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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韭菜 ...

  •   不日林少伟就带着姚斌、余韶可、若伊和林子茂上京了。
      林家的业务暂时就交给了林子业打理,论经商能力林少伟是一百个放心,但是论起林子业的花花肠子来,林少伟还是不免担忧。
      虽说林子业在语嫣走后稍微收敛了一些,又在鼎爷和姚斌的双重桎梏下不敢对账务有太多管辖,但是现在该走的都走了,权力不经过监管那是一定会贪污腐败的。
      鉴于此,监管这个光荣而神圣的任务就交给了吴关,而这小子本来就是三天两头到铺子里顺点小便宜的人,频繁的盯梢倒也不会引起林子业疑心。

      于是林少伟上路了,六个人三辆马车,走的比林家浩浩荡荡的女眷们快上很多,日夜兼程不过四五日就可到京,正好能赶上蕙质兰心游会。
      去京城,除了故地重游,当然还有拜访苏家这个重任。苏子在的时候,林少伟一直没有告诉她,其实他总觉得林姚之间的问题,兴许和苏家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三家老爷子去世的时间如此惊人的相仿,鼎爷从林家去了苏家,苏晓从苏家来了林家,姚斌从姚家来了林家,这三位管家似乎就把姚林苏不可分割的联系到了一起。
      这是纠缠在一起的一团乱麻,无数的线头伸出来,每抓住一个,那秘密就蜷缩的更加紧密,连一个透风口都不剩。
      盘根错节,错综复杂,而所有的线头,其实都来自一个核心。姚斌充其量不过也只是个外围,但是他也是目前仅存一个拉住不会打结的线索。

      所以路上,林少伟就把姚斌叫到自己车里,除了讨教一些商务基础知识,又是拐到了赌注上去。“姚斌,姚家后人你打听的如何了?可不要忘记了,我们之间还有个赌。”
      “您是在套我的话么?”
      “公平起见,我先把我拿到的消息告诉你如何?”林少伟仰身一笑,显得很大度,“当初段瑞走的匆忙,只来得及告诉我姚家有后,且说这是林子业查出来的,我就去找了我这位业弟——当然了,他还以为段瑞就是那位姚家后人,不过么….”
      “少爷真会卖关子,那个林子业的手段我是领教过的。”姚斌不可置否的一耸肩,“只不过他始终斗不过老太太。”

      林少伟一愣,半响说了一句,“你也觉得林子业能查到,是因为老太太故意放话给他?”
      “姚家有后,林子业都能查到,林家嫡族怎么会不知道。老太太定是早就知道,才那么放心叫段瑞去伪装。歪打正着这四个字从不会发生在林家。”姚斌透彻的说,“林家走的每一步,就算在外人看来再微小,都有它的道理。”
      林少伟跟了一句,“看来你这个外人,竟然比我看的更透彻。领教。只是,你可知道老太太放出去的消息是什么?”
      “林老太爷的遗书。”姚斌紧跟一句,看着林少伟,从他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个君子之争,他们果然都在积极的备战、优雅的出招,然后期待完美的收关。
      “业弟的消息是从我父亲身边那位老态龙钟的管家嘴里抠出来的。老管家说,当年我父亲辞世的时候,曾留下了一封信,信中说到了姚家的后人。”林少伟喜悦的说,“不仅如此,我还去拜访了老管家,原来信中还写到了韶可。”
      姚斌接了句,“信里说,决不允许少爷娶姚慕年的妻子。”
      “朋友妻不可欺,现在连朋友的儿媳都不准儿子惦记。”林少伟歪着头,“不过,你是怎样知道的?”

      “…很简单,我找到了遗书。”姚斌说的面不改色,林少伟从马车座位上蹦起来一下撞到了头,顾不得眼冒金星,只能屏住呼吸的说:
      “在哪里?”
      “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也许根本就不愿它公布于众。”
      “有何不愿的?我正愁如何找个理由送韶可走。她总归不比语嫣,得走的有些道理才可。若是老太爷遗书里这样说的,那我这个‘孝子’,不得不尽孝。”
      “…这么说这场赌,我赢了?少爷您打算放手了?”
      “当然。”林少伟拍了拍姚斌的肩膀,“而且我也能感觉到韶可对你的心意。”
      “只是——”
      “只是什么,你告诉我遗书的位置。我知道按着俗理,遗书是要在全族人面前通读的,我们召集全族,把韶可这事解决了,韶可就只是个受害者,可以很无忧的再嫁。”
      “少爷,您有所不知,姚老爷不仅有后,而且是个女儿。她是你指腹为婚的妻子——也就是你素未谋面的四姨太。”

      一盆凉水泼下来。
      林少伟一个激灵。
      送走三姨太,就必须迎进来一位四姨太么?
      秘密就像韭菜,一茬接一茬。

      ***********************************************

      秘密就像韭菜,一茬接一茬。
      就在苏子翘首企盼苏晓来给她答疑解惑的时候,“握着苏家软肋”的当事人鼎爷亲自来了,一进屋子就问,“听说你想打听我知道你们苏家什么软肋?”
      苏子闻声倒地。
      “你——怎么——”
      鼎爷看着一脸迷惑的苏子,补充道,“春喜和苏管家说话的时候,被我听到了。”
      苏子只是淡淡的说,“知道就知道了吧,本来也没什么好藏的。”
      “果然还是当初那性子,一点没变。”
      “说的这么熟干什么。”
      “从前你是人小鬼大,现在人大了,依旧嘴尖。”
      “心直口快,不似你神神秘秘的。”苏子一扫他,“我们苏家做什么事都问心无愧,没什么软肋叫你抓。”
      “没有软肋?那为何你们住在这种院子里?又为何你姐姐到了这个年岁还不嫁人——”鼎爷说到苏眉的事,明显语速增快,似乎还有一丝愠怒。
      苏子闻到了奸情的味道。

      “你想告诉我什么,说吧。”苏子一脸淡然,“就像你说的,我也不是个孩子了。我也想分担一下姐姐的秘密,苏家的秘密。我也想姐姐早日冲破这院子高墙的牢笼,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
      “我想我帮不了你。”鼎爷刚要转身,苏子突然开口,明媚阳光倾注而下,雨后格外光亮。

      ——那就,帮帮你自己。

      这么多年了,难倒你不累么?握着你心爱的女人的软肋。
      这么多年了,难倒你不疼么?让一切随着毫无征兆的出走而结束?
      这么多年了,难倒你不明白么?你放不下她的,就像她等你到她最好的年华过去了,还在等你——

      这苏园锁住的很多人,唯独锁不住姐姐。因为她的心是自由的。
      这天下可以流浪很多人,唯独没有可以让你消失的海角,因为你的心始终还有牵绊。

      这些话,苏子没有说出口,留给沉重呼吸的鼎爷慢慢捉摸。
      “现在,愿意说了么。”
      鼎爷沉沉的开口,“林老爷是被苏老爷逼死的,你和林少伟有杀父之仇。苏眉的秘密,苏家的软肋,其实就是你的幸福。”
      苏子木然的坐在那里,阳光铺面,从头顶宣泄,一夜没睡,她真的有点倦了。
      “至于苏老爷为何要逼死林老爷——恕在下不能奉告。你可以看看这四周的高墙,这头顶一米见方的阳光,你也许会体会到什么的。”

      鼎爷一直没有转过身,面朝着门外的一寸黑影,“我真是不该告诉你这些呢,小姑娘。”
      门外,苏眉迟迟没有动。

      苏园的屋子都没有窗子,是怕有人偷听。
      所以你不该给我留一扇门,阿鼎,还是,你本就是说给我听?
      苏眉抱臂而立,看了看这雨后的苏园,那高墙之上还有人在监视,而或保护?

      苏眉想起父亲过世的那一天,握着她的手,说:
      眉儿,你要撑起苏园。我们是做大事的人,记住。

      父亲的手垂下的时候,滚落到地上一枚金钗,背面刻了一个“苏”字。
      而那包着首饰的油纸,还紧紧攥在他手里,不肯放开。

      那是七年前。

      ******************************************

      十年前。
      林家。

      “阿鼎,这次派你上京去,很危险,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林老爷递给阿鼎一个药瓶,阿鼎知道,里面是毒药。
      “我在大内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死的决心。老爷放心。”阿鼎还是默默接过了药瓶,“还是多谢老爷关心。”
      “自从几年前去京城参加完那个蕙质兰心游会,碰上了苏家人,我这颗心就没放下过。”林老爷揉着太阳穴,“女人家什么也不懂,还去走动。”
      “夫人不知道这其中牵扯的事有多么重大。”阿鼎一抱拳,“老爷,您放心,我不在苏家查得水落石出,我不会回来的。”
      林老爷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宝贝一般的端着,四边打开,捧在手心中,是一根金钗,背面是一个“苏”字。

      “这其中的蹊跷,就托你去查了,如果真的能查出来,你就立了大功。”林老爷重新包好。
      “我带着它上京有诸多危险,还请老爷妥善保管。”
      “阿鼎,你放心,我在为安,拼了老命也会保住它的。这是我们翻身的王牌,你放心去吧。”
      “姚老爷那边?”
      “他也知道你要走了,叫我嘱咐你一句,苏家有朝廷做靠山,万事小心。”

      九年前
      苏家。

      “阿鼎真是得力的管家,虽然有点蛮夷血统,但是我们京城大户么,眼界开阔,不拘泥小节——”苏老爷正笑眯眯的说着,搂着他脖子的大女儿苏眉紧接着就问了句,“那这么说,你不反对我退婚喽?”
      “退婚?混账!你可知道我们这种人家能嫁入官宦世家是多不容易的事——”
      “嫁过去做妾?”苏眉一甩手,“女儿才不要。”
      “宠坏了你了!”苏老爷喘着粗气,“说,你是不是对那个阿鼎有意思了?”
      “是又如何,不是你说的,眼界要宽,不拘小节——”
      “反了你了!”苏老爷一根拐杖飞出去,苏眉轻轻一躲,拐杖直接捅到刚刚进门的阿鼎。他本是能躲过去的,但是他没有,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子,也算是让主人撒气。
      眼睛一瞟,看见苏眉直接把苏家进贡到宫内的金钗拔下来狠狠往地上一摔,“我去他个王公贵族,不过是酒囊饭袋,我们苏家要靠这些人才能活么?好窝囊——”

      “你懂什么。”苏老爷轻飘飘一句,飘入了鼎爷心里。
      是啊,大小姐,你懂什么,苏家本就不是商贾人家,你父亲也不只是个卖首饰的。
      那金钗是进贡宫中的。
      传说,当年离奇去世的皇后娘娘实际上是中毒而死的,却始终查不到如何中的毒。而她所戴的,就是一根苏家的金钗。
      一朝天子一朝臣,那是阿鼎下岗之前,作为大内侍卫,接到的最后一个任务。
      找出真相。
      他一直还没有完成。

      八年前
      林家。

      若不是他,兴许苏家不会那么快查到林家。
      因为苏眉的任性,他的放纵,苏老太爷私下到为安查了林家,因而为林家带来了血光之灾。事后每每想起来,阿鼎还是会觉得,是他害死了林老爷。
      尽管林老爷,是为了那个他可以用生命来捍卫的油纸包而死的。

      天下带着苏字的金钗有很多,只有这一根是前朝皇后娘娘佩戴的那支。而今它包在油纸包里蜷缩在林老爷的怀中,对面是不动声色等待出击的苏老爷。
      就在林府。
      林老爷却无处藏身。
      “他们会来找你的,我了解他们。”苏老爷伸出手一点,“原来阿鼎是你派来的,他隐藏的很好。只可惜儿女私情,坏了大事。”
      林老爷紧紧闭着嘴唇,不说一句话。
      “把东西交给我,我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苏老爷露出商人的谈判嘴脸,字字句句却都透露着威胁的信息。
      “这不可能。”林老爷半天只说了这四个字。
      “前朝余党。”苏老爷叹了口气,“其实,做个普通商人不是挺好,像我这样?当然,我明白,你和我一样,想有个靠山罢了。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你那座山已经不行了,不如早日另择良巢。说不定我们两家还会成为亲家。”
      苏老爷拿苏眉和阿鼎说事儿,殊不知后来,他们俩家真的成了亲家。注定一开始就是冤家的亲家。

      苏老爷走了。油纸包不翼而飞。
      林老爷死了。服毒自杀。死前留下了一封遗书,还留下一句话,话说得是,不要和苏家来往。
      阿鼎在苏家看到油纸包的出现时,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七年前
      苏家

      林老爷在为安死了不久,京城的苏老爷也死了。
      一个是自杀,一个是病死,冥冥中似乎早已有天定,只留下苏眉这个长女和林老太太这个寡妇,面对着她们所不知的那种种的阴谋。
      苏眉应下妹妹和林家的婚事的那天,阿鼎也在,苏眉笑弯了眉,说,阿鼎,这下子我们亲上加亲了。
      虽然阿鼎迟迟没有成婚的念头,苏眉心底早已把自己算成他的娘子,她还记得,这死男人说了,她到了三十还没人要,就真的娶她。
      只是那时她二十出头,为时尚早。
      那时的阿鼎也是一皱眉,说了二字。孽缘。

      那时的苏眉不懂,林老太太也不知,背负着所有秘密的,就只剩下阿鼎。而他还有没有完成的任务,他还需要寻找苏老爷从林老爷那里抢来的油纸包。
      他一直在等待,于是他等待着,看着年幼单纯的苏子坐进了花轿,嫁入了林家。
      这注定是一桩不被祝福的联姻。女人们自作聪明,而或浪漫为上,有多少次,阿鼎都想拦下那起行的花轿,然后将一切都和苏眉和盘托出。
      可是,又怎么可以,苏子和林少伟,苏眉和他,一开始,就是划在两个阵营的人。

      他对苏眉的背叛,写在了故事的开篇。

      六年前
      苏家。

      苏眉也许会永远记得这一天,这一天阿鼎不告而别,开始了新的流浪。
      父亲临终前托付的油纸包也一同不见了。
      这其中有什么,苏眉一直没有调查过,就像她一直没有调查过为什么家里会有高高的墙,为什么屋子没有窗子,为什么总是有神神秘秘的人出现又消失——
      为什么苏家能成为向宫中进贡的商家——

      她没有问过,因为苏眉知道,那也许是一个她无力回天的漩涡。
      五年六个月零四十八天后,她再次找到了阿鼎,她什么都没有再追问,没有问油纸包,没有问他的身份。
      她只说,我总算找到你了。

      五年前
      姚家。

      这时候林少伟已经娶了苏子为妻,已经正式战胜了林家庶族成为当家人,已经接过父亲的大旗,并在暗中扶持姚家许多年。
      阿鼎送回油纸包后,就又走了。
      林少伟不知道油纸包里到底是什么秘密,他只知道,那是父亲最珍贵的东西。
      那是以血为盟的契约。

      “京里来人了,这东西在为安也不安全,我们还是送出去。”姚老爷从林少伟那里拿到油纸包,“这件事,我们最好都不要出面。”
      “不错,父亲当年就是因为这个才——”林少伟黯然,“让我查出是谁逼得他自尽,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少伟,这事儿当年就是姚林两家的事儿,以血为契约,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你来做个见证也是好的。”
      “姚老爷说的哪里的话。”林少伟审视着姚斌,“只是,他可以信么?”
      “你放心,我自己的儿子信不过,这个孩子却可以信得过,他是个良才,也是个忠仆。”
      林少伟点点头,“既然姚老爷这么说了,我就放心了。”
      姚老爷是当着林少伟的面把油纸包塞给姚斌的,林少伟那时笑着说,“姚斌,你真有福气,这油纸包我父亲有生之年都不曾让我碰一下,如今却到了你手里。”

      可惜姚斌没有把油纸包送出去。
      油纸包再一次不知落入谁人手中,那就像一个最大的奸情,从一处到另一处。

      秘密就像韭菜,一茬接一茬。
      你将它剁碎了,包裹了,下锅了,煮烂了,沸腾了,下肚了。
      然后打了个咯,放了个屁,依旧一屋子,韭菜味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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