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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0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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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院门口的时候,房秋实被赵芳拦了下来。
按理说,当娘的不会有对自己亲生骨肉有多黑的心,就好比刘秀娘,再怎么坑害房秋实,却从不让自己闺女祝翠莲吃亏,甚至为了让祝大山这个后爸放心帮她养大祝翠莲,给祝翠莲改姓了祝。
可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房秋实真要是遇到刘秀娘这种一门心思为自己孩子打算的娘,也就不会有前世的悲剧和今生的弯路了。
所以这当下,赵芳拦着房秋实,为的不是替离婚独居的她谋划利益,而是出口伤人,责怪房秋实害人害己。
房秋实站在那里,尽量压抑自己内心的怨气,平静地问了一句:“害自己?害我的难道不是你和爸吗?我那么用功学习,那么努力上进,好不容易千军万马闯过考上了大学,你们呢?却烧了我的录取通知书,把我关在家里不让上,就为了888块钱把我卖给祝家做苦力?现在我不过是离个婚而已,再怎么害自己,也不会比你们更过分了!”
最后一句话,房秋实是吼出来的。
她有太多的不甘,太多的屈辱,没错,祝家不是个东西,可她娘家又算什么玩意儿?
卖女儿养儿子,女儿卖出去了还不算完,还要继续吸血!
比如她大姐,跟祝翠莲一样嫁给了一个短命鬼,也同样怀了孩子,可人家祝翠莲那是亲娘帮忙出主意找的冤大头,丧夫之后立马把祝翠莲接回娘家好生照顾着,后来坐月子更是当祖宗一样伺候。
可是她大姐呢?
为了榨干大姐的最后一点价值,她的父母硬是不肯大姐打胎,还把本就对大姐没死心的邻家哥哥赶跑了,逼迫大姐在婆家生下遗腹子,索要高额补偿金。
大姐也是命苦,怀的居然是龙凤胎,后来她那婆家只要了孙子没要孙女儿,原本两家谈好的补偿金也从五百削减到了三百。
大姐被卖了亲生儿子,又被婆家赶走,不得不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可娘家早就没了她的田亩,也没了她的房间,为了能在娘家稍微住得顺心一点,她不得不带着嗷嗷待哺的奶娃娃,东借西求地凑了几百块钱,承包了生产队的田亩,种桑树,养蚕,卖蚕丝。
卖了蚕丝,钱的大头给娘家,自己留点零头,供母女俩开销,就这,娘家也只是给了她一间猪圈改建的小土房住着,每天吃的口粮也都规定得死死的,一两都不肯多。
这样的娘家,这样的父母,大姐受得了,她却受不了了。她没什么好留念的,不然也不可能离婚了却没有迁出户口。
她也知道,户口留在祝家一天,便多一天的隐患,可她没有办法,相比于她这对人性泯灭的父母,祝大山至少还要点面子,还会因为愧疚多少让着她点。
她只能赶紧赚钱,去申请宅基地,把户口迁出去。
吼完这句话,她直接甩开了赵芳的手,视线移开,趁着赵芳没回过神,赶紧走。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赵芳确实愣怔了好一会才猛然清醒,她站了起来,把房世元推进祝家院子里,随后转身便哼哧哼哧追赶房秋实去了。
偏偏房秋实拖着两麻袋书,根本走不快,不出两分钟就被撵上了。
衬衫后摆被拽住,房秋实不得不停下来,回头看着赵芳。
这就是生了她的亲娘,恶形恶状,像个泼妇!
像个吸血吸不完的恶鬼!
她厌恶地看着赵芳,仅存的一丝理智提醒着她,不要动手,不然的话,她会沦为跟她那个吸血鬼弟弟一样的畜生,她会看不起自己。
房冬果可以对着长辈动手动脚言语辱骂,那是房冬果自己修身不正,没有教养,可她房秋实,是地地道道的准大学生,半条腿都迈进大学门槛了,她是有原则有底线的文化人。
所以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火气,只是沉默地看着赵芳。
赵芳从没有想过,那个小白兔一样白白净净乖巧懂事的三丫,居然嫁人一年之后性情大变。
要不是因为这样,她白天那会也不会抛开这边去追房世元,她一定会看紧了她家三丫,绝对不允许她和祝鸿来离婚!
现在,错误已经酿成,可她的户口还卡在祝家,那么这事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农村人,户口在哪家在哪,通江村早就没了房秋实的地,她只能陷在碧水村,继续跟祝家纠缠!
想到这里,赵芳又有了底气,忽然冷下脸来:“不知廉耻的东西!亏你还是个大学生呢,你知不知道一个被婆家赶出门的农村女人有多丢人?你自己不要脸就算了,你让我和你爸今后怎么做人?你让你弟弟以后在通江村怎么做人?冬果儿命苦啊,大姐死了男人,二姐老死不相往来,就剩你这个当三姐的还算家庭圆满,结果你倒好,闷声不响把婚离了!难不成你也要跟你大姐一样回娘家当蛀虫?你好意思吗?你要脸吗?我劝你,还是醒醒脑子,回去跟你老公公说几句软话,低个头,我看他那个样子,是舍不得你走掉的。要不是看重你,人家当初也不肯花那么高的彩礼钱把你娶进门。你好歹给人家下个蛋再走啊,不然人家钱白花了?”
房秋实没法理解赵芳的脑回路,她不明白,她娘到底是怎么从她不知廉耻一路发散到让她回去给祝家生孩子的。
她和赵芳不是一路人,这辈子继续绑在一起做母女已经够离谱了,现在她嫁了人离了婚,早就是她嘴里“泼出去的水”,既然都泼出去了,那她就绝不会再被赵芳绑架,绝不会再做房家的血袋,让他们一大家子往死了吸!
她轻轻掰开了赵芳的手,视线里正好看到田甜推着一辆板车从祝大山家出来了,便耐心等了会。
还大发慈悲劝了赵芳一句:“正如你所说,我又没有给祝家下蛋,大山叔不是傻子,还会继续贴补你们吗?有时间跟我废话,不如回家好好想想你儿子的超生罚款怎么办吧。”
说话间田甜已经到了,卷起衣袖帮她把书抗上板车放着,随后感慨了一句:“你跑啥啊,大山叔担心你把书拖坏了,叫我送你一程。不是我说,大山叔其实对你不错,要不你先冷静冷静,鸿来的事咱们再好好商量。”
原本她就受祝大山所托,要慢慢做房秋实的思想工作,加上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说起这话来,是掏心掏肺地真诚。
这让一旁的赵芳听了,瞬间喜上眉梢,也不跟房秋实纠缠了,转身笑着谢谢田甜:“对对对,她嫂子,你好好劝劝三丫,这孩子肚子里有点墨水,太清高了。男人偷吃两回算个什么事儿?又不是她公公不认可她这个儿媳妇,老祝家还是要看她公公的意思的,对吧?”
这话半是试探半是劝慰,赵芳就等田甜给她吃颗定心丸了。
田甜笑着回道:“正是呢,婶子你就别操心了,大山叔说了,秋实是文化人,气性大,让她离了出出气也好,等回头她想通了,老祝家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的嘛。”
赵芳这下彻底放心了,看房秋实也顺眼了点,跟着劝了几句,便回祝家院子里去了。
也不跟祝大山吵吵了,反倒是赔上了一副笑脸:“大山兄弟,你说你有这个打算怎么不早说呢?也怪我糊涂,这三丫的户口还留在你家呢,可不还是一家人么?大山兄弟你别见怪,你好好养伤,赶明儿我杀只老母鸡给你送来补补身子。”
说着便扯了扯房世元,房世元还在气头上呢,他怪祝大山糊涂,居然看不出来他故意收拾三丫吓唬三丫的,还帮着三丫对付他,简直蠢到家了。
现在他家婆娘打圆场,他原本是不想就这么算了的,可他一听,三丫的户口压根没迁出,瞬间明白了。
到底是做倒爷发家的,奸还是祝大山奸啊!
婚也让离,气也让出,田亩也给三丫,就是户口不撒手。
大家伙说说看,但凡是个正常人,还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吗?
房世元悔啊,不该气头上捅了亲家一刀,好在那剪刀还在西屋缝纫机上摆着,便扑过去一把扎进自己小臂里,转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给祝大山赔罪去了。
最后老哥俩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暂时看起来,好像真的和好了。
祝大山还叫刘秀娘去制了几个菜,老哥俩喝了个把小时才散场。
等房世元一走,祝大山却彻底铁了心,房秋实要挽回,房家却再也不会接济了!
他把祝鸿来叫到跟前,取出他干泥瓦匠时给人家测量房子直不直的铅坠,绑在门口银杏树上,叫祝鸿来跪在了铅坠正下方。
祝鸿来一看这架势,吓得腿都软了,忙哭着求饶。
祝大山却不为所动,硬是罚他这么跪着,那铅坠一头尖尖的,直戳祝鸿来脑顶心。直到他松口,答应去港河那边找房秋实为止。
而此时的房秋实,还没到住家船那里,便闻到了一股红烧鳊鱼的香味儿。
葱花和香菜的味儿被河风一吹,直接扑到了心里。
不由得加快脚步,往船上去了。
到了船上才发现,陆茂行为了避嫌刚走,船旁边的河面上还有一朵涟漪阵阵的水花。
不动声色看了一圈,发现碗筷盘子什么都给备上了,便笑着把鱼盛上,邀请田甜一起尝尝。
田甜狐疑地去船周围找了一圈,没见着什么人,回来好奇问了一声:“谁做的啊?”
“你看,我也刚回来,没看到,也许是这鳊鱼自己不想活了。不管那么多了,快尝尝,闻着都香!”房秋实可稀罕陆茂行的厨艺了,一点都矜持不了,已经坐下挑开了鱼肚子。
葱花香菜和红色的辣椒末,在汤汁的浇灌下乖巧地趴在细腻的白色鱼肉上,一筷子夹起来,慢慢嚼一嚼,唔,快活似神仙。
田甜见状,也尝了一口,立马发出惊艳的感叹声:“天哪,真香!真的可以吃吗?会不会是附近船工想借地方做饭,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这才跑了吧?”
“估计是吧,不管了,来,吃。”房秋实已经被馋得失去了抵抗力,什么文化人的清高,见鬼去吧。
那边芦苇荡里,刘未明一脸怨念地钻了出来,伸手去拽他哥,一边闻着被风送来的鱼香味儿,一边嘀咕:“哥,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尝都不让我尝一口!”
“闭嘴,快拉我上岸,回头伤口感染了你就吃不到了。”陆茂行懒得跟他废话,一脚蹬开缠在腿上的水蛇,一脚踩了上岸。
夜色里,住家船的身影格外模糊,他却好像看到了自己和房秋实充满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