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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煿金煮玉、东坡肉 ...

  •   昨夜关鹤谣和掬月买药、熬药,又轮流照看萧屹,根本没怎么睡觉。。
      自救下萧屹至今,不过一整天时间,关鹤谣却觉得甚是漫长,想早点休息。

      这院子里,能住人的只有正屋。
      偏屋极小,又堆满了杂物。
      无论是身体原主和乳娘,还是关鹤谣和掬月,都是两人一起睡在正屋的床上。

      萧屹自己倒是提议了,但是关鹤谣是打死不会让病人睡地上的。
      她打定主意和掬月打地铺,又怕萧屹身子虚怕冷,所以早备足了炭。只是直接躺到地上到底不妥,关鹤谣在屋里团团转,想找个能垫着的东西。
      忽然,她在大衣柜前停住了脚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任劳任怨矗立多年的大衣柜,幽幽来了一句:“这么些年,你站得累吗?”

      哪怕关鹤谣能省则省,尽力保证两人的饮食,也仅仅是勉强吃饱,难以吃好。这导致她俩身量比同龄人都小,拿关鹤谣的话是“像两只小瘟鸡似的”。
      大衣柜掏空放倒,关鹤谣和掬月就躺了进去,居然正好合适。

      衣柜门打开支楞着,甚至还起了遮挡的作用。
      关鹤谣很惊喜,“你别说,还挺有安全感的啊。”
      “小…小娘子,我们好像睡在棺……”
      “掬月,”关鹤谣打断她,“闭嘴,睡觉!”

      萧屹在床上已经忍笑忍到伤口都疼了。他既心疼关鹤谣打地铺,又心悦她打地铺都如此可爱。
      萧屹捂着伤口,轻轻侧过身来,凝视着地上的衣柜。
      那笨重陈旧的衣柜里面,是他刚刚发现的绝世珍宝。
      视线被衣柜遮挡,他反而有机会能这样一直、一直看着她所在的方向,沉沉睡去。

      萧屹又是一觉睡到将近午时。
      醒来时,掬月似在练字,而关鹤谣在缝衣服,两人都在桌前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
      他自觉羞愧,嫌弃了自己两句。关鹤谣却笑着说着“这是好事情,能吃能睡,身体就能尽快恢复”走了过来。
      萧屹从没觉得受伤有这般好,醒来就能看到心心念念的小娘子,小娘子还会温声细语地和他说话,伸手摸…扶他。

      关鹤谣倾身扶上萧屹双臂帮他起身,萧屹借力坐起,感受着手臂上的温热,看着近在咫尺的雪白耳垂发愣。
      那双温暖柔软的手忽然就要离开,他下意识握住关鹤谣一侧手腕,却也被自己所为吓了一跳,定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这一晚炭烧得足,屋内仍是暖融融的,萧屹脸上还有饱睡的一点迷蒙潮红。
      关鹤谣手腕被郎君握着,眼也被他的好皮相晃着,登时也愣住了。偏偏萧屹就带着那刚睡醒的执拗无辜,直勾勾地看着她,没有一丝要退却松手的模样。

      关鹤谣一时心律不齐,慌忙抽出手腕,话都说不利索:“你…你要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她本来带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忽然想起早起时看萧屹是侧身睡觉的,一下子又真的有点生气了。
      “尤其不可以侧着睡!”
      “听到没?压到伤口了啊!”
      “你怎么想的啊?!”
      萧屹的头和声音一起低下去,“劳小娘子费心了。”

      关鹤谣无奈,恍惚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耷拉着耳朵和尾巴的大狗,倒像是她欺负人似的。
      她立马心软,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是在哄萧屹,拿过来刚缝的衣衫给他,“喏,把衣服换了吧。”
      萧屹来时的上衣尽是血迹和汗液,已过了两天,必须得换了。

      关鹤谣虽做不来刺绣之类的精细活,但是简单的衣物还是能做的。她和掬月穿的衣服几乎都是买便宜布料自己瞎折腾做的,还有一些是吕大娘子给的。
      “肯定不能沐浴,但我给你烧点水,可以擦一擦…你自己轻一些,别碰到伤口。”这些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之词,不知为什么现在说起来也怪怪的。
      关鹤谣晃晃头,飞快给他备好了几桶热水、布巾和药品,放下她家唯一那块肥皂团,就带着掬月去厨房做东坡肉。

      对于关鹤谣来讲,猪肉算得上是奢侈品,但其实大宋仍以猪肉为贱。
      牛肉稀有,羊肉高贵,水乡金陵也独爱鸭肉鹅肉,倒是这猪肉,确实是“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
      一大块扎实漂亮的五花三层肉,不到三十文,关鹤谣乐呵呵地捡了个漏。

      整块肉过滚水焯一下,方便切出规整漂亮的立方块儿。
      切好的肉块大概一寸半见方,用粗麻线绑上十字结,这样肉就不会在接下来漫长的炖煮过程中散开。
      肉块下锅煎,渐渐色染金黄,被小火慢慢逼出一身闪亮的肥油。
      关鹤谣一边做,一边教掬月,“只煎五面,肉皮这一面不煎。”

      东坡肉的灵魂就是这层软糯的肉皮,若是先煎熟了,就会变韧变硬,反而破坏了口感。
      砂锅里垫上一块竹箅子,防止肉直接接触锅底而烧焦。再铺上葱段、姜片,最后把肉块皮朝上码进去,倒入生抽、老抽、炒好的冰糖浆水和花雕酒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炖即可,火候足时他自美。
      起码要炖半个时辰,关鹤谣就先牵着掬月去院子里晒太阳,留给萧屹足够的个人时间。

      炖煮的过程中她翻了两回面,最后取出肉块,撒上红枣,又倒了些花雕酒再上锅蒸。

      这东坡肉是她的拿手菜。在现世时,餐厅食客几乎人手一份。
      她当时特别定制了一掌大的小陶罐,上面雕着餐厅的logo,一罐一块肉,精巧可爱,一开罐肉香扑鼻。只是现在条件不允许矫情,就这么大锅蒸吧!

      关鹤谣收拾好厨房,这才敲敲正屋门,走了进去。
      一看到屋内的光景,她险些笑出声来。

      萧屹姿势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还是他万年不变的倚床半坐,只是换上了新衣,整个人的气场都焕然一新,莫名其妙的闪闪发光。
      “小娘子手艺真好。”
      关鹤谣抿嘴,终于被他语气中真实的快乐逗笑了。她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勉强能穿而已,料子也是最便宜的粗布。
      “我没做过男子衣衫,这两天瞎做的。”

      萧屹听着这话却更加快乐了。
      关鹤谣觉得萧屹怪可怜的。
      一天只能躺在床上,还毫无隐私,只是能稍微活动擦洗一番就这么开心。于是问道:“兰家哥哥,你闷得慌吗?我拿几本书给你看吧。”

      书是高价物,一本普通的书都不下一两钱银子,萧屹没想到关鹤谣能抱来两大摞。
      萧屹随手翻看,发现除了《三字经》、《千字文》和字帖这些给掬月开蒙的书以外,剩下的书体类繁杂,各种食谱、游记、史书,还有不少涉及水经地志、耕种手工之术,甚至还有几本刑典法令。

      翻着翻着,萧屹看出了端倪,八成以上的书都是手抄本,而且是同一人抄写的。
      “这些书…是小娘子抄的?”
      “是呀,我哪里买得起这些书啊。都是书肆老板心善,允我拿回来抄的。”
      萧屹抬手,轻轻抚过那秀美的簪花小楷,“小娘子字写得好。”
      关鹤谣一笑,万分感激妈妈让她从小练书法,在这方面没有问题。
      “这个…《天外杂记》,我倒是从未听说过。”是刻印本,还是个有好几本的系列,作者飞鸢客。
      关鹤谣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僵直,颤颤巍巍刚要回答,一边掬月已经无不骄傲地表示:“那是小娘子写哒!”

      关鹤谣穿越过来,很快花光了原主乳娘留给她的积蓄。
      于是为了活命,她抛弃良知,含泪做了抄袭狗。
      作为一个多年以来,浸淫于各种韩剧、美剧、日本动漫以及无数网络小说的现代人,关鹤谣血液中狗血的含量,以及大脑中好梗的容量可谓领先大宋人民至少五百年。

      她把古今中外所有能想起来的故事写下来,别说小说、电影、剧集,就是很多童话、神话传说都没有放过。
      她文笔自然不足以通篇古文写作,故事叙述也无法如原作那样细腻,但是只要有大概的情节,再由书肆老板找人润色文笔,居然也成了一篇篇非常新颖的小短篇。
      嗨,谁看文不是看个情节和人设?
      换句话说,关鹤谣——大宋《故事会》写手。

      在书肆老板的帮助下,她出了几本书,挣到了一些钱,才得以养活自己和掬月。
      但关鹤谣确实对此非常羞愧,想以头抢地那种羞愧。
      多少人倾尽心血,以笔寄情的传世名作,被她套上符合这里风俗审美的壳子,粗糙地卖了。
      大仲马要是知道他笔下的基督山伯爵成了一个锒铛入狱的穷书生,他跌宕起伏的沧桑一生被关鹤谣团成不到两千字的小短文,怕是要当场气活过来,用手杖往死里抽她,而一旁的施耐庵、莫泊桑、蒲松龄、安徒生都会帮忙按着她。

      直到一个月前,关鹤谣耗尽了故事储备。
      好在此时她已经读了足够多的书,见了足够多的人,完成了初期人类观察。她确定这个“大宋”非常深厚地承袭了唐风,年轻女子在外经商不算罕见,这才敢走出去摆摊挣钱。
      这几本《天外杂记》是她黑历史,掬月引以为荣,关鹤谣深以为耻。

      关鹤谣正捂脸默默哀嚎,猛然想起一件事。
      救下萧屹时,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打扰小娘子赏月了”,那他必然是听到她吟那首《水调歌头》了。
      一问,果然如此。

      “忘掉!”关鹤谣满脸通红,“那不是我写的!千万不要为这个崇拜我!忘掉!现在!马上!忘掉!”
      她可没脸再去抄袭诗词,拼命守护着不存在于此的苏东坡的著作署名权,“这首词是苏轼苏先生写的。姓苏,名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是他暗中教给我的,你们不要外传啊!”
      掬月惊呼:“是教你东坡肉的那位先生吗?”
      “……对,就是他!”
      “好厉害呀,还教给你什么了?”“他住哪里啊?”“之前没听你提过呢…”
      关鹤谣被掬月十万个为什么逼得崩溃,一旁萧屹咬着牙想着东坡先生到底是谁,和小娘子什么关系。

      吃到第一口东坡肉的时候,萧屹对这个什么东坡先生的敌意倒是轻了一分。
      白瓷碟里,规整的肉块如红玛瑙一般红亮闪耀。醇浓的滋味自中有一丝丝绵长的酒香。瘦肉酥软而不干柴,肥肉香糯而不腻口。
      他的小饭桌上摆着一个炊饼,三块红亮诱人的东坡肉,还有一套“煿金煮玉”。

      “煿金煮玉”是山林雅士的食谱,虽无金玉之器,但有金玉之食,自有一番古朴风情。原料就是春日里不容错过的鲜美——春笋。
      鲜笋剖开切段,挂上一层薄薄的面糊,下宽油锅煎炸。
      成品金黄甘脆,宛如一块块油煎的黄金,谓之“煿金”。

      也可以将笋切薄片,和白米一起煮成粥。
      笋片洁白莹润,就像一片片煮熟的美玉,谓之“煮玉”。
      正是“拖油盘内煿黄金,和米铛中煮白玉”。

      关鹤谣给萧屹端来“煿金”的时候还在笑话他:“昨天看你馋那油炸糕了,只是糯米炸过太黏腻,就买了笋子给你炸,先解解馋吧。”
      她又戳着绑着十字结的五花肉说了个冷笑话:“你看,这就叫‘五花大绑’哈哈哈哈!”

      安稳的每一日,精细的每一餐,身边有着爱说爱笑的心仪小娘子,桌前还有一个只顾埋头大吃特吃的小丫头。
      萧屹举目四望,这简陋的小院反而成了他住过的,最温暖宁静的地方。
      谁知又过了几天,这小院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这温暖宁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煿金煮玉、东坡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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