候顺便一起问了吧。
千姬无意继续这个话题,接上了里梅最开始的问题。
“至于对晚膳的要求,”她想了想,说,“美味即可,肉类也无妨。”
无视禁肉令的态度让里梅有些意外。
千姬收回擦拭瓶身的手帕,鎏金色的眼眸向他望去,口吻更接近于抱怨:“但千万不要让我见到汁粥和腌菜,我讨厌寡淡无味的食物,再不济,往里面撒几滴宿傩的血调味也行。”
里梅:“……”
她是不是不明白“再不济”是什么意思?
……
敞开的宫殿大门后面是通往外界的阶梯,只要沿着阶梯向下走,就能离开这座堂皇的城,前往平民的世界。
但这对千姬并不适用。
她坐在底部的台阶上,秀发披在华丽的唐衣上,鲜艳的八幅裙如盛开的花瓣在身后铺开,自碧空洒下的阳光衬得布料的颜色和刺绣更加绚烂,但乌黑的发丝和雪白的肌肤恰到好处地缓解了过于灿艳的色彩。
她不能再往前走了。
只要在最后一层台阶上迈出一步,就有一堵无形的墙堵住她的路,身后似有一个钩子紧紧地抓着她往后拉扯,若是倔强地想要反抗既定的命运,灵魂撕裂般的疼痛就会打消这个主意。
“千姬大人!原来您在这里,我找了您好久!”
侍女惊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千姬不用转头都能猜到秋子正在匆匆从上方跑下来,“哒哒哒”的急促脚步声听得让她头疼。她隔着衣料手撑在石头砌成的台阶上,微微偏头,秋子已经跑到了她的身边。
“您怎么能坐在这种地方?”秋子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千姬扶起来,但厚重繁琐的十二单让同样瘦弱的侍女无从下手,更别提她的主人压根儿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她只好哄小孩似的劝道,“快和我回去吧,里梅做了好吃的冰沙。”
千姬摇了摇头:“走上去太累了。”
“但您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啊,总归要回去的。”
“你让宿傩来接我。”
秋子瞬间脸色奇差,她一点都不想独自面对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我、我扶您上去吧,这点小事不必麻烦宿傩大人……”
“小事?”千姬语调上扬地重复了一遍,她轻笑一声,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听不懂吗?我不想走上去,快去喊宿傩来抱我。”
秋子一下子明白这是千姬发怒前的征兆。
这几日安逸的假象让她太放松随意了,她一边懊恼地暗骂自己竟然敢不怕死地屡次违抗对方的意愿,一边跪在地上不停地道歉,恳求得到她的原谅:“对不起,千姬大人,是我失礼了!我这就去找宿傩大人!”
千姬单手托着下巴,好笑地打量着没有她的准许不敢起身的侍女。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呢,怎么就害怕成这副模样了?
生前的她真有那么恐怖?
就在千姬打算让这个无趣的侍女快点起身滚蛋的时候,耳畔边突然响起男人低哑浑厚的声音。
“——找到你了。”
“……!”温热的气息打在敏感的耳朵上,千姬差点像炸了毛的猫那般跳起来。
她诧异地偏过脑袋,两面宿傩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的身后,他把她身后碍事的八幅裙掀到一边,蹲在她身后的台阶上,双手随意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垂在她的胸前。
千姬发自内心地觉得,此刻的两面宿傩很像一头从后扑过来并把爪子搭在主人肩膀上的恶犬,身后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好可爱,她好喜欢。
“宿傩。”
“嗯。”两面宿傩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千姬半侧着身子,她盯着男人如红宝石般的眼睛,笑盈盈地说出了她的感受:“你好可爱。”
“……”两面宿傩一时梗住,他怀疑她脑子又出毛病了。
仍跪在地上的秋子紧张地咽了咽,千姬的形容词让她大为震撼,但她不敢多言,身为下人的她要做的只有把头往死里埋,然后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被他俩注意到。
“远远就听到你在撒娇。”两面宿傩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略过了刚才的话题,他勾起千姬耳边的一缕黑发,发丝在指尖缓缓滑落,他轻扯至自己的唇边,唇角弯起一个戏谑的弧度,“那么想让我抱你吗?”
他自然而然地将她差点把侍女吓个半死的小脾气称之为撒娇。
“嗯,特别想。”千姬不假思索地承认了,她转身面向两面宿傩,双手亲昵地抱住他的脖子,眉眼弯弯道,“既然知道了,那还不快点来抱我?”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少来命令我。”
说罢,他从下方穿过层层繁重的布料托住她的大腿,站起身轻松地将她横抱起来,过长的衣摆垂在空中,像是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花瓣。
千姬努力地憋住笑,但鎏金色的眼眸还是控制不住地弯成了月牙儿,眼底满是笑意。
什么嘛,还不是照样听她的吗?
她凑了上去,特意保持在鼻尖刚好触碰到他侧脸的距离:“那对你撒娇有用吗?”
“你——”
两面宿傩偏过脑袋,正好擦过少女柔软的唇瓣,连浅尝辄止都算不上的接触让他停顿了一下,猩红色的眼眸像是瞄准的猎物的毒舌般,直勾勾地近在咫尺的千姬。
她总是做出一些看不出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举动。
他舔了下嘴唇,压低了声音:“你多试几次不就知道了吗?”
在极尽的距离下,这句另有所指的邀请让千姬蠢蠢欲动。
失忆后他俩一直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亲近但不再深入的肢体接触,但自从地下室的那个缠绵的深吻打破了这层不牢靠的约束后,她的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催促着她顺从心意地去接近他。
——还不够,远远不够。
——要从他的身上得到更多、更多、更多。
但她还不至于那么上头,她没忘记还有个无人搭理的小可怜正跪在地上。
仗着两面宿傩的身高优势,被抱起的千姬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快把自己埋成一颗球的秋子,看在心情不错的份上,她原谅了这个屡次失礼地违背她的意愿的侍女:“你还要跪多久?”
“我可以起来了吗……?”秋子小心翼翼地瞄了千姬一眼,却被另一双赤红色的眼眸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千姬像是被她逗笑了,细声细语道:“那么喜欢跪着的话,我不介意你在这里跪三天三夜。”
“万分抱歉,我、我这就走!”秋子赶紧蹿了起来,念念有词着像是在自言自语的道歉,模糊得听不清完整的句子。
冷淡的金眸中倒映着侍女落荒而逃的背影,几秒后,千姬收回了视线,颇为不悦地抱怨:“我不喜欢她。”
先是不让她扔花,又是不准她剪发,现在还不想帮她找宿傩,不管是不是为了她好,她都不喜欢这种屡次违抗她意愿的侍女。
但她最讨厌的一点,果然还是秋子动不动就说宿傩大人怎么怎么样。
既然是她的侍女,就应该只听她一个人的命令,怎么能因为更怕另一个人就敢违背她?
哪怕那个人是宿傩也不行。
但两面宿傩连理由都懒得问,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那就杀了吧。”
“这可不行,那以后谁来照顾我呀?”千姬一下子就不乐意了,侍女要不要杀了无所谓,但她不能没人照顾,“更衣、梳头、洗漱等等这些琐事,难不成由你来代劳?”
两面宿傩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
千姬:?
……她要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呢。
一个频频把宠物养死的人突发奇想地说要饲养人类,而那个人类恰好是自己——
大概是和现在的她是同等程度的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