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短篇》南华夭夭

24、第 24 章

　　七月的天，多了些许燥热，少了几分清凉。
　　这一日，阿米救了一个人，这人伤重得很，衣服前后划了好几个道子，不过这挡不住阿米看得出这人乃是富贵人家子弟，因为她一眼就看到他鞋上的金豆子。

　　阿米摸了摸那人的衣服，触手是绵软光滑，是她这十八年来从未遇见也没有摸过的面料。
　　她咽了口口水，然后……将那人左脚鞋上的金豆子抠了下来。
　　“哎，有钱人嘛，还是不能太招摇。”

　　这么说着，她便上牙咬了一口，眼睛大亮，“果然是真的。”
　　她心里盘算着这颗金豆子该如何花出去，是给大宝买一件好衣服，还是给他买一罐子鼎丰斋的糖，是给村长买一箱子烟卷还是给徐大娘买几个好看的朱钗。

　　想了半天，她才恍然道：“一颗手指头大的金豆子是什么都能买的嘞。”
　　她拍了下脑门，懊恼道：“哎，果然是没见过这么多钱，都有些呆了。”复又看了眼霸占了她床的男人，嘟了嘟嘴，“喏，这金豆子就算是你报救命之恩了。”

　　她眨眨眼，见那人也没什么反应，嘻嘻笑了起来。
　　还别说，这男子相貌堂堂，她听过村东头的老夫子说过什么“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甚是觉得贴合这男子。

　　“阿米！”门外有人唤了一声。
　　阿米将那金豆子放进袖子里，转身去开了门，“徐大娘。”

　　徐大娘应了一声，便将一串铜钱递给她，说道：“你那荷包样式好，今日好些个姑娘来买，全都卖完了，还有几个姑娘没买到，你今日可做好了？明日我给那几个姑娘带过去。”

　　阿米笑眯了眼，连忙应道：“已经做好了呢，大娘稍等等，我这就去取。”
　　说罢，转身进了屋，将桌子上的一堆荷包捧了过去，徐大娘赶紧拿着篮子接着。

　　阿米的绣活不说整个祈镇都闻名，这十里八村也是十分有名的，只不过只有荷包最不费时，很能养活人，她便托着徐大娘去镇上买菜，帮忙买点儿自己的荷包。
　　“赶明儿个，你这荷包可以涨点儿价钱，这么多人来买，何愁没钱来赚啊。”

　　阿米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这不好，我这线还有布料都不值钱，倒是想买些好点儿的布料，我也没那个钱啊。”
　　这么说着，徐大娘不禁想到了阿米的弟弟大宝，叹了一声，问道：
　　“大宝的病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呗，大夫说他不是哑，可他又不肯说话。”

　　说来也是可怜，阿米和大宝并非亲姐弟，阿米是村长从村东那条河上捡来的，只是后来阿米懂事了些，便自己攒了银钱搬了出来，这房子正是大宝家。
　　而大宝父母早在大宝患了病就跑没了影儿，如今却是阿米在照顾大宝，平日里赚的银钱也都给大宝看病，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且放宽心些，大宝那孩子圆头大耳，看起来是个有福气的，”徐大娘顿了顿，又笑眯了眼，对她道：“你也是个有福气的。”

　　阿米嘻嘻笑了起来，挽着徐大娘，“有徐大娘您帮着，我当然是个有福气的。”
　　阿米长得可人，笑起来那双眼睛极为引人，而且还会说话，每次都让徐大娘心里暖暖的，也便愿意多帮她一些。

　　徐大娘又嘱咐了几句，不外乎让她多吃些，别舍不得，晚上还要给她拿些饺子和包子，不过村里人都不富裕，做的多是素馅儿，就是这样，也让阿米欢喜得不得了。
　　因为她屋子里多了个陌生男子，怕徐大娘担心，所以今天也没多留徐大娘，而徐大娘也不是个多想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阿米呼了一口气，生怕徐大娘看到这男子躺在她屋子里，那就不太好了。
　　她刚一回身，就看到那男子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是否在看那双鞋，尤其是那双缺了金豆子的鞋。

　　阿米吞了口口水，默默祈祷这人是个眼瞎的，只可惜，那人抬起头，犀利的目光射向她，哦，看来是个眼神清明的。
　　“你……你醒啦。”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还是这男人的眼神让人害怕，她的声音弱弱的。
　　萧善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阿米，然后复又低头，这回阿米可是看清了，这男子正在看那只不缺金豆子的鞋。

　　那双鞋白底金线，勾勒出祥云图样，鞋头接缝处镶了两颗金豆子，好不奢侈。
　　萧善动了动左脚，阿米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正是她将人家那左脚鞋上的金豆子给抠了下去。

　　阿米觉得，人要有泰山崩而色不变的气魄，她咳了咳，然后道：“公子不必太过感谢我，我本着侠义之心救了公子，也并非图报之人，公子不必介怀。”

　　萧善抬了眸光，看向那个故作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姑娘，心下有几分好笑，果真是乡野村姑，还真是个短浅的。
　　说是侠义之心，又说并非图报之人，又不让他太过感谢她，不必介怀，实则处处在提醒他，她救了他，他该给些回报。

　　萧善将目光再次移向鞋上，怎么瞧着，都有些受不了，索性将另一颗金豆子给抠了下来，握在手中。
　　说到底，这姑娘无非是让他不要那么在意那个被抠下来的金豆子，就当是谢她的救命之恩。

　　而阿米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只要她没承认，这人就不能认定是她拿了那枚金豆子，而就算他猜疑是她拿的，念在她的救命之恩就更不能斤斤计较了，而且还得再赔给她些东西，毕竟他受伤的药材还有绷带也是要钱的嘞。

　　只不过，看着他的动作，阿米有些惊呆了，不假思索地问了句：“公子这是作甚？”
　　萧善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既然已少了一个，何不少一双？”

　　阿米眼珠子转了转，觉得这男子还是十分上道的，看来这颗金豆子也要进她的小腰包里了。
　　于是，她等了又等，既没等来那男子将金豆子扔给她，也没等来这男子对她说一句感谢的话。
　　阿米撇撇嘴，敢情自己救了个白眼狼啊！

　　“咳咳，虽说我不是那种携恩图报的人，不过，公子这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也着实说不过去吧……”
　　“多谢姑娘相救。”

　　阿米的话还未说完，这男人就脱口而出，好似这人早就打算这么说了一样，阿米脸有些发红，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哎，公子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个好的，是我多心了。”
　　“自然。”
　　也不知这人是说他是个好的自然，还是说她多心了为自然。

　　只是，这一下子，又让阿米不知说些什么好了，于是，她那双漂亮的眸子又瞥向了被萧善紧紧握在手中的金豆子。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萧善轻笑了一声，将那金豆子露了出来，在手中转了几转，对阿米道：“姑娘是想要这颗金豆子？”
　　阿米闻言，连连摇头，笑话，就算心里想，也不能表现出啦，做姑娘的得矜持。

　　萧善闻言，呵声一笑，那一笑，却是迷住了阿米的眼，她见过最好看的人是村里给土地爷爷塑的铜像，而这男人就像是闪闪发光的金子，让人挪不开目光。
　　“可是，既然姑娘不想要，又为何将那另一颗金豆子拿走呢？”

　　萧善这话一出口，阿米就像炸了毛一般，颤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怎么能如此质疑你的恩公？我……我怎会做这等事？再说了，若是我偷的，干嘛只偷一个嘞，一起偷了不是更好？”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脸色涨得通红，不知是被人揭穿羞愧的，还是心虚不已的，只不过她表现得义愤填膺，仿佛真正被人羞辱了一番。
　　只是，她心下却是在诧异：这人怎么这么神？这都猜到了？

　　阿米正在这儿与他誓死护卫自己的尊严，坚决不肯让步，仰着脖子的样子十分可人，就是萧善看了，都忍不住怀疑是否自己判断错了。

　　只不过，他再次将视线移到鞋面上，无论是从缺口形状，还是从金线不齐的情况来看，这金豆子都是被人生生抠下来的，而自己在昏迷之前，这金豆子可没掉，而昏迷后，是这位恩人姑娘所救，这金豆子的凭空消失，自然与这姑娘脱不了干系。

　　正在两人对峙之时，房门被人推开，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
　　然后，大宝“嗖”地一下子窜到阿米身前，故作恶狠狠地盯着萧善。

　　只是他的身子有些胖，位置没站稳，生生撞了阿米一下，正巧撞在她藏了金豆子的胳膊，然后那金豆子“骨碌碌”地滚在了地上，正在三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