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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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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怀清挑眉,伸手一捞抓住小男孩手臂,他想挣脱,力气却不及慕怀清大。
片刻后气喘吁吁跑来一个少女,打扮得明亮活泼。
“这个小孩偷了我银钱,多谢郎君替我抓住他,”少女道谢完也不嫌脏,把人扯到自己面前,摊开手质问道,“钱呢?”
这时远远地又传来叫喊声:“你可真能跑啊,快把我给累死了!”
慕怀清以为又有哪个倒霉蛋被偷了钱,循着声音看去,却见一少年华服在身,白玉冠,金腰带,穿得好不招摇。
少女回头高声道:“郎君,我给你抓到这个小偷了,回头可得赏我。”
慕怀清心想,原来是那位郎君被偷了。
小男孩听罢少女的话,涨红了脸,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拿着钱袋的手红肿生疮,一块青一块紫。
慕怀清见着,不禁想起来慕家弟弟病重时,自己在大冬天替人浆洗衣服挣钱的日子。那刺骨的寒冷仿佛穿过时光将她钉住,令她愣在原地。
而那少年听得自家丫鬟说是面前这位郎君帮忙抓住小偷的,走上前打量起慕怀清来。
此人一身暗灰袍子,太阳底下还裹着件外氅,头上缠了一圈细布,想来是受了伤,脸色有些虚弱,但阳光落下来,却照得那眉目动人,身姿秀挺如青竹。
他对慕怀清第一印象还不错,当下拱手行礼:“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慕怀清回过神来是在叫自己,回了一礼:“举手之劳。”
眼下钱袋已经被少女要了回去,慕怀清转头问小男孩:“你家住哪?”
小男孩以为是要把自己送官了,眼泪登时掉了下来,跪地磕头:“贵人饶命,我阿娘还等着我带药回去呢,别把我送官……”
慕怀清心中一颤。逼仄潮湿的房间,咳出来的暗红的血,冰冷刺骨的夜晚……那些记忆是如此清晰地涌了上来。
她扶起小男孩,微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钱放在小男孩手上:“莫再行盗窃之事了。”
小男孩连连道谢,一溜烟儿就跑远了。
少年看得目瞪口呆:“兄台,他刚才还偷钱来着啊!”
“我知道。”
“那还有什么好可怜的?”
“非是可怜,但为心安。”
少女瞧着面前清冷的小郎君,脸皮都有些发烫了:“郎君,我记得老太公也说过类似的话。”
少年当即黑了脸:“去去去,什么老太公!”这不是说面前的人像自己祖公嘛。
少女这会早把自家郎君扔到后脑勺去了,只盯着慕怀清瞧:“奴家逐月,还不知道郎君姓名?”
突然自家郎君伸手把她推到一旁,气得她一跺脚:“做什么!”
少年将手搭在慕怀清肩上:“在下霍澄,表字明澈,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慕怀清僵着脊背扯下他的手,退后一步行了一礼:“在下姓慕,名怀清,字无晦。”
这回轮到霍澄僵住了,他看了看对方额头上的一圈细布,尴尬收回手去:“原来是你啊?怎么跟知行说的不太一样。”
赵言礼,字知行,是赵季青长子,常在书院读书,慕怀清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但见过的那几回,都受了他不少恶语和冷眼。这会儿慕怀清听见霍澄叫赵言礼的字,只能猜出他们关系应该不错。
外人怎么说慕怀清心里清楚,赵家人什么态度她也清楚,既然这霍澄是赵知行的好友,自己便不打算过多纠缠,告了个辞后一路往回走去。
岂料霍澄又追了上来:“哎,等等!”
“霍兄还有何事?”
霍澄追到慕怀清边上:“刚好我也去赵家,来的路上不巧被偷了银钱而已。”
逐月在一旁问道:“郎君,你既是赵知州的儿子,为何姓慕?”
这丫头素来大大咧咧,霍澄听她问起,自个儿先支起了耳朵。
慕怀清道:“在下自小随先母的姓,不敢轻易更改。”
霍澄若有所思点点头。
赵知行对慕怀清厌恶得很,说这人身份不清不楚的,还死皮赖脸扒在赵家不肯走,对身边人毫不掩饰自己瞧不起慕怀清的态度。他听赵知行说得多了,自然也被勾起了兴趣。
每月十日为一旬,书院一旬过后放一日假,是为常假。霍澄今天刚从书院放假回来,就听说前几天赵家小娘子把慕怀清的头给磕破了,这事怎么看也是赵家小娘子的错。
他想凑个热闹,这不,就上赵府来了,没想到钱袋被偷,正好撞见这半个月来挂在晋州百姓嘴上的人物。
跟着慕怀清刚进后院,一个黑影飞射过来,霍澄吓了一跳,下意识要躲,却见慕怀清抬腿接住。
黑影上下颠了几个来回,又飞回去,霍澄这才看清是鞠球。
天气转暖,这等好时节,倒是有不少人喜欢蹴鞠。
孩子们笑嘻嘻要闹,却见慕怀清身边跟着个富贵郎君,招呼都不敢打了。
慕怀清主动同他们招手,年纪最大的那个才笑着应了一声:“慕哥哥来踢吗?”
“不了,你们玩吧。”
霍澄瞧着院子里五六个男孩女孩,最大的也不过十岁模样,看上去应该是下人的孩子。想不到这慕怀清能跟他们处这么好。
一个模样矮胖的妇人走了过来,正是负责照看慕怀清的刘媪。
赵季青怜刘媪生活不易,所以安排她一家住在府上使些杂役。正好慕怀清与她住处相近,自从赵小苒大闹一场后,赵季青就派了她来照顾慕怀清。
刘媪挥手道:“菜菜,你带着他们去别的地方玩!”
菜菜是刘媪的孙女儿,很活泼水灵的一个小姑娘,几个孩子都听她的话,跟着她一块儿走了。
刘媪上来给慕怀清行了礼,又对霍澄道:
“霍郎君怎么从后门进来了,大郎君这会儿应该在自己房中,老身带你过去?”刘媪对慕怀清还算照顾,此时见赵知行的朋友跟着慕怀清进来,怕又闹出什么事。
霍澄心底显然没这么多弯弯绕绕:“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过去。”
慕怀清道:“那就麻烦刘媪带我去见爹爹了。”
霍澄惊讶道:“咦,你要去见赵伯伯?”
慕怀清欠身道:“霍兄,告辞。”
霍澄在身后喊:“慕兄,方才多有得罪啊!”
慕怀清挥挥手,示意自己并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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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季青正在办公,听下人通报说慕怀清求见,连忙道:“快请进来。”
慕怀清由人领着进了赵季青的书房。
书房内家具朴素,但从颜色可以看出用料是一等一的好,漆红的书柜上摆满了书籍,倒应了外头爱书的传闻。慕怀清在来到赵家的时候就打听过,一些读书人说赵知州不光爱民,也爱书,修缮整理了不少书籍给书院州学。
赵季青见慕怀清来,停下批改公文的笔,关切问:“你身体如何了?有什么需要着人吩咐一声就是,怎么自己大老远跑这一趟。”
慕怀清行了一礼:“孩儿此次前来,是想同爹爹商量一件事。”
“你且说来。”
慕怀清一掀衣袍跪下。
赵季青一惊,忙去起身去拉她,却拉不动。
“爹爹请听孩儿说完,”慕怀清抬头看着他,神色认真,“孩儿自知身份低下,在这里惹出许多风波,如今不求认祖归宗,只一心向学,望能有机会入崇临书院,以全先母遗志。”
说罢他郑重拜了一拜。
赵季青叹了口气:“你莫要将他们放在心上,有什么委屈尽管来找为父便是。你既是我赵季青的儿子,我就绝不会让你流浪在外。三娘把你教育得很好,只是这崇临书院……恐怕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连我也未必有办法。”
“孩儿知道此时入院学试早已结束,所以只想求得一个考试的机会,进不进得,全凭孩儿实力,绝无怨言。”
赵季青被她目光中的坚定所触动,想起陈年旧事,想起那个被自己辜负的女子,竟忍不住想要落泪,于是别开头去眨了眨眼,散了眼中的氤氲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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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里摆着瓜果点心和茶水,霍澄翘着二郎腿靠在桌边,一边往嘴里抛豆子,一边朝对面的人道:
“知行啊,你猜猜我刚刚遇见谁了?”
对面的人年纪同霍澄一般大,姿态却端端正正,他给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嘴边:“谁?”
“慕无晦啊。”
赵知行一口茶喷出来,喷得霍澄跳脚。
“赵知行你干什么!
赵知行咳了几声,待缓下来,问道:“你怎会遇到他?”
霍澄掸了掸衣裳,复又坐下,将事情经过简单描述了一遍,末了道:“我看他为人还不错啊,有胆量有修养的。”
“不就傻子一样送了点钱出去,还假惺惺装好人,”赵知行语气不屑,越说越气愤,“爹因为他磕破头那事对小妹责骂一通,还把小妹禁足在屋里,我看就是他故意栽赃的!”
这时趴在边上只顾吃的逐月忍不住嘀咕了:“慕郎君哪里会是这样的人……”
霍澄也是不信:“他怎么会磕破头的?”
“他、他和我小妹抢一个玉牌,”赵知行又辩解道,“他编谎说那是他母亲的遗物,故意在我爹面前装可怜,我爹才大发脾气的。”
“知行,你可不能这样护短啊。”
“我怎么就护短了?他找上门来,说什么认亲,摆明了是要赖在我家,身份还不一定是真的呢!”
“多一个兄弟不挺好,哪像我,在家里就孤零零一个人,成天挨骂。”
逐月真诚道:“郎君要是不闯祸,也不会挨老太公骂啊。”
霍澄拿一块糕点塞住她嘴:“吃你的去!”
赵知行道:“这兄弟你爱要给你,我可不要!”
逐月眼睛一亮,忙把糕点拿出来:“郎君要不去问下老太公肯不肯收留?”
霍澄一把夺过糕点塞了回去:“你嫌我被骂得不够惨是吧!”
赵知行还想说什么,突然有个小厮跑了过来。
霍澄见那小厮行了个礼,上前对着赵知行耳语,自己也趴在桌上把耳朵凑过去,可还没听见话就说完了。
赵知行听罢脸色震惊:“那慕怀清当真是这样同爹说的?”
再三确认后赵知行才从震惊中回神来,随即开怀大笑:“哈哈哈哈,这慕怀清居然敢大放厥词说什么全凭实力,他以为崇临书院是什么地方,真是笑死我了,明天可得跟云程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霍澄兴奋道:“什么什么!”
“那慕怀清想进崇临书院,可入院学试已经过了,所以让爹去给他说情,我就知道他是要利用我赵家做跳板好搏个前途。”
霍澄想起那人在后院跟刘媪说求见赵伯伯,原来为的竟是这个。他自以为看人还是准的,巷中那一见,实在不像知行口中说的那般不堪。
思及此处,霍澄眼珠一转,笑道:“那我同你打个赌,若他学问不行进不了书院,我就请你去奉香楼大吃一顿,反之,你就得请我,怎么样?”
赵知行信心满满道:“你还向着外人去了,这回我定要把你钱袋子吃空。”
赵小苒听罢这个消息,和她兄长自然想法一致。
“夸大话谁不会?我倒要看看他最后怎么收场!”
她不肯去赔罪,这几日被爹关在房中,怎么闹都没用。那个穷酸货既然许下大话,她就只等着看热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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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橙黄余晖笼在树梢,慕怀清养了几日,眼下正在院中躺椅上看书。
赵季青已经答应她了,机会昨天也求来了,明天就是约定上山考试的时候,说不紧张是假的。
一路走到这里来,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艰辛,这个机会,她绝不能失去。
最后的一点余晖渐渐从树梢隐去,新月初上,庭院暗淡下来,她这才卷了外氅进屋,少女清瘦的身影掩在氅下,笔直秀挺。
用过晚饭,刘媪送来一桌的笔墨纸砚:“明天去书院的一些用具都装在书篮里,大官人叫送过来的。”
“好。”慕怀清垂眸摸着那毛笔,不自觉又想起了爹。
爹常说,若她是个男孩子多好。不是也没关系,她想做的事,什么也拦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