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抹茶豆腐

8、第八章

　　而在这时候的梅尔斯星上，一只拉布拉多正围着莱顿团团打转。
　　“安东！”莱顿蹲下身来抚摸大狗柔顺的毛，那头温顺的兽回过头来用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嗓子里发出愉快的呜咽。
　　尾巴一摇一摇，莱顿看着大狗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你呀，就没有一点点舍不得？”他用手指戳戳大狗的额头，听它不明就里的叫声，“罗恩叔叔和欧文叔叔走的时候你还在围着我转圈，真是个大大咧咧的家伙。”
　　“可惜估计没什么机会能够带你去派斯洛吧。”莱顿蹲的久了，腿有些麻，他索性一屁股坐在木制的地板上，“《星球检疫法》那么严格，看来你只能在梅尔斯星上和我一起生活了，对不对？”
　　话语被大狗亲昵的动作打断，温柔友善的四足生物听不懂自己的新主人在说什么，不过他看懂了主人脸上的温和，于是它走上前去，伸出舌头亲昵的舔舐莱顿的脸。
　　“喂，会痒的。”莱顿笑着，却也不闪躲，搂着大狗摇来晃去，“我说你呀，怎么什么都不发愁呢？”
　　这句话就像一个线头，莫名的，少年的眉宇之间有了浅淡的踌躇。
　　“最近父亲一直心事重重的，还经常扔下这边不管一个人跑去派斯洛。”说到这里，莱顿自己叹了一口气，“不是说战事一直很顺利么，怎么他越来越不高兴了呢？真是奇怪。”
　　“安东，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就想要证明自己的说法一样，他捧着大狗的脑袋，让它和自己对视，“你说是不是？”
　　大狗无辜的看着在自己面前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莱顿，良久，莫名其妙的“汪”了一声，脑袋扭来扭去，显见是很不舒服。
　　莱顿噘着嘴，松开大狗，整个人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懂。”他叹息，“还有帝国的那些报纸，干什么吃的，都没有点前方战场确切的消息。连拿来看看估计一下形式都不行。”

　　“主编。”报社里，在乔治面前站着的是一名年轻的记者，一脸的愤慨，“我希望我能书写有良知的报导！”
　　“杰尼，有话坐下慢慢谈，好么？”看惯了这样义愤填膺的新人，乔治一点都不惊讶，反过来温和的劝慰，“什么事情都别这么生气，气坏了身体怎么办？”
　　“主编！”杰尼坐下来依旧满腹愤怒，“请您看看我们关于前线的歌功颂德的报导！请您看看我们关于前线的图片影像！难道我们不应该报道那些真实的东西吗？难道我们不应该秉持自己中立的、客观的立场吗？”
　　“可是，我们现在只不过沦为军队宣传的工具！”杰尼自自己衣袋里掏出一张存储卡片，颤抖着手将它递到乔治面前，“主编，这样的图片，我们什么时候刊发过？”
　　乔治无声的接过卡片，按下开关，卡片光滑的表面立马成了一方显示屏，在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张张惨不忍睹的照片，死亡，恐惧，凌虐，无一不足。
　　“主编！”杰尼的声音也带上了颤抖，“这才是我们应该刊发的照片！这才是这场战争的真相！”
　　乔治抬起头，看看年轻人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主编！这才是真相，不是吗？不是吗？”杰尼年轻的心里满是愤懑，这场圣战！这场圣战！
　　这场被媒体被政府被民众们都誉为“圣战”的战争，这场自己歌颂过的臣服过的战争，直到亲身经历亲眼见过，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为了自由的战争？！
　　从头至尾，这不过是一场为了宣泄为了成就感而成的杀戮！
　　作为战地记者，杰尼当时得到通知的时候不是没有感到荣幸，不是没有因此欢欣。
　　可是，当他到了所谓的“前线”，眼前立时一片血红。
　　是的，他们和这个星系距离太远，以致语言不通，无法交流。
　　但是，那种惊慌的眼神，任谁都看得出来。
　　所谓的“安置营地”四周弥漫的血腥和腐烂气味，任谁都闻得到。
　　士兵对于自己家乡的来客格外的客气以及亲切，应该是缘了很少见到外来人员的故吧，他们忙不迭把这些记者让进军营，摆出可寻到的一切来招待。
　　冒着热气的红茶，碟子里整齐排放的方糖，整洁的军营里对面坐着的指挥官一脸的笑容可掬。
　　这一切那么正常，又那么不正常。
　　记者所特有的敏锐使得他们觉得不安，这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立时，记者们抓了手中的相机或者记录本，冲了出去。
　　一出门，他们就被眼前的一幕镇住，动弹不得。
　　甚至，连手脚都麻木到毫无知觉。
　　眼前看着的是一群衰弱的生物，约有人类的1.5倍高，骨骼嶙峋，它们的眼睛看向地下，一脸麻木。
　　它们被绳索穿成一串，前后都由士兵看守着，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这串行人恰好在军营的门口停下来，而罪魁祸首就是打头的那个生物，这时候的它正在地上翻滚，在枪托的击打之中竭力躲避。
　　脸上有血，本来已经褴褛的衣衫更加破烂不堪，高大但是瘦弱的肢体在凶悍的士兵面前不堪一击。
　　口中在喊叫着听不懂的话语，这一幕，几位女性记者已经捂住了脸。
　　“将军，请制止虐俘。”有人喊出了杰尼心里想说的话，“将军，根据《派斯洛条约》，虐俘是被禁止的。”
　　“是的。”指挥官将军的脸上毫无表情，他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虐俘这件事情的确在整个星系都是被禁止的，我的士兵们也深知这一点。”
　　“但是。”他吐出烟圈，冷笑望着这片赤色大地，“各位，在你们面前的并非什么俘虏，他们只不过是一些低等生物罢了。”
　　“什么？”记者群中立时传来一阵骚乱，同时，有几位反应敏捷的摄像记者端起手中的相机就是飞快的拍摄。
　　“咔嚓。”快门按下的声音刚刚响起，将军的脸忽地变成铁青色。
　　“军方请你们来，并不是让你们来怜悯这些畜牲的。”他的声调里带着冷漠和愠怒，“你们懂得怜悯，怎么不去看看我的战士们？怎么不去给他们的坟墓献一捧花？”
　　那种怒火熊熊的烧起来，十几年在这片赤色大地上的征讨杀伐在心里积压，那些目睹过的鲜血和牺牲，那些目睹过的死别和生离，纵使是铁血男儿，将军也忍不住有些哽咽。
　　“你们知道为了这场战争有多少人死去么？你们知道为了这场战争有多少人残疾么？你们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运输飞船遭袭在宇宙之中流浪，找都找不回来？”将军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吗？！”将军的声音嘶哑之中带着歇斯底里，“我的长官就被这群畜牲杀了！那时候他还一心想着要安抚这群畜牲！你们错了，这不是和我们类似的生物，这就是畜牲！低等的畜牲！不配被平等对待的畜牲！”
　　“你们不应该看这些！”他大步走过去，扯住一名记者，“你们跟我走！我要带你们去看看那些你们应该记住的东西！”
　　那名记者被扯得有些踉跄，周围的人本来想上去帮忙，可是当看到将军眼睛之中燃烧的愤懑的火焰之后，也都被吓得停了手。
　　一时间，这些“天之骄子”“国民喉舌”全都噤了声，只知道乖乖的跟在将军身后，往营地的深处走去。
　　这时候这个星球的双子夕阳缓缓地落下去，大地若燃烧一样，安静的火焰自地面升腾，焚尽天际。
　　越往营地的深处走，就越安静，恍恍惚惚觉得鬼影憧憧一般，本自是无神论的杰尼，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将军依旧一言不发，扯着那个记者领子的手也松开了，那记者踉跄了几步，强自稳住身形，本想问几句什么，却被这种氛围压制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沉默着跟随前行。
　　越走到后来，将军的步伐就越加沉重，军靴一步一步踩在这块大地上，沉重的敲击声听上去，就像宇宙之中回荡的音乐一样。
　　那种一无所有的音乐。
　　杰尼的手心都沁出了细薄的汗，黄昏的军队营地不知为什么在他的感觉里隐藏了巨大的黑暗的兽，躲在阴暗之处，准备择人而噬。
　　这时候，将军蓦的停下，是的，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阿尔法星系的晚风迟疑的吹过来，在站着的人们面前打了个旋子又迅速的逃走了，没错，这些人身上所携带的哀伤太过凝重，连它也肩不起。
　　将军站得笔直，在那座巨大的建筑物前缓缓摘帽，伫立。
　　记者们一脸迷惑，也跟着看向那巨大的建筑物。
　　那是一块黑色的石头，纯黑，如死。
　　如暗夜，如浩渺宇宙一样的黑。
　　石头的表面镌刻了无数的名字，笔画细微，在夜幕将降的时候，已然模糊。
　　“这是纪念碑。”将军结束了自己的注目礼之后，冷冷的说，“各位，请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