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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萧心里一个咯噔，俯身抓起一把土手指搓开。
土里有血！
新鲜的血迹……
这是谁受伤了？！
难道他们在此又遇到了追兵，还是……
顾萧不敢细想，手握枪*尖在地上划了好几下，找到他们去的方向，快步追了过去。
他想着，自己包里还有南海给的治伤的药。如果只是皮肉伤，或者……或者只要不致命，都好说。
跑出去半里地，就听身边突然有响动，冒出来一颗脑袋。
顾萧上前一把攥住弟弟的肩：“你没事吧，谁受伤了？！”
“哥……”顾云霁两眼通红，抓着大哥的手，“是师哥，师哥他中箭了。”
顾萧脸色一白，冲进旁边一个小屋，只见李鸣空半身是血，盈盈抱着他、满脸是泪。
“鸣空！”顾萧扑了上去，手忙脚乱去看他的伤势。
“顾大哥……你快救救我表哥……”
“别怕，有我在……鸣空，李鸣空你看着我！”
顾萧扳着他的脖颈，只见李鸣空面无血色、瞳孔已近涣散。
再看他身后，三支箭都伤在要害，且已被折去半截。
这一看就知道，李鸣空一定是在突围的时候就中了箭，但是咬牙不说，直到快马奔出去十几里地，实在支撑不住了才被发现。
“鸣空！李鸣空！”
顾萧手指颤抖摸他脉搏，根本就摸不到。
他亲历沙场多年，知道这样的伤势，能撑到现在已然是极限了。
鸣空一定是不放心阿霁、盈盈和月骨朵，才硬撑着一口气，撑到看到他来。
他要点开和南海的通讯器，李鸣空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顾萧……”
“我在，我在……”
顾萧抵着他的额头，“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我一定有办法的救你的！”
李鸣空疲惫无力的眼中，突然闪出一点点的微光。
就像蜡烛熄灭之前，那最后一点点的爆燃，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
他说：“我不后悔。”
这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是的，他不后悔，也不怨，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感谢。
他想跟顾萧他们一起留在睢阳，同生也行、共死也不怕。
睢阳在，他们就在；睢阳在一日，他们就坚持一日。
睢阳没了，他们就与这座血城共存亡，不过再多增几具白骨而已、不寂寞。
但是，他是大唐的一名军人，他需要听从军令，不得不离开睢阳，可这决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他想起天宝十五年的春天，在潼关，他也以为自己快死了。
如果不是南海救了自己，他现在坟上早已青草一片了。他也再没有那机会，亲手斩杀杨钊，了却盘踞在心中近十年的心魔。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尽到自己的责任了。
那时，在飞船上，南海送了他一句诗——青山何处不埋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如此这般，也好。
*
南海看着突然弹出的这个屏幕，上面一个红点快速闪动，伴随着尖锐的警告声。
“是谁？”星环一跃而起，仔细分辨那个红点，“是李鸣空。”
她回头望着南海：“你……”
南海一言不发，低头喝了一口生椰拿铁。
“你不救？”
“我救过他不止一次了。”南海点出小屏幕，“是保护器掉了。”
她这个保护器一般来说还算是管用，在马嵬驿那一次，盈盈和月骨朵在飞箭之中外逃，却连油皮都没擦破，就是因为她把这个东西塞在她们的发髻里。
这保护器能够自动识别危险，发出屏障弹开，她俩还天真地以为老天爷保佑呢。
昨天，她给他们几个身上都放了，但这玩意儿牢固度不好，可能是半路掉了。
“这次……不救了？”
“救得了一时半刻，救不了一生一世。”南海倒是平静的很，“死在这个时候，也是桩好事。”
虽然，再过几个月，就能够收复两京了。
九月二十七日，兵马元帅广平王李俶、副元帅郭子仪率兵十五万，进至长安西，列阵于香积寺北、沣水之东，与十万叛军展开激战。
在唐军两面夹击之下，安军大败，被歼六万余人，当夜撤离长安东逃。唐军没有乘胜追击，于二十八日收复长安。
十月十五日，郭子仪部与叛军在陕郡城西新店遭遇。叛军大败，死伤甚众。安庆绪弃洛阳逃往邺城。十八日，唐军收复洛阳。
至此，在天宝十四年失陷两年后，唐军终于收复两京。
但也是在同时，睢阳城中完全绝粮，连树皮、茶纸也吃光了。将士就杀马而食，战马杀光了，就罗雀掘鼠而食。
尹子琦带领叛军最终将西南城门捣破进城，张巡等人被俘。尹子琦几次劝降张巡，得到的都是连连痛骂，张巡、许远等人最终不屈而死。
对于李亨他们而言，睢阳的成与败、死多少人，都不能够和收复两京相提并论。
甚至，为了快速得到京师，立功树威、巩固皇位，肃宗李亨征回纥兵入援，并与回纥定约，攻克两京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等同于默许回纥兵在洛阳屠城。
所以，在居高位、居上位者看来，什么张巡、许远啊不过都是一个名字而已，随时可以被牺牲，并且应当随时被牺牲。
但是对于李鸣空而言，他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怎么能接受，看着顾萧再死一次！
“死者的痛是一时的，生者的苦是不绝的。”
且一日苦过一日，把日子过的像黄连。
星环不禁也动了恻隐之心：“其实盈盈和月骨朵……”
还在大明宫的时候，她就以杨玉环的身份认识了她们。
宫里的女人太多了，但她们与旁人不同，她们年轻而单纯、美丽而聪慧，关键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她看着这俩小丫头，心中是羡慕，仿佛在看曾经的自己、梦中的自己、画中的自己。
“他们从这儿拿的粮食都丢在路上了，只怕根本撑不到最后。既然这俩小丫头无碍大局，能救还是救吧。”
“你心软了。”
“我心软没有用，还不是看你的心。”
南海凝视着屏幕：“你觉得，她们会怕死？”
“她们这个年纪，哪里懂得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人死如灯灭，说没就没了。
“你跟我来。”
星环跟在南海身后，进入了一个从未来过的房间。
一开始，南海就防着她，后来知道她所思所想之后，就更防着了。但凡涉及到机密的东西，她都接触不到。
南海在一个大柜子面前摁了几下，伴随着一股白烟，一个长条形的盒子缓缓滑了出来。
烟雾散去，星环这才看清了方盒子里的东西，是李鸣空。
不是活生生的李鸣空，也不是死了的李鸣空，是还没有活的李鸣空，一具毫无意识赤*裸*裸的躯体，就这么被她俩给看光光啦。
“是……克隆人？”星环并不意外，只是……
“这么说，你早就……你到底什么时候收集记忆的？”
克隆人肯定是配合数字化记忆的，这个技术成熟之后，人类在某一个层面上已经等同于永生了。
从此，只有□□的湮灭，精神与灵魂将永不灭亡。
南海又弹出几个盒子，里面依次躺着顾云霁、盈盈、月骨朵。
其实，在天宝十四年他们第一次在洛阳城外相遇的时候，南海就已经收集了他们的DNA，并且开始躯体培育了。
在加速的营养液中，差不多两年，可以长到二十多岁。
当时的顾萧之所以费了那么长时间，因为毕竟是第一次，技术还不熟练，现在早就轻车熟路了。
而他们几个的记忆，最后一次的更新就在昨天。
“顾萧的呢？”
“他不在这里，在另一个冷冻舱。”毕竟顾萧和他们，也不是一个批次的。
“所以，你的打算是，不管他们现在的命运了……”
反正，还是可以起死回生，只要记忆版本更新的够勤快，都能无缝对接。
除了再活一世，眼下的身份不能用了之外，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所以，我说不管怎么样，万事有我兜着。”
这就等于她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复活甲，尤其是顾萧，还是二次复活。
“但是你提前没说？”
“先说了，还有什么意思。”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必须得有死的觉悟，而不能有生的贪恋。
“既然你给他们都安排的妥妥帖帖了，那我们的呢？塔塔星呢？”
“已经准备好了。”
“睢阳城破那一日！”
史书上，对于叛军攻破睢阳城一直有没一个明确的日期，只知道是十月，但不知具体十月多少。
“你选睢阳？”
放着长安洛阳这种更大更重要的城池，收复两京这种更关键的战役和时间节点不选，偏偏选一个睢阳、等上可能一个月，南海当然是有私心的。
不管能不能走，她都要主宰自己和顾萧的命运。
不管宇宙的这根琴弦如何拨动，她都尽力了。
“不用担心。”南海说，“我也给你准备了两条路，齐头并进，一点儿也不会耽搁。”
“也好。”星环长舒一口气，“我那就等着命运的安排了。”
在既定的历史走向中，能活出心惊肉跳的感觉，也算是难得的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