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兔》东水逆流

55、第 55 章

　　穆清活了下来，兔子为此奉献了自己毕生修为，即将死去。
　　红链和狐仙守在旁边久久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为何要喊你来吗？”狐仙抽了口烟，于冰天雪地中，她突然笑了笑，美艳动人。
　　红链道：“你想让我劝他，劝不动的，他比林吾青还要执拗。”

　　“不是，我已经料想过这个结局了。”她涂了丹蔻的指尖慢慢滑过兔子俊朗的侧脸。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啊，当初从林吾白手下间接救下了他，终究还是忍不下心来看着他死。
　　何况自己还应了林吾青，那个死鬼真的是临到死了也要利用她最后一丝价值，狐仙自嘲摇摇头，她低声道：“傻兔子，傻狐狸，我们都是一群傻子。”

　　只是一个承诺，她却要付出自己的生命。算了，当初也是她自己应下的。
　　狐仙轻声道：“我狐族有一秘术，可以救兔子，不过兔子的修为尽毁，之后想要化形怕要修行百年之久。我叫你来是让你主持一下妖王殿，兔子未死，聚灵珠依然以他为主。”

　　“那你呢？”红链皱眉，她虽然憎恶狐仙，这些年的情分却依然勾着她的一丝柔情。
　　“我欠下的债，今日总算能还了，我很开心。你说得对，不是只有爱情会让人选择牺牲的。”狐仙冲红链笑了笑，认真道：“对不起，是我害死了林吾青，今天就让我还了这份情吧。”

　　狐仙自化形以来，就一直学习人类的习性，她努力将自己表现地像一个正常的人，还试图学习他们的情感。可惜，她一直很难理解人类的某些情绪，只能暗自模仿。如今，她却猛地察觉到，自己似乎领悟到了一点点的皮毛。
　　她嫣然一笑，放下烟枪，跪在地上给兔子施下秘法。

　　兔子的身体渐渐化成一只沉睡的小白兔，而狐仙的躯体化作了美丽的蝴蝶，翩翩飞舞于天地。
　　红链抿了抿唇，她眼眶有点发红，“我只是怪你中毒了为何不和我们说，你抽了那么多年的烟都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疼痛，那你为何不与我们说。自以为是的家伙，你和林吾青都是自以为是的家伙！”

　　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聚灵珠，替兔子收好，然后抱起穆清和兔子，往前走。
　　外面的风雪太大，她怕把好不容易救活的穆清又给冻死过去，便给穆清找了个山洞安放好。

　　那山洞刚好是前一天穆清驻扎的山洞。
　　红链看着周围的尸体沉默许久，她把兔子抱在怀里，打算离开。

　　可兔子却醒了过来，顽皮地从她怀里蹦下去，它在雪地里灵活地跑着，终于跑到穆清身边。
　　红链快步追上它，她见兔子用头缓缓蹭着穆清的黑发，一时之间感到一丝悲凉。

　　“都这个样子了，还不想走吗？”她摸了摸兔子头顶雪白的绒毛。
　　兔子乖巧地蹭蹭她的指尖。

　　红链了然点点头，许久道：“那我走了。”她瞥了瞥山洞深处的那窝小白兔，那里有一个温暖的窝。
　　那几只白兔感受到天敌的威压，吓得跑远了，红链把那个窝搬了过来，把兔子放了进去，就离去了。

　　*

　　中午，没有温度的阳光洒在穆清的脸上，她不舒服地抬手遮了遮，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她静静观察野风刮过的天空。
　　身上没有一点疼痛，似乎刚刚被乱刀砍死只是错觉。

　　她摸了摸自己胸口，迷茫地坐起来，那里没有短箭。
　　穆清摸遍了全身，她的神色一点点变得严肃。
　　本来她应该死了的，怎么会浑身完整出现在这里？

　　她低下头，猛地瞧见自己的衣服里面窝着一只小白兔，那白兔用清澈的红眼睛看着她，它摇了摇耳朵。
　　“咦，你的兄弟姐妹呢？”穆清揉了揉它的脑袋，低声问道。昨日她是给一窝白兔用自己的衣服做了窝，如今却只见一只了。

　　白兔不会说话，只是用毛茸茸的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乖巧，又可爱。
　　像兔子抱着她的时候蹭自己的脖颈。

　　穆清眸色渐深，她猛地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常或许与兔子有关。
　　她没理这只白兔，起身往外走。

　　不知是谁把洞口外面的穆勇军全部摆放整齐，她蹲下一个个摸过他们冰凉的脸，神色肃穆。
　　白兔从山洞里蹦了出来，蹲到穆清旁边，静静待着。
　　许久，穆清起身，往谷外走去。

　　兔子一蹦一跳跟在她后面，山谷里雪很厚，它弄出的动静不小。
　　穆清诧异看着它，“不要跟着我，去找你的兄弟姐妹去。”

　　白兔就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小兔子，它还是继续跟着，穆清瞅了它几眼，没理，自己加快了步伐。
　　很快她离开了黑风山谷，白兔还跟着她。

　　路过一片极大的水洼，穆清正打算走，她瞥见白兔美丽的皮毛，叹口气，蹲下身把它抱起来，“弄脏了就不好看了，你说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白兔温顺蹭了蹭她的指尖，它一边蹭一边眯起了眼睛，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真是……”穆清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把白兔身上的水珠擦干净，把它护在自己怀里，“是不是饿了？我带你回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白兔这次好像听懂了，它居然点了头，穆清弹了弹它的脑袋，它不满地举起小爪子抓紧穆清的手指，却没用力，只是抓下来轻轻蹭蹭。

　　她抱着白兔一直往苷州的方向走，一路上风雨无阻。
　　到了苷州，守城门的将领震惊地给她开了城门。她一回来就下令派大批人马去黑风山谷把胡勇等人的尸体运回来，他们虽然已经客死他乡，但总不能让他们的尸骨还要留在异地。

　　她迅速派人拿下李竹，当场斩立决。
　　穆清得知穆振安拖着病躯运送粮草，如今粮草已到，他却死在了路上。穆清静静换上了孝服，给陛下写了加急的折子。

　　“今，臣穆清活捉奸细李竹等人，其心险恶，欲与和州合作，且道是授了陛下旨意。臣深知陛下不是此等人，臣一家六口人，大哥二哥死于苷州，母亲因怀念两位兄长与世长辞，如今父亲更是为了苷州安危亲自上阵，死于寒途，陛下断然不会对穆家如此绝情；

　　臣亦知，陛下对臣的信赖大于天，臣手握重兵陛下依然信赖臣。如今边疆战乱又起，和州公子化名秦云野心勃勃想要吞并苷州，陛下与满朝文武大臣皆知苷州与宁国的作用，它是我国抵御外族人最坚强的壁垒，万万不可让小人夺取。臣希望陛下依旧信赖于臣，十年内，臣还大宁一个盛世，还陛下一个兵力强盛的穆勇军。”

　　写完后，她又抄了几份，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陛下和几位大臣皆收到了此信，大臣们对穆家表示了同情以及无比强烈的信任，陛下一脸僵硬地又给穆振安进行了追谥。

　　穆清曾派人去寻找过兔子的痕迹，探子们寻了许久，没有一人探寻到他的去向。
　　她一边给白兔顺毛一边听着探子来报，许久都没有说话。

　　被刺了一剑，狐仙能把他带去哪里呢？
　　她也真是狠心，真的能下手。
　　先前兔子还问过她，怎么对他这么好了，刺了他一剑，还能叫好吗？

　　当她得知兔子被北银俘虏时，她心里慌张极了，头一次意识到兔子真的会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她很恨自己为何不对兔子好一点，多相信一点他。
　　然后兔子城墙之下替她挨了一箭，她心里一惊，不是惊讶于兔子是不是人类，而是惊恐于兔子会不会死，她带着滔天的恨意向秦云射了一箭。

　　兔子昏迷之际，她又想着，自己就像是躲在龟壳里的人，她还不如兔子勇敢，连自己的爱意都不敢说出来。
　　“为何你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因为我喜欢你。

　　她没敢把答案说出来，可是以后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兔子他也有自己的使命，他的一生没必要围着她，跟在她身边只有无尽的刀光剑影。

　　祝愿远方的少年，从此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她抱着乖乖把头靠在她胸膛的白兔，静静地想。

　　*

　　此后五年，穆清驰骋沙场，将和州军杀得片甲不留。同时她也收服了越州，云州。
　　为了表达对朔州统领借粮的谢意，苷州与朔州开展了长达百年的商贸交易，两方百姓共同致富。

　　在她三十岁的时候，她望着和州最后一片土地，笑了笑。
　　冬季过去，这片土地冰雪渐消，在这韶光淑气的日子里，她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战争还未结束，一纸折子就上交到皇帝手里，里面穆清写的尽数是自己死后穆勇军如何安排，如何分权才有利于掌权者，如何分配各州兵力镇守，她事无巨细全部写下来了。
　　她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她也打算死在最后的这场战役里。

　　当战鼓响起的时候，英勇无畏的穆勇军杀进和州军最后躲藏的地方，他们高举着穆勇军的旗帜，将旗帜插在和州最高的山峰。
　　将一直逃窜的秦云斩于剑下，穆清抹了抹脸上被溅上的鲜血，看着这属于宁国的地盘，想着未来边境将不会有任何的战乱，她的唇角微微勾起。

　　微阳缓缓升起，恢弘的战鼓传遍千里。
　　她持起自己的长剑，不做犹豫，插入自己的胸膛。

　　穆清缓缓倒地，她无力地看向前方，突然，那只跟了自己五年的白兔穿过地上断肢残骸准确无误跑到了她的身边。
　　它用前肢推了推穆清的身子，兔子眼红通通的，几乎是要哭了。

　　穆清颤抖着伸出手来，她温柔摸了摸白兔的小脑袋，一下子恍惚起来。
　　她似乎做了个梦，还是个美梦。

　　梦里兔子端了一碗元宵，笑眯眯跑到她眼前，和她说：“穆清，这个是豆沙馅儿的，真的好好吃！”
　　“快吃一个，吃了我们才算是团圆呢。”他舀了一个元宵送到她的嘴边，歪着脑袋，笑颜如画。

　　她眼睛突然就红了，张开嘴吃了那个送来的元宵，确实好吃，是她最爱的豆沙馅儿的。
　　她感到很幸福，嘴里还没嚼几下，就模糊不清道：“兔子，我做了一个梦。”

　　“嗯？什么梦？”兔子微微低下头，好看的眉眼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梦里我做了错事儿，把你气跑了。”穆清不开心地一把抱住他，她声音闷闷的。

　　兔子拍拍她的背部，又把手放在她的脑袋上，他的下巴浅浅磕在穆清的脖间，柔和地蹭蹭。
　　“怎么会呢？我才不会离开你呢。”
　　对啊，兔子不会离开她的，得了这个答案，穆清高兴地抱紧了他。

　　躺在战场上的穆清流了两行清泪，白兔凑过去，悲切地舔了舔她紧闭的双眼。
　　是咸的，和它流下的泪水是一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