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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

  •   现在想起上午的事,沈策还是觉得尴尬。
      当时沈策一连问了两遍,才得到那人低低到回应。
      “容瑜。”
      容瑜生了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周围还带着些红晕,似是桃花眼。可说是桃花眼吧,抬头看人时眼睛却是圆圆的。
      沈策忍不住盯着他看,心道这少年话真少,面上笑着心中想要怎么回应才能不尴尬:“容易啊!这名字真……”随便。
      心中这样想,却不能说,只能结结巴巴接:“真……真好记!”
      容瑜怒瞪沈策一眼,又气呼呼别过头。
      那一眼与沈策的目光撞个正着,沈策见他红了的眼眶,微愣神多盯了一下,却见“容易”生气低下头。
      这是自己发现了他要红了的眼眶,所以恼羞成怒了?这哥哥……怪可爱的。
      这时容南栀踱步过来,扯了扯沈策的衣服,沈策应付着让他自个儿玩又与容瑜说话:“容易你今年几岁了?”
      “平时喜欢做什么?”
      “会下棋吗?”
      “容易你怎么不说话啊?”
      可是,任凭沈策说什么他却再也不再搭理了。
      直到徐老先生上了课,沈策才息了音 。下了课,容瑜就匆匆离开了,沈策喊:“容易你慢点啊。”
      容南栀立刻扯了沈策的衣摆。另一边容瑜走得更快了,袖口都飞了起来,转眼不见人了。
      沈策这才回头:“你扯我干嘛?”
      “大哥……呃,哥,那个……他也没有得罪你,你别耍他了。”
      “嗯?”沈策疑惑看他:“我怎么就耍他了?”
      “你喊他容易,那还不是耍他吗?”
      “他自己说的。”
      “他说他叫容瑜。”
      沈策顿时觉得心脏漏了一拍,转而问容南栀身旁的少年:“刚刚他说他叫容瑜吗?”
      少年忍着笑,显得本就不大的眼睛更小了,有些怕他恼,怯生生点点头。
      沈策懊恼一拍大腿:“他一定以为我刚刚找他乐子呢!”
      “哥,你原来真听错了。”
      容南栀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沈策就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南小子,你也不提醒我。”
      容南栀嗷呜一声捂住头:“我提醒你了,我一直扯你衣服来着,是你自己没理我。”容南栀指着身边的少年:“他可给我作证。”
      少年又点点头,只是脸上的笑却再掩饰不住。沈策羞红了脸,这才行礼:“见笑,请问你是?”
      “不敢,小的是容府管家江宽之子,名寸,小字翰。”江寸正了脸色。
      “这是我兄弟。”容南栀忙说。
      沈策原只是随便问问,听了这话才仔细打量起这少年。
      江寸生了一双好看的细长眼,带了些许桃花眼的神韵,两颊有些雀斑,方脸,年纪虽小却给人可靠之感。
      南栀并无亲兄弟,况且这人又说了是管家的儿子,便只能是南栀的奶兄弟了。
      “江翰,既然同窗读书,就不论身份,你喊我沈策就是了。”沈策与他们闲聊几句,容老夫人身边的锦娟送了午饭。
      午饭间,沈策不免疑惑,下午还要读书,午饭便都是在学堂里解决的,那么容瑜为何回了?
      “这酥酪是老夫人特意让人准备的,料想沈夫人爱吃,公子也该是喜欢的。”
      沈策没滋没味的吃,总觉得不得劲,就随意问了锦娟:“那个,表哥怎么不在这里用饭?”
      锦娟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见他不住瞟着右边的空桌椅才反应过来,意外一瞬,锦娟又立刻恭敬回:“老夫子体恤公子大病初愈,许他只读半天,到病好了,再与诸位一起听课。”
      沈策得了回答,又继续囫囵着吃饭。容南栀惊讶瞧他,沈策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问题有些突兀,咬着筷子解释:“我就随便问问。”
      少年人的关心总是这样羞怯着难于开口,开口了也是“口非心是”。
      原本沈策以为要等到第二天才能见着容瑜,没想到晚上就在容老夫人哪里就见着了他。
      晚饭前,沈策与老夫人闲聊,谈到了沈老爷子带他去逛集市,正说到兴头上,忽见锦娟从外头进来,沈策原以为是来服侍老夫人的,也没有当回事,接着讲。
      锦娟见容老夫人兴致高,并没有搭理旁人的意思,只站在一旁静静候着,待沈策说渴了,喝茶间才回容老夫人:“书桓来了。”
      沈策疑惑看容老夫人,老夫人笑:“你今天当见过他了,他是你表哥。”
      “咳咳咳。”沈策只觉得刚刚喝下去的茶水竟然平白堵了喉。这才知道,容瑜,小字书桓。
      因为容瑜第一天上学,只读了半天的书,容老夫人不免要把人喊到跟前询问。
      容瑜到了后就在门外规矩侯着,听着里边一清澈洪亮少年的声音,逗得容老夫人“呵呵”笑。内容不甚清楚,但通过其语调的时高时低,也能想见少年的表情动作,不觉听痴了,心中感慨里面当是一派温馨的场面。
      少年的声音停了,锦娟才打帘请容瑜进去。请了老夫人的安后,容瑜坐在了老夫人旁边的椅子上。
      “今日半日便回了,是身子没好全吗?”容老夫人轻啜着茶“随他们一同读书还是有些勉强,不如还是再多修养些时日。”
      沈策此时正捧了个小盅,听了这话就偷偷看容瑜。
      “劳奶奶牵挂,孙儿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容瑜回答稍微有些迟疑。沈策见容瑜刚刚僵了一下,脸色也似乎更加白了。
      “只读半日书,不是身子不爽便是懒怠了!”容老夫人放下茶盅,态度严厉起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①。读书本就不是什么享乐的事,你既没有恒心,便不如不去,省得给弟弟们带了懒怠的邪风。”
      沈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楞了,也瑟缩了一下,一时不敢吱声。
      容瑜听了,立刻跪在容老夫人跟前请罪,他心里打鼓,头紧贴着地面,不敢有一丝怠慢。
      于是,沈策觉得更加尴尬了。
      屋内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下呼吸的声音,须臾,前门传来动静,是睿夫人来了。
      孟谨雅嫁与容阳瑞,将容府上下打理的妥妥当当,深得老夫人欢心,府上的人都尊称她一声:睿夫人。
      孟谨雅每天侍奉容老夫人用晚膳的,今天来得早了许多。
      她进时捧着些个开胃的糕点,只撇了眼跪着的人,将糕点放在榻上的小几上,笑着对容老夫人说:“听说近几日母亲胃口不好,厨房特意备了山楂糕。”
      又转而看了坐在榻上的沈策:“书桓尝尝,这山楂糕酸甜可口,最是开胃。”
      容老夫人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容鸿青:若是慧钧能像这孩子知进退,也不至于怄了那么多年的气。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儿子那般傲气,这孩子的脾性定不是随了他,而是随了那个女人。
      软弱无能,低三下四,那女人的陋习学了个尽!
      见容瑜确实瘦削,转而又想,到容府的月余病情时好时坏,当初量身定做的衣服穿在身上竟宽大了许多,倒显得不甚合身了。
      容老夫人有些亏欠:到底还是没有照顾好这孩子。心中的火气消了大半。
      眼见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和缓下来,孟谨雅才对容策说:“我在外边听得真切,老夫人这是希望书桓成才,才这样苦口婆心。长辈心疼晚辈,自然不是真的生气,你自己也要争气。快起来吧,仔细跪坏了,老夫人又要心疼。”
      沈策这也才反应过来,也陪着哄老夫人。
      容瑜于是顺杆往下爬,说些要努力学习,不辜负老夫人的体面话,这才又坐下来。
      孟谨雅侍奉在容老夫人跟前,老夫人尝了尝糕点:“确实酸甜可口,你有心了。”
      晚间老夫人留了他们吃晚饭,饭后,容瑜随孟谨雅离开。
      出了容老夫人的院子,容瑜才朝孟谨雅行了一礼:“多谢伯母解围。”
      “谈什么谢不谢的,都是一家人。”孟谨雅虚扶了他一下,又说:“当初你父亲的事我帮不上忙,现在你的事我还是能尽尽心的。你聪明,有些话我当不用讲。你身边这丫头倒是机灵,今儿晚了,你早些回,往后有什么事,也只管打发她来寻我。”
      原来,沈策进去久了,却没什么声音响动,到了时辰也不见传饭。门外候着的素楹觉着不对就赶紧去请了孟谨雅。
      容瑜又行一礼,才打着灯笼往后边的院子去了。
      待他们走远,孟谨雅也往自己住处去,身边的丫鬟茜兰有些得意道:“还是夫人最得老夫人的心,一去便好了。”
      孟谨雅笑:“不是我,是那碟山楂糕。”
      茜兰疑惑心想:家里也算富足,山珍海味老夫人也不稀罕,怎么会因为一碟山楂糕熄了火。
      孟谨雅自然知道茜兰的疑惑,脑中回忆着十多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候,她还是容府的新夫人。
      “君子远庖厨,家中厨娘这许多,未必还有她们做不出的菜?需得你自个儿动手?”
      “嫂子好,我瞧着母亲最近胃口不大,想是天气闷热,人也觉着没什么食欲。坊间听人说山楂糕最是开胃。我买了七珍斋的山楂糕尝了,觉着还是过于甜腻了,便打听了方法,想亲自做与母亲。”容鸿青一面不忘盯着炉子里的火。
      那时,容老夫人尚在管家,白日里操劳,容鸿青尚是十来岁的少年。
      “纵是再果决、严厉,那也只是年轻的时候。”如今容老夫人老了,对管家的权利也放了手。当初狠心将女儿远嫁、与儿子断绝联系,如今倒盼着子孙回来陪着。
      容瑜回去路上,看着在前面带路的素楹,一不留意就路上的石子被绊了一下。
      “公子当心!”素楹听到动静转头。她比容瑜大四岁,比容瑜高许多。
      较之艾璧、香榭,素楹算是最稳重的那个,不管是之前出府静养还是后面回府,她都尽心服侍。
      “多谢。”容瑜虽小,但不是从小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公子。他自小在民间,一饮一食都来之不易,到了这温柔富贵之地,也不能忘记在民间生存的艰难,处处节省。素楹从不介意。
      初到这里时,便只当是到了天上,想着在天上的神仙的日子应当也不会比这舒坦。可是神仙尚且有烦忧,何况凡人。
      这里虽衣食不缺,但不代表人与人之间就会以诚相待。相反,吃着不尽使人心更贪婪,捧高踩底的事容瑜已经见了不少。容瑜更深知微末之时,旁人的帮扶不易得。因此,更加感激素楹。
      素楹也才十五岁,加之容瑜年龄小,也不那么敬重,在他面前肆意些。
      素楹家中尚有一个幼弟,当是与容瑜差不多的大小,见了容瑜便权当是弟弟。素楹听了他的道谢,先是一愣,便笑了,露出了洁白的贝齿。
      “照顾好公子原是我的本分。”
      当天晚上,沈策睡着做了个梦。
      他梦到六岁那年春天,父亲两月一封的家信迟迟不到。他当时懵懂问:“父亲的信怎么还没到?是忘了策儿了吗?”
      母亲还摸着他的头安慰:“不会的,父亲最疼策儿了。兴许……是送信的路上耽搁了,过些日子就能到。”容馨儒这样安慰他。
      可沈策能感觉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连她自己也很不能确定。
      后来,时间一天天过去,一个月了,还是没有消息。容馨儒开始托人打听,可是沈将军远在边关,一个深闺妇人又能打探到什么呢?
      容馨儒只能一遍一遍看之前的信,一边斋戒祈祷,托人打听消息。沈策觉得那段日子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后来,听说有人要去边关,因为知道的时候距离那人出发已经不久了,容馨儒来不及派人先去,自己亲自带人就去敲了那人的家门,予了钱财托他打探。
      记得当时她回来,就被容老夫人得个正着。容老夫人当着众人训斥她,平时容馨儒并不敢于萧争辩,可这事关她丈夫的消息。
      她着急了这许久,容老夫人只因她出了门便不问缘由数落她,她顿时心中愤怒委屈,与容老夫人吵了一架。
      当时的沈策不懂,自然也没有记住,可是梦里却听得清楚,母亲分明在说:“当初你为了保全大哥,就把我嫁给二郎,我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没能见着。发生战乱,你又说为了我的安全将我接回。你从头到尾都没有顾及我的感受!”
      ①《古今贤文·劝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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