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浮屠1881》愚者克拉姆西

15、半晌空空

　　好在姬明藏不会让气氛轻易冷下来。

　　毕竟是在梦里，梦中的年轻人与自己年纪相仿，他又那么漂亮，漂亮得令人眩晕。

　　姬明藏突然想看看自己的脸了。她记得她被人说是鹅蛋脸，又是上挑的单眼皮，但眼睛很大、很有神。她说不好自己那张脸，是符合了好★坞对东亚的偏见吗？可他们总是想要那种，眼睛又细又长，颧骨又高又挺的漂亮女人。还是与现在国内主流审美的双眼皮和尖下巴完全相悖？明藏记得自己脸总是红红的，有时候是被气的，有时候只是被一道难题卡住了，她觉得自己这是天然的腮红吧。但偶尔又苦恼那天然腮红上的细细小斑，以及自己比同班女生略黑一点的肤色。

　　但这不意味着她是一个平面化的、自卑怯懦的人。她偶尔会苦恼自己的雀斑，大多数时候却真心为自己在阳光下笑起来的时候雀斑的性状像一朵棕色的花而快乐；她偶尔会觉得自己皮肤黑是不如他人的表现，却在大多数时间里真心喜爱自己那一身漂亮的小麦色的皮肤，她知道这样的皮肤能让她基本免于晒伤，是一种独特的天赋。

　　她喜欢自己的脸，却也从内心深处觉得，这个叫杀浮屠的男孩真是漂亮啊。那种迷乱的漂亮少年，本能地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就像她一个人行走在，夜晚的森林里，遇见摄人心魄的想象中的妖精。这种妖精的特征，应该是反射着月光洁莹的皮肤，似乎是月光描了个边的造物。它们的眼睛是银色的？不，是金色的，是金色的可以三百六十度滴溜溜打转儿的非人感明显的眼睛，与月光赐予却无法脱离人类想象力上限的人形。说到底，三百六十度旋转的眼珠，也只不过是名叫姬明藏的普通人类把其他动物的特点移植到了她想象中的妖精身上而已。

　　姬明藏不敢再丰富妖精种族的设定了，她只是觉得这种摄人心魄的力量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梦中的人形幻影身上而已。她想或许根本不是妖精摄人心魄，而是点缀在林间的发出幽光地灯般的菌菇，和与那夜景浑然一体的向远天无尽伸展的枝桠——夜晚的森林本身，就足够吸引她这样的游离自现实世界外的漫步者了。

　　姬明藏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但她总是那个打破所有沉默迷思的人。

　　于是她开始跟梦中的人吐露漫无边际的心事，她十七岁，心事变化就像上数学课时候老师擦过的一页一页板书那样快，又有太多的梦去做了，白日梦、清醒梦或是梦魇，她都斟酌着体验过。

　　她每一次都全身而退。不管在梦境中遇见怎样的风景和人，对于她来说，那只不过是个梦而已，醒来后面对的真实世界的基点——永远存在。

　　她坚信自己永远是庄周，只是有幸梦见了一只蝴蝶而已。

　　于是她开始对那个像妖精般漂亮的，连发尖都反射着太阳弧光的漂亮男孩袒露自己异于常人的快乐。自称她在还可以买儿童票的时候，某一天的课间，坐在校园里花坛边的红砖上，她透过嬉闹的女孩儿们、恶作剧的男孩儿们形成的人幕，暑热让花洒喷出的蒸雾只是短暂停留在她身上，蓦地挥发，形成她镜片上眼前的眩晕。她在那时跟自己独处。

　　她问杀浮屠，她认为的她潜意识的一份子，她那时有在跟自己说什么吗？她有在观察其他人吗？她有在想什么晦涩的难题吗？

　　我用眼睛锁住午后阳光下飘落的一粒浮灰，看着它在木制地板上滚了几圈，直到这粒子连我这样良好的目力都无处寻觅时，我突然知道怎么回答，姬明藏这些突如其来却又莫名其妙的问题了。

　　就和我现时现日所想一样。

　　姬明藏，你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