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月光》舒幼

5、未见天光 5

　　入夜，整座城市拉开灯红酒绿的帷幕，乐团统一的大巴车上，回程的路披着星辰，速度稍慢。

　　陆晚意耳机里播放着一首舒缓的轻音乐，从下午到坐上车的前一秒，她都在忙着收拾自己带来的衣物。

　　几个小时，谢成希没再联系她。

　　旁边的夏芷打开窗户，一阵车水马龙的纷扰声在耳边环绕，她的思绪被强制拉回，满座的大巴车上也渐渐欢声笑语，几个女生拉夏芷去玩自走棋，陆晚意兴致不高，一直盯着窗外应接不暇的风景。

　　生在内陆林城，陆晚意没怎么见过海。

　　这座城市的海岸线漫长蜿蜒，夜色正浓，浪声清晰喧嚣，气势磅礴得好像就呈现在眼前。

　　低头时，亮屏的手机里只有顾栀泠问她机场具体入口的消息，陆晚意把航班信息发给她。

　　还记得刚上大学那会，社团组织两天一夜旅行，谢成希担心她走丢，亲自存了紧急联系人。

　　事无巨细，只要是陆晚意的电话，他从来没漏接过。

　　谢成希后来说，那晚他压根没睡觉。

　　年少的喜欢真的用心极致，他无时不刻都在告诉陆晚意，自己这份难以隐藏的喜欢。

　　或许，他们真的应该坐下来好好聊两句。

　　旁边的声音一瞬间消散，眼前出现的建筑灯火通明，车上整点铃声也准时响起。

　　距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

　　最前面的司机师傅提醒一行人下车，陆晚意慢吞吞地被落在最后一个。

　　奶油色的行李箱从短窄的过道挤过去，巴士后门灌进来的风呼呼作响，无形中给她的行李箱增加一部分阻力。

　　陆晚意两只手被勒得通红，风卷着外套，不停把她往回拽。

　　微低着头，箱子被一层层往下移，吃力且缓慢。

　　而后一秒，手上的负重感消失，行李箱顺势被门外的人接过去，突如其来的力量，陆晚意不由抵抗的一顿。

　　抬眸时，顾彦的脸在黑夜中逐渐清晰，轻垂着眼帘，嘴角还未好全的伤口突兀显眼。

　　他的声音低沉，似是某种命令般的不容拒绝，“松手。”

　　深灰色卫衣随意挽起几圈袖口，强劲有力的小臂，稍稍使力青筋显露，这是顾彦单手轻松拎起的重量。

　　两手空空从巴士下来，面对忽然出现的顾彦，陆晚意慌乱无措下扶了扶肩上的挎包。

　　“谢谢彦哥。”混着晚风，她的声音显得微弱。

　　乐团其他人已经走在前面一大截，现在是自由时间，大概再过一小时，他们要集合清点人数。

　　巴士附近，行李箱竖在他们之间，平白无故拉开距离，她的手搭在拉杆上，指缝间夹杂着明亮的光。

　　顾彦的视线停留片刻，而后移开，不动声色。

　　打破安静的氛围，陆晚意左顾右盼了几圈，“阿栀呢？”

　　“去买水了。”

　　简明扼要，话题结束，顾彦扬了扬下巴，示意不远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机场便利店。

　　又是阵短暂的沉默，陆晚意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拉杆的升降按钮，清脆的抬落声混在绝对安静的氛围中。

　　“彦哥，你的摩托车……”陆晚意抬起头，这是昨晚她欲言又止很多次的问题。

　　视线范围内的人神色如常，“我在醉色那边有朋友。”

　　言下之意，被保存好了。

　　陆晚意松了口气，没丢就好，想着他昨晚应该是正巧在那边喝酒，顾彦说过的，碰巧路过。

　　也寻不到什么别的解释。

　　几分钟后，顾栀泠从店门口出来，小跑两步来到陆晚意面前，沉寂的僵局，遽然打破。

　　“这边的东西真是坐地起价。”顾栀泠边拧着瓶盖边抱怨。

　　成倍的翻涨。

　　陆晚意这瓶没开封，常温的，就一直掐在手心里。

　　行李箱最后还是落到了顾彦手里，车轮划过平坦地面的声音，在临近十一点的夜晚均匀突兀。

　　两个女生走在后面，顾栀泠挽着她的胳膊，一脸难舍难分的，“到地方后一定记得先给我打电话。”

　　“对了，谢成希明天应该会来机场接你吧。”印象里的大学四年，一直都是这样。

　　他没舍得让陆晚意受过累。

　　距离他们半米远的顾彦只身一个单薄的背影，整个夜幕都是黯然失色的背景板，然而不知不觉中，他放慢了脚步。

　　疏狂凌乱的风重叠而过，陆晚意的嗓音有几分凉意，“他没时间。”

　　顾栀泠有点怀疑是有些字眼淹没在空气中了，皱着眉反问：“你没告诉他自己明天就到林城的事？”

　　何止说了，甚至在最开始，是谢成希自己提出要来机场接她回家的。

　　现如今，变卦的也是他。

　　“他每天在忙什么？”顾栀泠空出的那只手掐在腰上，无奈中气笑了，一语中的，“当初追你的时候怎么天天有时间？”

　　样子愤愤不平的，“要我说，这都是借口，如果真的想来，就应该提前安排好手头上的工作。”

　　这些，陆晚意其实都清楚。

　　“我回去会找他聊聊的。”陆晚意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对谢成希，自己到底还是有期待的。

　　三个人陆续进了机场大厅，半分钟后，陆晚意渐渐适应室内刺眼的光线，人来人往，等待区坐得满满当当。

　　行李箱被放在她眼前，刚好距离脚尖几厘米的位置，顾彦没作声，转身就打算离开。

　　他的身影宽大，刚走出去两步就被顾栀泠叫住，“哥，你去哪啊。”

　　脚步一顿，他还是没转身，侧目时抬了抬手，指尖处夹了一只打火机。

　　银色金属制的，高级私订款，市面难见。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抽烟。”

　　对面是特定的吸烟区，零星的三两个人。

　　顾栀泠嘴里小声嘟哝着，“就不能少抽两根。”

　　当事人走远了，压根没听见，反倒全数落在陆晚意耳边。

　　四周玻璃环绕的封闭吸烟区，顾彦轻依靠在门边，开盖的动作熟练，猩红的火光周围阵阵温热，顾彦咬着根烟，低头瞬间蹭上了明亮的光。

　　烟雾四散，面前浮了一层白色，朦胧中，他的视线肆无忌惮，全数落在陆晚意身上。

　　男朋友对她好像并不是太好。

　　指尖点亮的烟忽明忽暗，灰白色的烟蒂弹在固定划分区域，旁边走过来一个女人，

　　红唇，大波浪到腰，慢慢靠近时，顾彦被古龙水的气息包围。

　　女人抬着手，姿态懒散，歪着头启唇，“帅哥，借个火。”

　　她叼着香烟，嘴角上似有若无的笑意，从顾彦推门进来，她的视线就不由自主移到这个男人身上。

　　清冷疏远，完全是她喜欢的类型。

　　顾彦不悦地抬眸，对搭讪的人丝毫提不起兴趣，冷声道：“麻烦让让。”

　　他的眼里自始至终容不下别人。

　　环绕在指尖的光亮压进烟灰缸里，瞬间熄灭。

　　须臾间，等待区就剩了陆晚意一个人，顾彦的视线重新放回去，左右都没找到顾栀泠。

　　陆晚意低头盯着手机屏幕，说不出是怕错过登机时间，还是怕收不到什么别的消息。

　　旁边的位置一沉，以为是顾栀泠回来了，然而偏过头，迎上了顾彦深邃的目光。

　　又快速移开，陆晚意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脚尖。

　　“阿栀去洗手间了。”主动告知，她还是没抬头。

　　身侧传来地烟草味并不浓，顾彦只抽了半根。

　　他“嗯”的一声，低沉轻缓，随即靠在椅背上，微闭着双眼，没再开口。

　　他们两个人很少会独处，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却像隔绝后的安宁。

　　陆晚意在往洗手间的方向看，然而余光却捕捉到一丝鲜红。

　　大概是抽烟时不小心撕裂了伤口，渗出点血。

　　这件事总归和陆晚意有直接关系，顾彦就听见身边的人翻翻找找，大概几秒钟后，陆晚意重新开口，掺杂试探的小声道：“彦哥。”

　　似是怕打扰他的清净。顾彦睁开眼时，陆晚意的身子条件反射地向后倾倒。

　　手心里躺着一枚白色创可贴，直接捧递到他眼前，陆晚意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面前的人。

　　这是她自己常带的，以前练琴狠了，手上会起泡，备不时之需的。

　　顾彦的指腹蹭到所谓的伤口，血迹快要结痂，毫无痛感。

　　“我看不到伤口。”他又触碰了一下同样的地方。

　　她的手往回躲了躲，心想着总不可能帮他贴。

　　“但东西我收下了。”

　　他大概能洞察一切，且准确无误，完完全全看透了陆晚意未经言语的心思。

　　顾彦有些冰凉的指尖停留在她温热柔软的掌心一秒，随即拿走了那枚创可贴。

　　指尖的热气好像还没散，他手捏成拳，攥住了拿来的东西。

　　卫衣没有兜，他就一直握在手心里。

　　轻叹口气，顾彦忽然偏头，目光已经先一步找到了旁边人的侧脸。

　　“陆晚意。”从认识起，他一直叫她的全名，郑重且疏离。

　　可以的话，之后，别来海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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