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千》无瑕居主

14、何谓黑白

　　当师九陌像拖米袋一样拖着两个大活人悠闲地一步步走近楚桓月家大厅的时候，所有的江湖人士都不得不惊讶和诧异。甚至几个老道士老和尚吹胡子瞪眼，眉头皱的就快打结了。
　　楚桓月伤得很重，姬公子也昏死了过去不知死活。屋外周围密密麻麻围着一群人挤得水泄不通，有担忧桓月仙子生死的，有担忧魔头姬公子的，也有看热闹的。几位懂得医术的医师忙得焦头烂额，进屋半天也不见出来说下情况，可是把门口的人都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师九陌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面拢薄纱的李莲词，他总是那样容易发现她，即使是隔着重重叠叠的人群。他对着她微微一笑，然后便回头对着所有江湖人士道：“这两个昏死过去的人是谁想必大家都很好奇，不过我很担心我朋友和他师父的安危，所以等我先确认了他们的情况再来解释这两个人的事。”
　　然后便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一个人跑到姬公子和楚桓月的屋外。
　　“妖孽，你可活着？”师九陌对着门口大叫。屋内的人还在昏迷中，怎会回答他？师九陌却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关着的门道，“我答应过救你就肯定不会让你死的，所以你给我好好活着。”也不管屋内的人听不听得到。
　　说完他就回到了大厅里，这时候两个像尸体一样躺着的人已经被众人抬到椅子上搁着了。
　　“这位是你们要为他洗冤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步风寒，这个是江湖杀手榜排名第二的凌逸云。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这个不重要，他们怎么会一起昏死被我扛回来这个也不重要。”师九陌找了个椅子拍了拍灰尘然后悠悠地坐了下来，缓缓道，“重要的是，我在这里，就是要告诉大家所谓的公道是什么。”
　　慕容飞坐在堂内最中间的位置，他是江湖上最有号召力的人，他冷冷地望着师九陌，一字一言地道：“你的公道是什么？”
　　师九陌摇了摇头，把先前步风寒和他们说的话重复叙述了遍。从他如何和姬公子结仇，到如何利用姬公子的性格来诱使他灭雷云堂满门，到他如何反过来装成被姬公子嫁祸的样子然后一路跟着慕容飞到自己家，然后如何认识，如何带着慕容飞要天下群雄为他讨回个公道。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心里都惊道这步风寒好深的心计。但也有人不信的，跳出来就指着师九陌的鼻子嚷嚷道：“你算是什么个东西，凭什么你说的话我们要信？”
　　“我的确不是个什么东西，我是谁这也不是很重要。姬公子确实也有错，但这步风寒却是始作俑者。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公道什么的，并非是表面的。”师九陌打了个哈欠，“如果你们不信的话，可以等步风寒醒了问他，或者等凌逸云醒了问他。不过我现在想要救姬公子，解他身上的冰心之毒，大家如果想兴师问罪的话，等他的毒解了伤好了可好？到时候我什么都不会管的。但是现在……我不会让你们动他一根寒毛。”
　　师九陌望了一眼慕容飞，示意要他表态。
　　慕容飞沉吟了半刻，心中满是对楚桓月的愧疚和自责。楚桓月的话在他脑海中不断的盘旋着，究竟什么才是江湖的道义和人情？什么才是真正的正义？
　　师九陌见他没有表态，右手从袖中缓缓伸出，指间捏着一块玉扳指，真气凝聚在上正准备蓄势待发，忽然手背微疼，竟是一块小石子敲到了他的手。他望向人群中，见李莲词对他摇了摇头。
　　自己还是太冲动了吗？师九陌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收回了手。毕竟自己与生俱来的性格，无论如何去改，也是难以完全改掉的。
　　“好，我答应你。”沉默许久的慕容飞终于点了点头，“但是我是信你师九陌，而非姬公子。所以我希望你答应的事要做到，等他毒一解，立刻向天下群雄兴师问罪。”
　　“如何问罪？是要姬公子杀人偿命吗？”师九陌低声问，似乎只是自言自语，问完之后随之一笑，“那也等他醒了再说。我这便去解他的毒了。”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慕容飞忽然叫住他：“我待你是知己至交，莫让我失望。”口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师九陌背着他，慕容飞看不到师九陌的表情。师九陌只是淡淡地道：“我也是如此。”
　　人群中的一抹红色身影悄然离去，跟随着师九陌。
　　“‘淬火’。”李莲词蒙着纱，看不清脸，一双褐色的双眸如同琉璃一般流转着万千华彩。
　　“莲词……”师九陌结果那个装着救姬公子命的药，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只是淡淡地道，“谢谢。”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暖的笑意。
　　“我不想听你对我说谢谢，我听过太多遍。”李莲词冷冷地道。
　　“那你想听什么？”师九陌笑道。
　　李莲词倒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着说：“你明明知道我想听的只有一句话。”
　　师九陌没有意外她会说这样的话，但他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柔声道：“莲兮莲兮奈若何……”
　　那是西楚霸王项羽对虞姬说的话，虞兮虞兮奈若何。此时的他，心中更是感慨万千，面对这样一个让他不得不爱，可却不能去和她在一起的女子，他当如何是好？而她又该如何是好？
　　“如果我真的只是师九陌的话就好了。”师九陌浅浅一笑，转过了身走进姬公子的房间。
　　如果你真的只是师九陌，我们当策马江湖，一对侠侣好不自在。可你偏偏不单单是师九陌，你有你要保护的人，你有你必须完成的事，你有你无法摆脱的宿命。我也有，我们都是很自私的人，不会为了对方放弃自己。所以，我们就一生都必须就此错过了吗？
　　李莲词抚着琴，紧紧咬着下唇，怔怔望着师九陌的背影不语。忽然，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背后，冷冷地道：“谁？”
　　背后门柱后露出了一块灰色衣角。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淡雅的灰色料子上，绣着浅浅的莲花图腾。那人并不露面，只是轻声道：“姬公子如果没有被冰心毒死的话，那他活着就是个大麻烦了。师九陌本想蓄势待发名震江湖，可是如果姬公子不死，他必然会和慕容飞翻脸，和全江湖翻脸，这样对他而言就是前功尽弃了。你明明知道会这样，为什么还会帮他去拿‘淬火’。”
　　那是一个温和的男声，听起来年纪并不是很大。
　　“九陌不是傻子，他一定给自己留了后路，或者，更好的办法。”李莲词冷冷地道，“用不着你来挑拨离间。”
　　“哦？”那男子轻轻一笑，“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
　　“为何你会在中原？”李莲词蹩起眉，口气很不友善。
　　“不单是我，连冰影居主都来了，你可要小心了。”那男子如同看好戏一样地笑着。
　　“你们在谋划着什么？！竟然冰影亲自来中原？！”
　　门柱后的衣角已经不在了，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走廊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宁静。

　　看着躺在床上几乎奄奄一息的姬公子，师九陌询问唐春雨：“他如何了？”
　　唐春雨坐在桌前，眼神复杂地看着手中的银针，细细地在蜡烛焰上慢慢来回地烤着。她的双眸倒映着火光，却是严肃地道：“很不好。今天救不了他，就永远救不了了，今日是最后一天。他刚毒发过，我已经无法帮他克制住体内的毒发了。”
　　师九陌望着姬公子，他整张脸都成为了雪白色，他本就肤色白皙，此时中毒的他更像是几乎成为了透明，眉宇间的痛楚让他的眉头紧紧蹩着，露出被子的胳膊结满了冰霜，甚至他躺着的整个床和被褥，都漂浮着冰屑。
　　好恶毒的寒毒！
　　“楚前辈的伤势呢？”师九陌问。
　　唐春雨摇了摇头道：“虽然无性命之忧，可是伤得也很重，我已经给她上了药包扎好，用真气封住了她的几处大脉，不会再出血了。只是要今日醒来是万万不可能的，起码要十天半个月才能转醒。但是过了今日，姬公子便没救了。”
　　师九陌望着床上沉睡中的姬公子，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妖孽我答应过会救你，就一定会救你，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
　　“春雨，来不及了，我救他。”师九陌走到姬公子的榻前，将他慢慢扶起，眉宇间是深深的担忧。
　　唐春雨想了许久，缓缓地问：“少爷……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春雨向来对自己百依百顺，莫说是求自己了，她平日想做什么都不会和自己说的。此时她竟用得上“求”字，看她神色又十分凝重，师九陌点了点头：“说吧。”
　　唐春雨忽然从椅子上坐起，然后一下子跪了下去，低着头颤声道：“少爷，等救好姬公子，解决了这件事之后……请放过婉婉！我知道她这是不可饶恕的死罪，她伤到了你最重要的朋友，可是请务必相信，婉婉是因为太爱他，因爱深恨才会这么做的！她绝对不知道姬公子是少爷的挚友啊！请少爷看在婉婉服侍了七少爷那么久鞠躬尽瘁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
　　师九陌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当初饶她不死，任其背叛，她已经欠了我条命了。现在她再度惹到了我头上，你说我该不该替祈之来教训这个叛徒？谈何鞠躬尽瘁？我和祈之待你们几个姐妹如何你很清楚，她说背叛就背叛了，也太不把我们放心上了。”
　　当年，师九陌和其兄赵祈之收留了四个孤女为侍婢，教她们武功。唐春雨和东方梅雪为师九陌的侍婢，夏婉婉和莫秋尘为赵祈之的侍婢。四人各有所长，但都是两兄弟最亲近的婢女。但三年前，夏婉婉不辞而别，竟是背叛了主子而逃，原因不知。而过了一年之后，她竟成为了江湖人人皆知的毒娘子！
　　但四异性女子却因此而感情深如亲生，唐春雨更是知道当年夏婉婉的不辞而别，性格温柔如风的七少爷自然是放了她的，但是……九少爷却不会！她们其他姐妹只盼的她逃的越远越好，而没有想到此时她竟然无意中又惹到了师九陌！
　　唐春雨依然跪在地上，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竟是不知说什么好。
　　师九陌望着，心中回想起她们四姐妹在自己和兄长身边出生入死，顿时心中百感交集。长叹了一声，柔声道：“如果那妖孽不死，我就放过她。所以，站起来吧，这是我最大的宽恕了。”
　　唐春雨微微抬起头，望着笑得一脸温柔的师九陌，顿时俯下身去深深地磕了三个头：“春雨定会倾我所有，去救姬公子的！”
　　师九陌转过身，负手而立：“那么，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