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驸马难追》时一弄

1、公主娇纵

　　水晶珠帘半卷，帘后垂落几痕纱幔。莺莺啜泣，正从里头断断续续地飘出。

　　“公主。”

　　没人回应，啜泣声倒是更响了。

　　茗姑伸手拂开纱幔。

　　娇小的少女倚在窗前，下巴栖在叠放的双手上。如此寒冷的天气，却只穿着绯色的流云罗衫。金丝绦编织的衣带束出一条细零零的腰肢，正一颤一颤抖动着。

　　茗姑取了貂绒斗篷走过去为她披上。

　　小公主转过脸。

　　一双乌黑的眼眸，凤眼斜向上挑的角度恰到好处。面颊的肌肤白得像春日初开的梨花瓣儿，柔嫩细腻，垂了两颗晶莹泪珠，可不正是梨花带雨。

　　“母后不答应？”

　　“皇后娘娘也是为公主着想，公主染了风寒，还是要……”

　　话还没说完，小公主拂开那只给她披衣的手，撒气似地蹬掉两只绣金凤小靴子，蹭蹭爬上床。

　　茗姑想跟过去，被飞来的貂绒斗篷兜头罩住。

　　哗得一声，小公主拉上了床帘。

　　含瑛殿里这时起了宫女奔跑的动静。茗姑知晓是太子来了，赶紧迎了出去。

　　太子姬玚今年十八岁，未及冠，已有成年男子的身量。

　　“瑶儿还是没进膳？”

　　“公主不肯。”

　　“进殿细说。”在一众宫女暗暗偷窥的目光中，太子抬脚跨进殿中。

　　采儿去请他时，与他说了个大致。从茗姑这里，他得知了他的皇妹姬瑶绝食的详细前因。

　　冬至日，是瑶儿的生辰。往年宫中要大摆宴席，奏丝竹雅乐，办得热热闹闹的。

　　前些日子瑶儿在麓苑玩耍染上风寒，还过给了母后，御医叮嘱静养，宫宴也就作罢。

　　期盼已久的热闹没有了，瑶儿失望地哭起鼻子，怎么哄也哄不好。

　　母后一气之下命令瑶儿一个月不许出门玩耍，且要把病中落下的功课补上。

　　瑶儿娇纵惯了，哪里肯乖乖服从，平日那些反抗招数在母后跟前尝试了无用，索性闹起绝食。

　　姬玚含笑接过食盒，对众人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向帘幕。

　　“说了不吃，出去！”

　　少女脸捂在被子里，像避在洞穴里的小兽，听见外面的动静，来一声凶巴巴的怒吼。在洞外的大兽面前，毫无震慑力。

　　脚步声不停歇，延伸到窗边，关窗的声音响起。

　　“是不是本公主的话对你们都不管用了？”

　　姬玚回到床边，弯下腰忍着笑道：“公主殿下真不吃的话，那就得饿到明天咯！”

　　“唔……”少女一坐而起，灵活地钻进来人怀中：“呜呜呜哥哥，哥哥……”

　　泪水侵占的眼睛红肿不堪，瘦小的身板儿打着颤，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无人伸冤。

　　“瑶儿不哭，哥哥不是说过了吗？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她也不想哭啊，谁叫母后不肯松些口的，而且哭的久了身体不听使唤地抽搐，根本就停不下来。

　　姬玚抬手抹掉妹妹的泪珠：“饿了几顿了？”

　　姬瑶伸出两根白白嫩嫩的手指，肚子很是时候地咕咕咕咕叫出了声。

　　“你不是喜欢吃菱山瀑布上的‘飞鱼’吗？这鱼是瀑布下的雁池里的，入冬没瀑布了，雁池都结冰了，凿冰捉上来做成你最爱吃的口味。”

　　食盒还没打开，诱人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

　　姬瑶饥肠辘辘地舔了舔嘴唇，盈眶热泪滚下脸颊。

　　呜呜呜哥哥最好了。

　　忘了自己还在绝食，伸手去抓那串着鱼肉的木签，姬玚一把掐住她手腕:“瑶儿难道忘了，母后不让你吃鱼。”

　　可是……可是哥哥你都带来了啊。

　　姬瑶哭红的鼻头一酸，鼻涕泡儿跟着出来。

　　姬玚用帕子给她一点点擦干净了。

　　“哥哥偷偷给你吃雁池的鱼，你可不能告诉母后。”

　　姬瑶不迭点头。

　　“趁热吃吧，哥哥让人用银针把鱼刺都挑干净了。”姬玚顺手揉了一把她的小脑袋。

　　饿了两顿的姬瑶感觉自己是前胸贴后背了，又不好意思在婢女面前屈服，幸亏哥哥及时过来给她补给。

　　“还是殿下有法子。”外殿候着的采儿高兴道，“姑姑你听，公主笑得多开心啊。”

　　茗姑点头，兄妹俩的感情是好，公主私底下都是像寻常人家那样叫太子殿下哥哥，人前才唤皇兄。

　　“哥哥。瑶儿好些天没见着你了。你怎么今日才来看瑶儿？”

　　“父皇让哥哥熟悉军务。”

　　谈及军务，姬玚头疼。

　　一个月前，燕国和齐国在边境开战，齐国战败割了边境的凭庄城献给燕国。正是自父皇收到齐国献城书时，自己的烦恼就开始了。

　　父皇先是让分析齐国战败的原因。

　　自己于是召集一帮幕僚，积众人之智，洋洋洒洒写了三卷，如期交上去了。

　　父皇看罢大发雷霆，把自己贬的是一文不值。接着打发自己去熟悉军务，还说一个月后要给他一个新的回答。

　　眼看着一月之期就要到了，自己还没开始下笔。

　　“哥哥在想什么？”姬瑶的粉红小舌舔着朱红嘴唇儿，吃的津津有味儿。

　　“没想什么。”姬玚抽回思绪，用帕子给她擦嘴。

　　擦完换新的帕子，继续捉住那双小手一根根擦拭手指头，连她指甲里的一点点灰尘也不放过。

　　哥哥爱好洁净，姬瑶也习惯了，舒服地由他擦着，冷不防哥哥手上的力道一重，给她指甲弄疼了。

　　“嘶——哥哥轻点轻点。”

　　姬玚低头一看，小丫头指头红了。

　　瑶儿还是个孩子，皮肤娇嫩。自己刚刚走神，没注意力道。就在这时，他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画面。

　　那日在麓苑，瑶儿荡完秋千，没站稳，被人从旁扶住。那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扶得是她的手。

　　不，准确地说，不是扶，是捉着的。

　　他刚好经过撞见了这一幕。

　　那人四处张望，看见自己很快溜了，不是心虚是什么？

　　别说是旁的男子，就是他这个亲兄长，再过几年也不能这样捉着她的手。

　　眼下她还小，不知道茗姑有没有告诉她男女有防。

　　但是不管瑶儿自己有没有意识，他这个做哥哥的，不能坐视不管。

　　“哥哥，你已经把我的手指擦干净了。”

　　姬玚马上松开手：“听说前几日你在麓苑教训了一位质子，为此才染了风寒？”

　　姬瑶一怔，粉嘟嘟的腮帮子鼓起来：“他……他活该。”

　　“姬玧、姬琅，乐岑，还有那枃四都帮着你一起揍了人？”

　　哥哥刚才想什么了？怎么一会儿工夫竟跟变了个人似的。表情这么严肃，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寒冷的气息。

　　“也……也没有，下手不……不重。”

　　“如实道来。”

　　“他，他欺负我的婢女荇儿。”

　　“怎么欺负的？”

　　“荇儿都哭了。”

　　“他是哪国质子？”

　　姬瑶摇头。

　　她是真的不知道。瞧哥哥脸色这么严肃，难道那家伙来头不小？

　　她才不管那么多。敢欺负她的人，用三哥姬琅的话就是：“癞蛤蟆跳油锅、野猪溜进屠户家——找死。”

　　“哥哥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以后要少跟那些质子来往。特别是枃国四皇子。”

　　“知道了。”姬瑶嘴上说，心里不服哥哥的话。

　　又不是她主动要跟枃四混在一起的。

　　哥哥不喜欢枃四，她也不喜欢啊。

　　饶是枃四那只“黑豺狼”就跟预知她什么时候要干什么事情、会出现在哪里一样，躲都躲不掉。

　　姬玚站起身：“瑶儿先好好休息。哥哥明日再来看你。”

　　“哥哥……”姬瑶依依不舍地想说什么。

　　“你放心，好好用膳。母后那里，哥哥会去说的，断不会关你一个月。你想出去玩耍，需要把身体养好了才行。功课不会的，哥哥可以教你。还有两日便是你的生辰了，虽然不开宫宴，哥哥向你保证，热闹不会少的。”

　　“瑶儿知道哥哥最疼瑶儿了。”姬瑶感动地热泪盈眶，在哥哥转身要走时急忙伸手拉住了哥哥的衣袍。

　　“哥哥，瑶儿其实还有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姬瑶轻轻摇晃着他的衣袍撒娇：“哥哥，瑶儿希望这两天能下雪。”

　　“什么？”

　　……

　　吃得好撑啊。姬瑶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慢慢往床下溜。

　　咦？鞋呢？

　　哎呀，在窗边呢。刚刚竟甩这么远。

　　“采儿！”

　　“奴婢在。”采儿恰好端着热水进屋。

　　公主坐在床边，裙子边揉到了膝盖上，两条小腿在床沿荡着，足衣都要掉了。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望着自己，更加乌黑晶亮了。

　　采儿放下水，拾来姬瑶的小靴子，动作轻柔地给她穿上。

　　“奴婢来给公主敷一敷眼睛吧。”

　　“好啊。”

　　姬瑶闭上眼睛，任着采儿将浸湿的巾帕轻轻覆上来，温温润润的，真舒服。

　　“采儿，前几日麓苑，那个家伙是谁？”

　　采儿手上的动作一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公主不是狠狠教训过他了吗？”

　　“是教训了一顿。可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呢？”

　　这……这重要吗？

　　打都打了，况且那人……

　　那人都被打成那样了。

　　公主可是燕皇陛下的掌上明珠，生来就得了玉璋的封号。

　　在这燕宫，谁敢得罪她们的玉璋公主，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无非就是一个弱国质子，不值得公主同情。”

　　质子不仅是弱国来的，而且在他们自己国家，也是不受宠的，否则怎么会被生父送过来呢。采儿想。

　　“话是如此，皇兄刚刚过问他了呢。皇兄为什么要过问他呢？”

　　采儿正要回话，身后响起茗姑的声音：“公主啊，晚膳想吃什么？”

　　还想吃鱼。

　　茗姑是进来换炭的，一边拨炭一边说道：“除了鱼，其他几样爱吃的都可以为公主做。御医说了，公主这几日不宜吃鱼。”

　　姬瑶抬起小手挠了挠哭得发红的鼻头：“ 那就其他几样通通都做。”

　　茗姑吩咐采儿去告诉膳房，然后再换些水来，自己去倒炭渣。

　　这么一打岔，姬瑶忘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下床跑到窗边打开窗子。

　　含瑛殿坐落的位置极好，从姬瑶眼前的窗子望出去，能俯瞰一半南麓，一半北麓和一整个西麓，已是麓苑的一半景致了。

　　若是下雪，这入目的景色可好看了，参差雾凇，皑皑一片。

　　含瑛殿外是一片梅林，梅林中有一条宽阔的石道，蜿蜒通出去。

　　眼下冬雪未至，红梅已然盛开。万点深红掩映着石道上一男一女的身影。

　　女子穿着燕宫里常见的宫女冬装，男子身披灰色狐裘，长身玉立，风姿引人注目。

　　哥哥怎么还没走，和荇儿站在那里说什么？

　　“公主，窗边冷，披件衣裳。”茗姑手捧貂绒斗篷过来，也撞见窗外一幕。

　　荇儿娇羞地垂着眼睫，秀丽柔嫩的耳垂被男人勾在指上拈弄，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她全身，她不可遏地吟了一声。

　　“耳珰戴久了，勾已经断了，戴不上去了。”

　　荇儿羞红了脸，她没想到路过的太子会弯腰从地上捡起她的耳珰，还伸手过来触碰她的肌肤。

　　她闭上眼睛，大脑控制不住地展开无限遐想。

　　男人倾身过来，唇好像就贴在她耳畔，丝丝热气顺着她的耳孔灌进去。

　　“还弄了我一手，脏东西。”

　　荇儿浑身一个激灵，看见太子那两根修长的手指指尖，拈了一点点黑色的粉末，正是她耳珰生的锈，羞愤不已。

　　早就听闻太子爱好洁净，一股自责感冲上了她的脸颊。

　　茗姑试图引倚在窗前的小人儿离开，奈何这小公主看得眼睛一眨不眨，还回头问她：”皇兄怎么靠荇儿那样近？他们在做什么？”

　　把茗姑一张“老脸”问红了。生怕接下来要发生点“不宜少儿”的事情，想岔开话题：“公主，看那么远，眼睛疼，转过身来，奴婢给您揉揉穴位。”

　　“不远啊。我要看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姬瑶不仅没转过身，脖子又往上伸长了几分，身子快要探到窗外去了。

　　“你叫荇儿？”

　　“殿下怎么知道奴婢的名字？”

　　“瑶儿提过你。听说你被质子欺负。"

　　“没……没有。”荇儿马上否认，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这么说不对，改口道，“没成，公主及时为奴婢出了头。”

　　“多大了？”

　　“奴婢十五了。”

　　面前英俊的男子唇角轻扬，转身走了。

　　荇儿的心早如小鹿乱撞。目送太子背影消失，才激动地转身回含瑛殿。

　　哥哥可真是偏心，都没给自己戴过耳珰呢，竟给自己的婢女戴。

　　不过看在那是忠心耿耿伺候自己的荇儿，她也就不跟荇儿计较了，起身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茗姑正思索着要把方才所见告诉皇后，不想公主就在眼皮底下跑了。拔腿去追。

　　“公主，您的风寒刚好一些，不可乱跑呀。”

　　姬瑶跑到殿外时，荇儿正往殿里来，满面春风，合不拢嘴。

　　“荇儿，你左边的耳朵怎么红通通的，还少了只耳珰。”

　　姬瑶盯着荇儿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问。

　　“方才遗失在梅林了。”荇儿的脸颊愈发红润，马上找了个理由从姬瑶面前溜走了。

　　姬瑶看着她匆匆跑进殿里的背影，转身问一旁的茗姑：“皇兄怎么回事？戴了半天没给荇儿戴上耳珰，还把她的耳朵弄得那样红。”

　　和着公主跑这么快就是来殿前堵住荇儿看看她的耳珰的。

　　难道哥哥喜欢荇儿？揣着这个疑问，次日一见到哥哥，姬瑶迫不及待地向哥哥求证。

　　姬玚一口茶险些呛死自己：“不喜欢。”

　　“那哥哥昨日还给荇儿戴耳珰，把她耳朵弄红了。瑶儿都看见了呢。”

　　小丫头片子才多大，知道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姬玚伸手戳她的额头：“戴个耳珰就是喜欢了？瑶儿听谁说这就是喜欢？”

　　“玥儿姐姐呀。之前在学宫，三皇兄老喜欢捉弄卫姒，有一次他摸卫姒的耳珰，把卫姒的耳朵弄红了，玥儿姐姐就说三皇兄喜欢卫姒。”

　　姬玥是他们的异母妹妹，燕皇的骊夫人所生。

　　卫姒是学宫卫夫子的女儿，姬琅确实对卫姒有意思。

　　“那瑶儿可舍得把荇儿给了哥哥？”

　　“这么说，哥哥真的喜欢荇儿？”姬瑶的脸色瞬间变了，“比喜欢瑶儿还多吗？”

　　姬玚愣住，抬头看向茗姑。

　　茗姑皱眉：“公主，那不一样的，您还小，很多东西不懂。”

　　她懂，她怎么不懂。她听过玥儿和姒儿姐姐说过不少悄悄话呢。

　　哥哥要是喜欢荇儿，就不会喜欢自己了。

　　姬玚哄了几句哄不好，头疼地告诉她：“那哥哥不要她就是了。”

　　小丫头还是闷闷不乐的。

　　姬玚只好搬出她最感兴趣的事——玩。

　　“瑶儿，母后已经同意你风寒痊愈后就出去玩了。”

　　效果立竿见影，姬瑶一听，兴奋地往哥哥怀里扑。

　　姬玚这回一把揪开了妹妹，换了副不苟言笑的神情：“哥哥要回去了，后日你生辰，哥哥再来看你。”

　　“哥哥明日不来吗？”

　　“哥哥要给你准备生辰贺礼。所以明日就不来了。”

　　姬玚冲随侍的茗姑递去眼神。

　　茗姑会意，跟着太子去到殿外说话。

　　“一些事情，得开始教瑶儿懂了。”

　　茗姑知晓。只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皇子十七岁以后接受“启蒙”，皇女要十岁之后，且男女接受启蒙的方式并不一样。

　　皇后娘娘没发话，自己也不得不按规矩来。

　　“瑶儿自幼是千娇百宠，受不得一丁点委屈。她又是父皇膝下唯一的嫡公主，仰慕她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质子，一个个都是怀着目的接近她的。若不早些接受启蒙，我怕瑶儿受欺负。母后那里，这些话我不便说，你应当去和母后说说。”

　　“奴婢明白。”

　　茗姑回来时，看见姬瑶倚在窗前，又探出身子向外张望。

　　“公主又在盼着下雪吗？”

　　姬瑶点头：“明日和后日会下雪吗？”

　　难说。看这天气估摸不会。

　　小公主降生的那个冬至，雪花纷纷扬扬连续下了七日。自小公主有记忆起，身边人都告诉她，冬至日前后的雪花就是特意赶来为她庆贺生辰的。

　　茗姑想，小公主盼着冬至下雪一定是这个原因。

　　一晃一天又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凤仪殿的莫匀过来宣布了一则消息：

　　调荇儿去太子身边服侍，日期定在明年二月初二。

　　含瑛殿的宫女纷纷围着荇儿祝贺。

　　莫匀是皇后的亲信，她的话里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心里似乎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太子到了该通晓男女之事的年纪。荇儿这是要成为太子人生第一个女人了，不过是没正式名分的。

　　能不能有一个名分，要等到太子娶正妃后，还得看皇后和太子愿不愿意给了。

　　荇儿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连看人的目光都多了分趾高气扬。

　　前殿的热闹姬瑶没见识到，也无人告诉她。

　　她是含瑛殿的小主人，冬至满九岁。真正为殿里大小事务做决定的人，是她母后。更何况，她的母后也是后宫之主。

　　茗姑意外的很。

　　前日去向皇后禀告太子和荇儿的事，皇后的面容明明有着隐忍的愤怒，言语之间也暗暗表示荇儿不懂规矩。这才隔了一日，竟转变态度下了旨，实在与皇后的性情不符。

　　主子的意思，下人不能妄自揣测。茗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明天冬至就是小公主九岁生辰了。即使不开宫宴，陛下、皇后、太子和其他几位皇子、骊夫人都会亲自来探望公主。含瑛殿要提前把一切都打点妥当。

　　茗姑一天从早指挥到晚，忙得不可开交，身体沾床准备歇下，皇后突然派人过来传话给她，要她明日留意各国质子送的贺礼。

　　这些年在小公主身边伺候，茗姑是亲眼见着质子们送的贺礼一年比一年隆重。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当今的天下国邦林立，国与国之间战乱频发，分裂和吞并都是常事。

　　燕国国土广阔，属于列国之中的强国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质子被送进蕲城。

　　燕国皇室乃是统一的前朝——青辕皇朝皇室后裔。抛开实力，从正统上来说，几代燕皇主持群雄会盟也是理所应当。

　　与燕国联姻，是诸多国家梦寐以求的事。

　　女子十五及笄后嫁人的习俗并非各国都有。就连燕国民间，女子嫁人的年岁近年也是趋小。

　　身为燕皇唯一嫡女，恐怕玉璋公主不到及笄，便会成为诸国皇子争相求娶的对象。

　　而皇后娘娘，并不希望公主联姻。

　　大人的心思，是八九岁心眼单纯的孩子无论如何想不到的。

　　姬瑶翻滚在她舒适的大床上，还在为即将来临的九岁生辰高兴地睡不着觉，前两日绝食的痛苦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每年最期待的日子就是生辰和新年了，能收好多宝贝呢。

　　殊不知，正是从这个冬至日开始，联姻的命运像一条无形的红线，她于不知不觉中，被一点点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