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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嵬驿，陕西兴平市西北二十三里
如果没有即将发生的这场兵变，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驿站，用不了多少年就会掩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决不会有多少人知晓。
七个月不见，李鸣空整个人瘦脱了一圈，仿佛被大刀在身上咔咔砍了三五刀，不过精神瞧着还好。
“什么？在宫里！”
“你先别急。”顾萧简单把他们三人怎么进的宫说了一遍，“没事儿的，他们都跟着陛下来马嵬驿了。”
跟着皇帝，按理说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有危险，就是大危险！
顾萧难忍内心激动：“南海，杨钊真的要死了？”
“没错，就今晚。”
“怎么个死法？”
“大致是乱刀砍死、死后分尸吧。所以，如果你俩想分一杯羹，下手得快。”
顾萧李鸣空对视一眼，今晚皇帝一行都会歇在驿站，在驿站中被乱刀分尸，这是个什么情况？
此处离长安，才不过百余里。
“难道是兵变？”
“回答正确。”
“何人主使？”
“无人主使。”
顾李二人呵呵了，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李鸣空还带过多年兵。说士兵哗变无人指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别说是一场斩杀当朝宰相的兵变，就算村里头三五人打个群架，也得有个带头大哥啊。
“只杀了杨钊一人？”
“你见过只杀一个人的哗变么，只杀一个人，那叫精准刺杀。”
干这事儿的都是大侠与武功高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还杀了什么人？”
“杨氏一族，还有随行大臣。”
“贵妃呢？”
“我可只答应了杨国忠的事儿。”南海不满，“你们这都是些什么超纲的问题。”
“不是。”李鸣空着急，“盈盈和月骨朵在贵妃身边么，士兵哗变，万一……”
“她俩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让她们进宫的，你们想救自己去救好了。”
顾李起身就要走，南海唉呀一声：“瞧瞧你们俩，心急火燎的，能干成个什么事儿，这还没到点呢。”
“杀人是晚上？”
“先杀人再救人，不耽搁。”
“可是，若不趁现在禁军尚未哗变先救人，等闹大……”
“不。”顾萧说，“现在已经箭弦上，反而最为紧张、草木皆兵，不宜动手，还是得趁乱救人。”
李鸣空一琢磨，确实是这个道理，他是关心则乱了。
“南海，今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先给我们一个准备吧。”
“不行。”
“该死的人我们保证不动。”
南海冷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马嵬驿，虽然后世就盯着它这点儿男欢女爱的破事，但它明显是一个精心计划的政治性事件。
马嵬驿兵变，标志是李隆基作为一个皇帝从此退出政治舞台。
自此，李隆基还活着，但唐玄宗已经死了。
而后世，描写马嵬驿之变的诗篇实在太多，最有名的无非是《长恨歌》。
“先声明，本诗事件即将发生，但本诗作者已经出生，版权归他所有，你俩只能欣赏，不得剽窃。”
长恨歌（节选）
白居易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 …… ……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 …… ……
作为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白乐天的诗明白晓畅、通俗易懂，李鸣空顾萧这种大老粗理解起来也没问题。
诗写的是两个人的命运、却也不只是两个人的命运。
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情值得怀念吗？值得。
但是和一场持续八年、死伤千万人、历经几个朝代都没能完全恢复过来的浩劫比起来，说它是鸿毛一片，它都担不起。
一个帝国的转折，一个时代的没落。
“为何六军不发？”
“天子一行到马嵬驿，随从将士饥饿疲劳，心中愤怒难以遏制，认为天下大乱都是杨国忠一手造成的。”
顾萧想，一点没错。
“当时正有吐蕃使节拦住杨国忠要吃的，士卒高喊杨国忠与胡人谋反，然后就追上杀掉，并包围驿站。”
“禁卫军首领是陈玄礼吧？”
“是。”
“他是陛下心腹，出了这么大事，他不管？”
“陈玄礼也认为杨钊该杀，他告知太子李亨，但太子犹豫，兵变此时发生。”
“那贵妃呢？”
“士兵认为杨钊已死，贵妃不应再侍奉陛下，陈玄礼让高力士向陛下传达士兵意愿，希望陛下杀了贵妃。”
“天子答应了？”
“皇帝自然不肯割爱，但高力士和韦鄂都恳求陛下考虑。李隆基迫不得已，赐死贵妃。”
“怎么……怎么死的？”
“有说自缢、有说勒死。”
“谁勒的？”
“高力士。”
“士兵们怎么确认贵妃已死？”
“陈玄礼亲自察看。”
“然后呢？”
顾萧和李鸣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明显就是赤裸裸地兵变啊。
杀死杨钊、追杀大臣、逼杀贵妃，都不是重点，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天子！
“陈玄礼等人脱去甲胄，叩头谢罪，高喊万岁，两拜而出，整顿军队继续行进。”
“什么？！”
顾萧舌头差点儿打结，就这么……这么就结束了……
“然后呢？”
“李隆基与太子于次日分道，李隆基南赴蜀郡，李亨向西北收拾残兵败将。一个月之后，李亨在灵武自行宣布即位，天宝到此为止了。”
天宝这个年号，始于开元盛世、终于马嵬驿之变，整整十五年。
它见证了李隆基的辉煌，也目睹了他的一败涂地。
眼见他起高楼、眼前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也许这便是万物的终结吧。
“陛下和太子……”
“据说是一些百姓跪求圣人留下带兵击溃叛军，陛下不得已，只得留下太子抵抗，自行南下。”
好一伙神兵天降的老百姓啊。
“最后，是太子带兵剿灭了安史叛军？”
“基本这么个意思。”
顾萧想了许久：“也就是说，这场兵变陈玄礼是明面上的执行者，太子隐于幕后，却是最终最大的得益人。”
经此一役，李亨彻底击败了他曾经在荣耀与权利之巅、掌控自己命运、弄死自己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的父皇。
自此之后，君臣父子，他都翻了身。
顾萧语气中有嘲讽有喟叹，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唐天子，居然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虽出生于皇家，却非嫡非长，并不是天生的帝王。
他年少时英明果断，两次政变夺取皇位，励精图治、拨乱反正，开创极盛之势。
虽然后来他逐渐怠慢朝政、宠幸奸臣，但毕竟是四十年大权在握、一生玩弄臣子于掌心的天子。
没想到，最后在马嵬驿却是这样的下场。
没想到，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他。
太子的刀剑相对也就罢了，毕竟利益冲突太大，你不死、人家怎么上位呢。
况且，李隆基对儿子实在不咋地，夜夜提防、日日打击，最后从儿子手中得到这种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还别不满意，看看隔壁安禄山、史思明，您啊就偷着乐吧。
杨国忠这厮，皇帝对他是真不错，要钱给钱、要官给官。
他倒好，怂恿老皇帝南下。这厮在蜀郡起家，遥领剑南道节度使多年，那儿可是他的老巢，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南征南诏。
搞不好一到蜀郡，就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可高力士、陈玄礼也背叛了他、要挟了他，跟太子李亨站在一条线上了，这就……
陈玄礼是什么人呐，禁军龙武大将军，皇帝真正的心腹。
高力士是什么人呐，正三品内侍监，骠骑大将军、渤海郡公，权倾朝野。
从李隆基二十出头唐隆政变诛杀韦庶人的时候，陈玄礼就是他的部下了、高力士就陪在他身边了，岁月如梭、这一晃都快五十年了吧。
一生有多少个五十年呐，多少人的人生能有五十年呢。
从青葱少年到白发垂髫，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临淄王、到太子、到万人朝拜的圣人。
他们陪他们的主子踏过千山万水、尸山血海，到达权力的巅峰，并且一直站在那里。
多疑的李隆基也给予了这两位远超本性的信任。这些年，儿子照杀、大将照砍，但从未疑心过他们。
这三糟老头子都七十了，花白头发、满面皱纹。一起扛过枪、一个革过命，也算是携手走过一生了。
所以，一辈子忠心耿耿，到头来还是倒戈了吗？
不过，圣人到底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被逼迫到如此地步、颜面尽失，却到底算是全身而退了。
“陈玄礼跟太子北上了？”
“没有，他跟李隆基南下蜀郡，后来送他回长安，与李亨未再有交集。”
李顾二人对视一眼，不对吧？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