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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   李羡鱼确实是吃到了教训。

      她没敢继续在祈风台上逗留,拿起那碟蒸饼,便带着临渊慌慌张张地躲回自己的披香殿。

      一路上,素来话多的少女安静得像只小鹌鹑。

      直至回到寝殿,又将槅扇紧紧掩上,李羡鱼才像是回过神来,后怕地连连拍着自己的心口:“皇叔还是这样的凶,这样的吓人。”

      她说着,抬起眼来,看向跟随她的少年,心有余悸地问:“临渊,你不害怕吗?”

      临渊垂眼看向李羡鱼。

      眼前的少女面色微白,指尖不自觉地轻轻攥着领口,似是真的被吓得不轻,便连手中那碟凉透的蒸饼都忘记放下。

      临渊将装着蒸饼的瓷碟接过,放在长案上。

      “他时常为难你?”

      李羡鱼轻轻摇头。

      “皇叔他很少进宫来的,即便是入宫,也多是找父皇议政,更不管内宫里的事。”

      她想了想:“也只有年节的时候,偶然能见到。”

      临渊又问:“公主为何要怕他?”

      李羡鱼往后缩了缩身子,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关于这位皇叔的传闻来,羽睫微颤了颤:“可是,这位皇叔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即便是进宫来,在年节上也带着那么长一把佩刀,看着便怕人。”

      临渊听她说完,握在剑柄上的长指微屈。

      他问:“那公主也应当怕我。”

      他是从斗兽场里出来的人,杀的人并不会比上阵杀敌要少,他也同样会随身携带利器。

      若是李羡鱼怕摄政王,那便更应当怕他。

      毕竟摄政王来得极少,而他们却要朝夕相处。

      李羡鱼轻愣,抬起羽睫看向他。

      寝殿的槅扇紧闭,四面的长窗也未来得及打开,殿内的光线这般晦暗。

      而少年逆光立着,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他的身量那般的高,与她的摄政王皇叔不分上下,虽说皇叔的身形魁梧,临渊身姿颀长,可他们握着兵刃的手,同样的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即便只是对面站着,亦会令人觉得迫人,不自觉地想往后退。

      李羡鱼想,她第一次见到临渊的时候,应当也是怕的吧。

      而如今——

      她站起身来,将身后的一面支摘窗推开,让殿外的天光穿帘入室,照亮少年清绝的眉眼。

      浅金色的日光里,她半转过身来,殷红的唇瓣轻抬:“临渊,我怕你做什么?”

      她展眉莞尔:“你又不会像皇叔一样凶我。”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她又提裙走近了些,杏眸里笑意清澈:“对了,你之前答应教我听声辨位的,现在可以开始学了吗?”

      临渊还记得这件事。

      他颔首:“公主可有厚些的绢帕,深色为佳。”

      “有的。”李羡鱼点头,从衣箱里寻出一块宝蓝色绣银盏花的帕子来,大方地伸手递向他,轻眨了眨眼:“这便算是拜师礼吗?”

      临渊却没接,只道:“请公主叠好后,缚在眼上。”

      李羡鱼拿着帕子微微一愣:“可是,这样我不就看不见东西了。”

      临渊却问:“公主不是想学听声辨位吗?”

      李羡鱼连连点头。

      临渊又道:“闲暇时蒙住双眼,便当做自己目不能视,时日长了,自能做到听声辨位。”

      李羡鱼呆住。

      原来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

      她伸手揉了揉手里的绣帕,微有些失落:“我还以为,你要拿出一沓武功秘籍给我呢。”

      毕竟,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

      临渊垂下羽睫:“公主可还想学?”

      李羡鱼略想了想,仍是点头。

      毕竟披香殿里长日无聊,即便是不学,也没多少有趣的事可做。

      便当做是与临渊玩藏猫了。

      李羡鱼弯眉:“那便这样吧,你当猫,我来捉你。以一刻钟为准,赢的人可以问输家一桩事,抑或是拿一样东西走。输家不许抵赖。”

      她说着又伸手指了指跟前的长案:“不过我们得先将身旁数十步里的东西都挪开,再用红色的棉线圈起来,以防待会藏猫的时候撞到什么。”

      临渊应声,替她将长案挪开。

      李羡鱼也帮着他,将一些放在地上的小物件拿走。

      两人很快便清理出一块干净地界来,还在边缘处悬好了红线,以防蒙眼的时候,误走出去。

      “这样便好了么?”临渊问。

      “等等,还有一样东西。”李羡鱼说着,便小跑到搬走的镜台前,又从妆奁里找出一枚金铃铛来,拿红线左右穿过,在手里轻晃了晃。

      清脆的铃声里,她道:“这是藏猫用的铃铛,要系在腕上。”

      临渊嗯了声,伸手向她展开掌心。

      李羡鱼却没能明白过他的意思。

      她未将铃铛放进他的掌心里,只是往上轻卷起他的衣袖,将红线往他腕间系去。

      临渊身形微顿,本能地想要收手。

      “你不用往后躲的。”李羡鱼轻轻压住他武袍的袖口,像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殷红的唇瓣微抬,轻声保证:“我不会碰到你的。”

      临渊唯有硬生生地制住动作,微侧过脸去。

      他低声:“那你快些。”

      李羡鱼轻声应了。

      好在少女的手指纤细灵巧,玉蝴蝶般在他的腕间轻盈翻转两下,很快便将红线系好。

      并不算煎熬。

      临渊垂首,那铃铛随着他的动作清脆一响,令他微有些不适应。

      李羡鱼却已将丝帕叠好,系在自己的脑后,蒙住双眼。

      她道:“我数十下,十下后,我来捉你,你只能在红线的范围内躲我。”

      她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忙又补充:“头顶上的地方不算,你不能躲到梁上去。”

      临渊道了声好,往后撤开十步。

      李羡鱼也开始倒数:“十,九,八……”

      她很快数完,遂估摸着,往最后看见临渊的地方迈开一步。

      她并不是第一次玩藏猫,蒙上眼后,略微提裙小跑几步,倒也不至于摔倒。

      临渊便也没有上前,仅是立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等她。

      若她走到近前,便侧身避开。

      他的身法素来极好,躲十数人的围攻亦不在话下,更勿论是一蒙着双眼的少女。

      李羡鱼试了十几次,发觉怎样都捉不到他。

      有时候明明觉得金铃声近在耳畔了,可是等她略走近些,便又会倏然变得很远。

      眼见着一刻钟的时辰就要过去,李羡鱼有些着急,步履也略快了些。

      冷不防地,她一脚踏上自己的裙裾,身子一个不稳,便往前倾去。

      李羡鱼惊呼出声,伸手本能地想扶住身旁的物件。

      可方才玩藏猫的时候,方圆数十步被他们清理得干干净净,连朵绢花都没能留下。

      她扶了个空,身子失重,更快地往地上倒去。

      立在她三步外的少年皱眉,立时展开身形,在她倒在地面上之前赶至她身前,伸手想将人捞起。

      可少女的身量这般纤细,柔弱得像是初生的花枝,一触即折。浑身上下,竟没有能供他使力的地方。

      仓促之间,他握住她臂弯间垂落的披帛。

      丝质的披帛柔软光滑,他一使力,便将月白色的披帛连带着李羡鱼一同拉向他,使她更快地往地上摔去。

      势不可回。

      随着一声闷响,李羡鱼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摔在地上了,地面又不平坦,又那般的硬,磕得她身上隐隐作痛。

      她支撑着想起身,手腕却骤然被人握住,身下传来少年低哑的嗓音:“别动!”

      李羡鱼一愣,略微偏首,脑后系着的帕子随之一松,无声坠下。

      短暂的朦胧后,李羡鱼看清了眼前的光景。

      临渊倒在地上,一手护着她的后脑,一手握着她刚刚想撑‘地’的手腕,薄唇紧抿,乌眸沉沉。

      而她倒在临渊身上。

      李羡鱼脑海里嗡地一响,手忙脚乱地想要起身。

      而临渊的动作比她更快。

      两人配合得并不好。

      李羡鱼的鼻尖撞上他坚硬的胸膛,撞得生疼。

      而临渊的手臂也被李羡鱼垂落的披帛层层缠裹住,一时竟挣脱不开。

      两人对上视线。

      李羡鱼的脸颊通红,而少年的耳缘处亦微染绯意。

      他咬牙,伸手便想将缠绕住他的披帛扯断。

      李羡鱼惊呼:“你别乱扯。你,你要扯到我的衣袖了。”

      临渊的动作僵住。

      “我,我自己来。”李羡鱼滚烫着脸,忍着窘迫低下头去,伸手去解缠绕在两人之间的披帛。

      这一解,便牵动少年的手臂,腕间金铃清脆作响。

      李羡鱼脸颊更烫,脑中空空,连带着原本灵巧的手指也笨拙起来。一道披帛,解了好几次,才终于解开。

      而在披帛坠地的那一刻,少年便像是从网里逃出的银鱼,立时从地上弹起身来。

      金铃又是一响,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梁后。

      李羡鱼红透了脸,始终没好意思再唤他。

      只是在清脆的金铃声里悄悄理了理身上紊乱的披帛,努力装作这件事并未发生过。

      但这件事显然并没有这样好忘却。

      披香殿的静默从午膳时分一直延续到窗外明月初升。

      这期间临渊都未再于她面前现身,便连中间的两顿膳食,都没跟她在同一张案几上用。

      而李羡鱼也没有唤他。

      她面上的热度始终未褪,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一堆紊乱的念头海潮般涌来涌去,像是要将她湮没。

      她想——

      这算是占人家便宜吧。

      在话本子里,这样占了人家便宜的,可是要负责的。

      可是,她又不是男子,不能娶临渊。即便是嫁给他,也是不行的。满朝文武,她的父皇,她今日见过的皇叔,都不会答应。

      那她这样,岂不是便成了话本子里的登徒子?

      正当她胡乱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的时候,倚坐在梁上的少年心绪同样紊乱。

      他素来不喜旁人接近,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猝不及防地扑倒在地上。

      他应当厌恶才对,即便是因此动了杀心,他亦绝不意外。

      可少女的身子是这样的轻,她的身上又是那样的软,像是一朵被春风从枝头吹落的木芙蓉花,轻轻柔柔地落在他身上。

      柔软,纤细,淡香宜人。

      令人甚至都不敢用力收拢指尖。

      这是从他有记忆以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少年心绪烦乱,眉心紧蹙。

      而此刻,红帐垂落处,还传来祸首轻细的语声:“临渊,你,你要不下来吧。我和你道歉。”

      临渊薄唇紧抿,并不作声。

      他并不想要李羡鱼的道歉。

      他只想尽快将此事带过,永不再提。

      殿内静默了一瞬,立在梁下的少女局促地揉了揉自己的衣角,终于鼓起勇气。

      她小声:“你下来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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