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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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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到了,慕怀清搁笔起身,书童收拾好后将答卷呈了上去。
李晚渔接过答卷,越看神色越凝重,这答卷上引经据典处处恰当,策论见解条理分明。
他看到最后一段时,忽觉得当中遣词用句有些熟悉之感,于是抬头问:“你可知道顾若川?”
慕怀清心头一凛,随即镇静道:“曾经主张新政的人物之一,后被贬谪。先生何以如此发问?”
“我观你策论所言与他有些相似之处,便以为你看过他的著作。”
“晚辈觉得读书当博采众长,是以略读过一些。”
“好一个博采众长,不过切记取舍,莫要来者不拒。”
“晚辈谨记。”
“你今年几岁?”
“晚辈年方二九。”
李晚渔没再说什么,许久之后终于尘埃落定,慕怀清看着晚渔先生点的头。
“入学试,便算你过了。”
即便对自己颇有信心,此刻她仍旧掩不住激动,当即叩头:“学生拜见老师!”
“既然入了书院,以后便要守书院的规矩,”李晚渔淡淡扫了她一眼,又吩咐身边书童道,“你且带他下去收拾。”
书童拿了一本薄册,带着慕怀清出了百茗斋,而后将册子递到她面前:“这是书院的学规,你且收好。”
“多谢,”慕怀清将书揣在怀里,“在下慕怀清,字无晦,还不知道小师兄如何称呼?”
那书童看上去十二三岁,比慕怀清矮了不少,老成持重的气质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活像个小大人。
“谈声新。”
“如此,便麻烦谈小师兄了。”
回到牌楼处,赵府马车还停在外头。
赵翁就在一旁屋舍歇脚,见着慕怀清出来忙迎上去,问:“如何了?”
慕怀清笑道:“入学试我已通过,辛苦赵翁了。”
“过了就好,”赵翁松了口气,他转身上马车将包袱收拾出来递给慕怀清,“书院有规矩,小人就送到这了,待放常假再来接,小郎君记得照顾好自己,头上的伤还要及时擦药,全好了再拆。”
“好,谢谢赵翁。”
告别赵翁后,书童领着慕怀清往直学的住处而去。直学是书院中安排学子衣食住行的先生,慕怀清初来,理应去登记过簿。
路过一处学斋时,只听得阵阵呵斥,声音好不洪亮。
谈声新解释道:“里头讲授的是章先生,平日里负责讲理学,在书院是出了名的严厉,答不上来的不仅要挨骂,还要罚抄,但若时常温习便没什么问题。章先生虽严厉,可学问极好,只要肯去请教定会有不小收获。”
“书院里平日是怎么授课的?”
谈声新详细答:
“平日里的话由先生们分别讲授经、史、理、文、治事等,山长的课则在每月一、三、六、八日,三八讲经,一六讲史,剩下的全看山长心情,这些慕兄不必忧心。
“每日卯时响第一鼓,两刻钟后再响一鼓,三鼓后卯时过半,在此之前到学斋点卯便是。你手里那本学规是山长亲自定下的,待回去后慕兄可以自己看。”
谈声新又讲了许多食宿方面的事,慕怀清偶尔问上一些,不多时就到了直学处。
那直学年过半百,有些枯瘦,听谈声音说明来意后,怪道书院怎么破例招收了。
慕怀清见他提笔便要勾画,连忙上前一步,待要出声,却欲言又止。
谈声新问:“你有什么话?”
那直学也停下来看她。
慕怀清低下头去,装作难堪的样子:“这,实在有些难以启齿,说出来,先生和小师兄可千万别笑话我。”
谈声新到底年纪小,见她这神秘的样子,好奇道:“你讲,我不笑你。”
慕怀清向直学行了一礼,随后解释道:“晚生夜里常得迷症,穿着中衣到处游荡,有一回起来点灯写字,差点把房子都给烧了,打那以后我睡觉前都得把利物油灯之类的锁起来,房门也锁着。晚生怕这样吓着同窗,做出些危险的事来,所以恳请先生为晚生单独寻一间房。”
慕怀清见那直学已在思量,放低了姿态,恳切道:“只要单独一间房便可,破的烂的都没关系,晚生可自己再出些银两。以前在县学读书时,因为夜里犯迷症,都成了同窗的笑话……”
谈声新这些时日已经听过不少慕怀清的笑话,此时有些同情起她来。
那直学叹了口气:“好吧。”
慕怀清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下了。此计如若不成,还得另想办法,少不了许多麻烦。
直学道:“我记得杂物房边上还有一间小房,也不用你出什么银钱,记得夜里锁好门,别闹出什么事来就行。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去医谕那里看看。”
慕怀清见他认真叮嘱起来,心中感动,当即大谢。
与直学告辞后谈声新就领着她往住处去了,路上好奇问:“为什么会得迷症?”
慕怀清苦笑一声:“估计是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身体羸弱,又心思过重,大夫说一定要修养好。”
谈声新到底是个小孩子,当下深信不疑,对慕怀清的同情又多了几分。
不久到了学子们住的斋舍。斋舍分南北两排相对,从月洞门看进去,院中栽有修竹。
谈声新领着她继续往前走,绕到北侧斋舍后方,指着后面那一排屋子道:“这里放的都是杂物,边上一间房原先是看管杂物的老翁居住,后来他不在,一时没人补上这个差,就空出来了。”
杂物间正对北侧斋舍后院,后院围墙不高,可以看见满院晾晒的衣物,风吹过来,青衣舞动。
两人停在正数第三间房屋门前。门上落了灰,铜锁也惹了绿,谈声新拿出钥匙开锁,转了好几回才转动。
慕怀清推门进去,浓重而陈旧的气味扑面而来。地都是泥地,角落里还长了草,里头摆的东西不多,看上去却显得逼仄。
果然够破够烂。
“慕兄换身衣裳,等下随我去行入学礼。”谈声新把钥匙放在案上,随后转身出门。
“多谢小师兄了。”
慕怀清合上门,换了一套青色襕衫,同书院学子一个打扮。
她来不及再收拾屋子,便出门寻谈声新去祠堂行入学礼。礼仪繁琐,待行完已将近正午。
忙了这么久,谈声新在慕怀清身边早已待不住:“好了好了,我现在去吃饭了,等下他们散讲食斋就很多人了,记得我和你讲的吧,下午你就可以去那个学斋上课。”
“多谢小师兄。”
送别谈声新后,慕怀清一时半会儿还不饿,就先回了住处收拾,下午还有课业,等晚些再收拾恐怕来不及。
她在住处周围四下转了转,发现杂物房后院停了水缸,地上一圈压痕生了青苔。此处早已不住人,这水缸也没必要挑水,里头的水应该是雨水。
她转身回房间去端面盆,打了水将各处的灰尘抹干净。擦洗床架时那床吱呀吱呀响个不停,她懂些木工,但一时没有工具修。
别的地方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张桌子被老鼠啃掉了一截桌腿,她在外头寻了好久才找到几块碎瓦片垫上。
忙完这些,她才去寻主食主茶的食斋思源斋。
第一次从百茗斋来时穿过了一个长廊,谈声新说,长廊另一头过去就是思源斋。
她记忆很好,来时的路都记得。这会已经散讲了,远远的就听见热闹的谈笑声,长廊上满是学子经过。
她跟着人流走,身边的人被她头上的一圈细布吸引了目光,有些与赵知行相熟的结合传言已经认出她来了。
思源斋内部很大,堂上摆了数十张桌椅,旁边开了两扇门,门后就是伙房。做好的饭菜已经抬出来放在了一侧的长桌上。
慕怀清学着旁人的模样来到长桌前,一位老媪笑着递给她掌盘。
谈声新说是菜三盘、瓜果一碟。她食量不大,只选了两盘菜,而后端着寻了个角落坐下。菜虽略显粗糙,但味道都还不错,起码比流浪的那段时日好。
正吃着,旁边突然搁下一个掌盘,慕怀清饼还咬在嘴里,偏头看去,是霍澄。
“我大老远就觉得是你,过来一看,还真是,怎么坐在这旮旯里?”这张桌子眼下只有慕怀清一人,霍澄放下掌盘,自觉地坐在她旁边。
他身后还跟着三人,其中一人正是赵知行。
见慕怀清换了身衣裳坐在书院里吃得香,赵知行连话都讲不出来了,他目瞪口呆,掌盘没端稳差点摔在地上,还是旁边一个肤色略黑的托了一把,叮嘱他道:“知行小心啊。”
霍澄瞧他吃瘪,心中甚是快活,嘴里还不忘插上一刀:“这一想到奉香楼啊,面前的菜都没胃口了。”
周近野对霍澄的性子颇为无奈:“明澈你就别笑他了。”
“没笑啊,这不是事实嘛。”
赵知行目光不善盯着慕怀清:“学问不代表品行,他能进这书院还不是靠的我爹!”
这话声音不小,嘈杂的人声顿时以他们为中心安静下来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