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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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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谚再一次活动僵硬的脖颈,伸手去拿咖啡杯时,咖啡早就凉掉了。
此时接近零点,公司上下早就空无一人,就连助理,韩谚也让他回去过年了。
45层高楼的窗外,一簇一簇的烟火升至高空炸成璀璨的烟花,红红绿绿的光打在韩谚流畅起伏的侧脸,投射出淡淡的阴影。
绚烂的烟花也照亮了整座城市,处处欢声笑语、家人团聚,温馨的万家灯火为夜旅人钩织出了条条回家的路。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一个视频电话,韩谚随手接了起来。
对方是韩谚的生母景月。保养得当的女人穿着枚红色的海马毛毛衣,头发挽成典雅的髻,此时正坐在一大张豪华沙发上,和韩谚的继父一起跟韩谚视频。
景月亲昵地叫了声儿子,看到韩谚身后的多宝阁博古架,嗔怪道:“这大过年的,还没下班呢?”
久未开口的韩谚声音有点哑:“没有。”
“早点回去休息,别老熬夜,你都三十多了,不比年轻的时候。”景月絮絮叨叨得像每一位母亲一般,“哦对了,别忘了明天上午的事。”
“什么事?”韩谚喝了一口冷却的咖啡提神,也没能想起大年初一有怎样重要的事,还值得景月亲自打来电话提醒。
景月哎呀一声:“相亲啊,你忘了?我昨天才告诉过你的。我有一个远房表妹家的孩子,二十一岁,马上大学毕业,空乘专业的,那身条儿没话说,长得清纯又乖巧,你小时候还抱过她呢。”
二十一岁?
韩谚哂笑:“知道了。”
韩谚今年三十有一,年纪轻轻坐拥海城大半地皮,可谓不折不扣的黄金单身汉。更不用说韩谚有一副绝好的皮囊,洁身自好,毫无桃色新闻外,甚至与女性都不接触。
这吸引了无数人趋之若鹜地给韩谚说亲,仿佛他是一块分外诱人的肥肉,生怕落入他人之手。直到现在,亲妈都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给他介绍比他小十岁的、她自己的远亲。
“别给我敷衍,你自己上点心,你不要儿子,我还要抱乖孙呢。”景月耳提面命。
早在韩谚八岁那年,景月得知韩谚生父韩克有一个比韩谚还大一岁的私生子,便毫无留恋地和韩克离了婚。之后没多久,景月就再婚了,可惜肚皮一直没有动静,早些年还抱有一线希望,国内国外地跑医院,但如今年近花甲,眼看着要孩子的梦想破灭,现在寄期望于她这个唯一的儿子身上了?
韩谚继父见韩谚没说话,生怕妻子这番话因此得罪继子,语调谨慎、宠溺:“小月,你少说两句,韩谚那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这些?”
韩谚静静地看二人秀完恩爱,挂上了电话。
时间确实不早了。韩谚捞起椅背上的夹克,走出了早已空空荡荡的写字楼。
他一路驱车,没回自己的公寓,而是去往距离市中心不远的公墓。
在这里长眠的人,花销比活人住的房子还要高。
能在大年三十夜晚还能进出高档公墓,也是源于韩谚的身份,这会儿还给他留了一扇小门。
在这里安眠的是韩谚的爷爷和奶奶。景月和韩克先后成立各自的家庭离开韩谚后,爷爷奶奶承担起监护人的重任,将他抚养成人。
爷爷奶奶是合葬,地理风水是这个墓园最佳的,石碑上的黑白照片是他们的结婚照,碑面、碑前都干净无比。碑后是一棵郁郁葱葱的柏树,在这个寒冷孤寂的冬夜依然苍劲翠绿。
韩谚沉默地往墓前放了一盒饺子,是助理给他准备的年夜饭,他吃不下,还是韭菜虾仁的,奶奶生前的最爱。
临终前,奶奶病重得吃不下任何东西,想要一碗韭菜虾仁馅的饺子,韩谚拒绝了她。现在,终于可以吃上了。
突然,韩谚兜里的手机铃声大作,屏幕一闪一闪的,在寂静的墓园里诡异到吓人,韩谚面无表情地接起:“喂。”
“喂,小谚啊,你现在在哪儿呢?不回家过年啊?你哥你嫂带着你侄儿,还有你小妹都在家呢。”是韩克。
韩克说这话时,背景声音嘈杂,有春晚的热闹声,还有家人们凑在一起聊天、逗孩子乐的欢声笑语。
韩克倒是会套近乎,他口中的哥嫂、侄儿、小妹,只是韩谚同父异母的哥妹、毫无血缘关系的嫂子以及从未见过的小侄子。
人家一家子三世同堂,一个人都不缺。
猎猎寒风沙沙吹过枝桠,韩谚回答:“墓园。”
空旷肃杀的风声从韩克的手机听筒中播放出来,引得一阵婴儿的啼哭,韩克赶紧让大儿媳妇把孩子抱走,然后才讪笑道:“大过年的怎么去……那儿啊。”
“看我爷爷奶奶。”韩谚古井无波,“你也过来看看吧,有阵子没来了。”
“这……”韩克分明是不太情愿,大过年的,不看白白嫩嫩的孙子,不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年,去看死人?
但韩克可不敢这么说,他们一家人还仰人鼻息地生活,韩谚是他们万万不敢得罪的。
韩谚的后妈赶紧给韩克披上羽绒服,示意他立刻出门,别再废话惹得韩谚不快。
韩克做低伏小地应和道:“这就是去,这就去。”挂上电话立马骂娘,“这他妈谁是儿子谁是爹啊?”
“你小点声,孙子刚不哭了。”韩谚继母瞪他。
韩克压下嗓门:“这男人没了女人就是不行,又臭又硬的一根棒槌。你也想法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姑娘介绍给韩谚,别让景月那娘们抢了先,要不然将来咱们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要我说,就以韩谚这条件,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何至于单身至今?”韩谚继母直言,“所以我从早就怀疑,你们家这韩谚根本就是个同性恋吧?”
“……你可别恶心我。”韩克皱着两条粗眉,撇着脸来了一句。
“行了吧你,赶紧走。”韩谚继母起身将韩克轰了出去。
*
韩谚这些年感情有多缺失,手腕就有多狠厉。
韩家发家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头两年,就是在那猪都能起飞的风口时代,海城被国家圈定为特别商贸区,韩克放弃房管局的铁饭碗工作下海经商。
那时的韩谚继母是县城里小有名气的人家,家中开了三家小旅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韩克不甘心就这么守着三家小旅店,于是大刀阔斧地修缮了旅店老旧古板的装修,统一三间旅馆的管理、装潢和系统,定位商务酒店,盯准出差人士,打造大量的标准间和单人间,初具现在连锁酒店的雏形。
这一炮立即打红,酒店的营业额节节攀升。韩克拿着资金疯狂投资,海城大部分的洗浴中心、大型商厦、写字楼都是由韩家胜今集团掌控,就连2008年的金融危机都没能撼动胜今的根基。
只可惜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时间来到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政策的收紧、韩克的错误决策以及委以不成器的大儿子重任、同行们的恶意竞争都让胜今摇摇欲坠。集团的大小股东坐不住,纷纷讨伐韩克父子。
就当这时,韩谚走进股东的视野。彼时韩谚刚刚硕士毕业三年,就将海城一家连年亏损的企业悬崖勒马,让其步入正轨。
这无疑震惊了海城商贸界,大量公司向韩谚抛出橄榄枝,其中胜今出价最高,韩谚随即走马上任。
韩谚上任之后杀伐果断,拔除韩克安排的各种关系户,砍掉胜今臃肿的产业链,精简产业结构,没多久就让胜今起死回生,且生意链遍布全国,甚至连国外也有业务涉及。
韩谚的卓然不凡无需赘言,但最让胜今职工津津乐道的还是韩谚的传奇经历——韩克的正牌儿子流落其他公司,烂泥扶不上墙的私生子鸠占鹊巢,最后绝地反击风光进入胜今。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的小可怜万人嫌,现在是钮祜禄·韩谚了!
其中最有苦难言的当属韩克。当初韩谚要进胜今,他在股东大会上强烈抗议,却直接被请出会议室。此后韩克多番表达过对韩谚的不信任,但随着胜今业绩的节节攀升而变得越来越没有底气。
韩谚又是个锱铢必较的人。胜今生意越做越大,韩克妻儿老小到手的钱却越来越少,韩克再老再傻也知道是韩谚在稀释他们的股份。
于是韩克变出两幅面孔,天天在公司内外上演父慈子孝的大戏,逢年过年要叫上韩谚,孙儿出生满月要叫上韩谚,自己寿辰更是要叫上韩谚。就算韩谚不买账,钱总得到账吧?
*
等到韩克一路赶到公墓时,韩谚早不在了,只剩一个饭盒和他面面相觑。
韩克抚着自己气到炸的胸肺,恭恭敬敬给爹妈鞠了个躬,语气诚恳:“爸妈,我自知对您二老称不上孝顺至极,但自问也从来没亏待过你们。倒是您这孙儿,才是真正的不孝!大半夜的溜我玩,结果自己跑了!如果你们在天有灵,务必要好好收拾一下韩谚这小子!让他长个教训!”
说罢,韩克直起身,可能是动作猛了,头晕目眩中踢到了韩谚先前放下的饭盒。
叮叮咣咣——轰轰隆隆——
似乎有阵阵雷声从厚厚的积云深处翻腾而出,浑厚压迫。
只不过是饭盒翻了,怎么好像引来了冬雷?
韩克心如擂鼓,哆哆嗦嗦地吓得够呛,语无伦次:“雷雷雷神?您您您老安好呐?这什么风还给您吹来了……”
巨大的雷声毫不停歇,甚至十分猖獗地在韩克头顶引燃了暴雷,惨白的光瞬间笼罩韩克和他身后的墓冢,一片骇人的场景。
韩克扑通一声跪下,连连求饶:“雷老爷,雷老爷,我错了,是我错了,不该教训韩谚,我该把他供起来!真是我的错,韩谚是我祖宗,韩谚高兴,我才能高兴……”
*
大年初一。
放着舒缓轻音乐的咖啡厅角落里,韩谚陪着对面的小姑娘喝咖啡。小姑娘又娇又嫩,看见韩谚羞涩得不行,一直翘着钻石珍珠美甲喝咖啡,然后从浓密的假睫毛里偷瞟他。
韩谚问她什么话,她都赧然地分成四五句话回答。
韩谚不再多言,垂眸看了一下左手反着芒光的腕表,姑娘一下就紧张得不知所措:“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二位的黑森林蛋糕来了,小心慢用。”一道清澈澄亮的男音瞬间化解了桌上紧绷的氛围。
姑娘顺势抬头看,然后惊喜地说:“宁老师,您怎么这儿?”
韩谚跟着看过去,那做服务生打扮的男人有几分眼熟,俊朗的面容上有着被熟人偶遇的尴尬,双手局促地扣了扣桌角垂下来的桌布。
“宁老师,您是帮朋友忙吧?我这儿没别的事,您去忙吧。”姑娘想起什么来似的,急忙给宁老师解围。
宁老师如蒙大赦,道了句“失陪”就赶忙走掉。
韩谚看着那宁老师可以称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姑娘:“那人是谁?”
“哦,那是我们学校博物馆的老师,叫宁子瞻。”说到姑娘了解的话题,她也不再拘谨,一幅可惜的口吻道,“宁老师在我们学校工作很多年了,早就可以进入编制,可惜他父母早年间犯过事,连累了他,到现在三十多了还是个临时工,挣得也不多。不光如此,他父母年纪大了,身体又有病,挣得那点钱哪够啊。我先前就听同学说过,碰见过宁老师节假日出来做兼职。哎,没想到这次我也遇见了。”
“荐辛堂的宁家。”韩谚缓缓说。
“对,就是那个荐辛堂。”姑娘点头。
荐辛堂,从清朝中期就发展起来的海城本地中药品牌,叱咤风云二百余年,就在十多年前因使用劣质药材导致数十人死亡迅速分崩离析,宁家夫妻双双入狱,百年老字号就这么从历史舞台退却。
姑娘又道:“我还听我们同学说,宁老师高考那年,高考第二天被死者家属殴打,错过理综和英语的考试,致使名落孙山。他成绩本来不错,一心想考我们学校的飞行员,出了这等事自然无法实现梦想,但他不甘心,在我们学校的博物馆找了份差事,天天擦飞机也算完成梦想。”
韩谚高考之后再也没见过宁子瞻,刚才那一眼甚至认不出他来。印象里的他一双眼睛亮得夺目,过分俊朗的面容总是神采飞扬,在球场上英姿引得围观的女生频频尖叫,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是风光无限的校园王子。
而如今的宁子瞻灰头土脸,拘谨得仿佛刚来镇上的年轻人,畏首畏尾的与当年判若两人。
姑娘见韩谚握着汤匙的手顿住不动,不由得问:“韩先生,你认识宁老师?”
韩谚颔首:“我们是高中同学。”
*
韩谚和小姑娘的这顿咖啡.因为宁子瞻聊得不错,韩谚买完单走出店门几步,突然背后有人叫他:“先生,先生!”
韩谚回过头,宁子瞻拿着一叠粉红色的钞票跑过来,喘着粗气对他道:“先生,您的钱忘在桌子上了。”
“给你的小费。”韩谚言简意赅。
宁子瞻愣住,从中抽出一张:“那也太多了,一张就——”
韩谚不容抗拒:“拿着。”
*
当天下午,尚在休假的助理接到韩谚的电话,让他找2009年宁家荐辛堂案的相关材料,越快越好。
助理不辱使命,当晚就通过各种方式找来了当年的案子卷宗、海城本地报纸对本案的报道以及电视台推出的相关纪录片。
泛黄的纸张和宁子瞻的干笑交替在韩谚眼前出现,他整整一宿都伏案在桌前,翻阅了所有的资料。
整件案子疑点重重,每桩命案发生得都是如此意外,意外到像是精心设计过。
宁家一介豪商巨贾,百年基业竟顷刻间倒坍,另一家中草药品牌原无斋随即横空出世,与荐辛堂完成了交接棒,现经过十余年的发展,成为了海城的一张城市明信片。而原无斋的背后老板正是荐辛堂的二把手。
韩谚按压着酸涩的睛明穴,明明大脑已疲惫不堪,却了无睡意。他喝下一瓶威士忌,终于在天泛起鱼肚白之际勉强入睡。
但这一睡,韩谚似乎睡得太沉了,沉到他半睡半醒之际都出现幻听。
“轩哥说了,必须让这臭小子理成锅盖头,正宗的那种锅盖头!老板,你这儿就没有做饭的锅盖吗?!”
“同学,你不要砸叔叔招牌好不好?剪成那样,叔叔这儿还能有顾客?”
“行,那我亲自给他剪!借用你的剪子和锅盖总行了吧?”
“……”
四面八方的噪音让韩谚头痛欲裂,他眼没睁开,就斥道:“闭嘴。”
简单有力的两个音节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但只是一瞬间,刚才那个恼人的年轻声音又响起:“嘿,韩谚,你小子胆儿肥了啊,让谁闭嘴呢?”
这次韩谚睁开了眼。
老式昏黄的理发店里,镜子上粘着被吊扇吹起的碎发碴,地板砖被油污腌得灰扑扑的。耳边是音响播放着《犯错》,鼻间是难闻的染发烫发用的药膏气味。
韩谚看向镜子,自己顶着一头阴郁的、半长不短的黑发,略长的刘海遮住他一半青涩的眉眼,却遮不住他英俊到锋利的面容。
此时的他端坐在转椅上,身上穿着明德中学的校服,身后的理发店老板正跟两个小混子模样的男生争执。
那俩小混子年纪不大,穿着职高校服,头发弄成杀马特造型,发色一人红一人黄,十分喜庆。
韩谚深呼吸一口气,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他大概知道自己的处境了:
现在是2008年,他刚转学到明德中学的本部读高三。刚才那个混子口中的“轩哥”正是他同父异母的继兄韩轩。
韩轩比韩谚大一岁,按理来说已经上大一,但他烂泥扶不上墙,去年高考连大专都没考上。韩克给明德捐了一栋楼,舔着老脸把韩轩送到明德复读。
复读的韩轩依旧不长进,进明德不好好学习,追在高一校花屁股后头当舔狗,送花送钱送包,嘘寒问暖表忠心,但也赢不下人家的一颗芳心。
好巧不巧,这个校花倒是对韩谚青眼相加,这又怎能让韩轩不嫉妒。
韩轩恶从胆边生,让他的两个小弟给韩谚安排一个锅盖头,断了校花的念想。
上一世的韩谚懒得跟他们计较,况且追在他身后的女生太多,断掉一些桃花也省心。就任由他们给他剪了一个绝丑无比、犹如狗啃的锅盖头。果不其然,整个高三都没有人再来烦他了。
重来一次,韩谚早就忘了听别人话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韩谚平静地在镜中跟黄毛混子对视了一眼,转头对理发店老板道:“老板,给他们剪个学生头吧,这幅尊容实在有碍观瞻。”
“你你你——”黄毛混子被韩谚这一眼震慑住,结巴了几下说,“我头发怎么了?这是时下最潮最前卫的发型!”
“确实,一点学生的样子都没有!成何体统!”在重点高中旁边开店十年的理发店老板早就被熏陶成正统的审美。
“不用说了,动手吧。”韩谚说。
“韩韩韩谚!你好歹毒!你就是嫉妒我发型比你帅,你就这么对待我!”红黄二混子急了,破口大骂,却被店里的洗头小哥制伏,押到洗头的水池旁。
这俩混子着实是虚张声势,细胳膊细腿像个火柴人,被洗头小哥压住任由水流打湿头发也不敢反抗,只敢提高嗓门骂韩谚。
韩谚充耳不闻,让老板给他把头发剪短点。
头顶的风扇呼呼地转着,耳边的碎发一撮撮落下,韩谚眼帘很重,耳边的声音越离越远,不知道过了多久,肩膀被老板拍了拍:“帅哥,你看怎么样。”
韩谚再次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焕然一新,之前过长的碎发现全都利落地剃了上去,将那张英俊非凡的脸全都露出来,衬得他更加像一把出鞘的寒剑。
显然老板也觉得韩谚这样过于凌厉,给他染了一个低色度的葡萄紫,削弱了黑发的距离感,意外地柔和了几分。
“染色了?”韩谚抬手摸了摸鬓角,生平第一次面对不是黑发的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一切都是从头来过。
“对,别担心,老师看不出来。”老板笑眯眯,“小伙子你长得帅,要不然这样吧,你给我拍个发型宣传图,我挂在门口,就不收你的钱了。”
“您光不收钱可不行。”韩谚穿着校服坐在那里宛如精明的商人,“这相当于我给您打广告,广告费就值这么点钱?”
老板一愣,没想到一个高中生头脑倒是精明,便道:“那你想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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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老板讨价还价一番,韩谚拿到不薄的一叠钱放进校服口袋里,那数量跟不久之前他给宁子瞻的小费差不了多少。
人的境遇变换就在一瞬之间,几个小时之前韩谚还一掷千金,这会儿就要为五斗米折腰。
收好钱,韩谚看向不远处的黄毛和红毛,哦不,现在已经名不符其实,变成两个黑发小寸头。
此时俩混子哭丧着脸,心里想着无颜再见道上的兄弟。
理发小哥把他们二人的围布摘下来,问:“给没给你们大哥打电话来赎你们?”
“打了打了,他马上过来。”欠钱的二混混齐声气弱道。
韩谚收回视线,背上书包迈过店门,迎面碰上一个瘦高的男生领着一个纤瘦女孩进来,二人都穿着明德的校服。
正是韩谚的继兄韩轩以及他的女神校花。
韩谚与他们擦肩而过之时,韩轩不可置信地转头道:“韩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