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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行宫(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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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膳后,楚熙十分有眼色地率先告辞,离开了陶然居,给皇帝和淑妃留下私人空间。
她一开始只是正常走,走着走着忍不住蹦了起来,脸上也压不住笑。也幸好这段路人少,她可以小小地放纵一下自己,索性就这样了。
在陶然居的时候她还端得住,出来之后越想越觉得捡了个大便宜,高兴得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荷香见她如此,也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又觉得心酸,她也跟了公主一段时间了,何曾见过公主这幅模样,从来都是思虑周全得不像个孩子。
也只有这时候,她才真的像一个五岁的小姑娘。
不过,这件事的确让人激动。公主过去受限于陈嬷嬷,无非就是因为生母早逝又地位低微,没人护着,那老货才敢这样狗眼看人低,妄图替主子做主。
虽然如今不会再有那种事,但记在淑妃名下的好处又岂止如此。淑妃有家世有位份有圣宠,如今可以让公主更得陛下关注,日后或许也能避免和亲他国。
等回到携芳苑,将此事告诉陆文后,兴奋的便又多了一人。
荷香能想到的,陆文当然也能想到,不仅如此,她想得只会更多。
虽然楚熙是公主,不会直面后宫争斗,但一个没有生母的公主,很容易后宫争斗的余波卷入。倒不至于丢命,可麻烦是少不了的。
举个例子,在此之前,随便一个妃嫔都能拿孝道压她。可此后,位份低于淑妃的宫嫔,谁敢这么做?
这就是所谓的子以母贵。
除此之外,及时的消息来源,一些场合的社交资源,还有淑妃本人的人脉关系,她家世带来的影响……
太多太多了,陆文只是粗略一想,就想到许多,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赚大了!
“淑妃娘娘,当真是送了咱们一份大礼啊。”陆文忍不住感慨,然后,她和楚熙有了同一个疑问,“但是,为什么呢?”
倒不是贬低自家,但是,他们有什么值得淑妃看重的呢?总不能淑妃就是好心做慈善吧。
“我也这么问母妃了,她没说。”楚熙倒是十分坦然,“不过也没关系,稳赚不赔的买卖,考虑那么多也没用。”
“的确。”陆文赞同地点了点头。
淑妃并不是爱大肆宣扬的人,但也没刻意隐瞒。第二日楚熙刚进教室,还没坐下呢,四公主楚晗便率先拉着她的手,道了一声恭喜。
随后,几位皇子公主纷纷道喜,明显都知道了她被记在淑妃名下的事。
楚熙笑着谢过他们,便安安静静地坐下看书。众人见她这样波澜不惊,也不好意思多问什么,便也各自读起书来。
季学延在门外看到这一幕,十分赞赏地摸着胡须点了点头。
作为夫子,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学生一心向学,而这种时候仍能沉得住气的五公主楚熙,更让他觉得十分难得,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心性。
可惜啊,若是个皇子该多好。
想想已经入朝、却常常喜怒形于色的大皇子,季学延忍不住在心底摇了摇头。他不是那些老顽固,如此资质,便是皇长子又如何?不堪大用。
好在他年纪大了,这些事倒也不必掺和,无论下一任皇帝是谁,都不会影响他死后哀荣。
至于子孙后代?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出息的用不着他操心,自己就能立起来,不出息的再怎么操心也没用,再大的家业都能给他嚯嚯干净。
没感慨太久,他走进教室,和往常一样,开始今日的授课。然而,今日的课上得并不算顺利。
此时,一队驿兵刚刚来到行宫。
课上到一半,皇帝突然派人来请季学延过去。这在先前是从未有过的事,平日里,皇帝自己过来都不肯通报,不愿打扰皇子公主们进学,可见此事紧急。
季学延匆匆走了,没了夫子,几位皇子公主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决定先自己看书,等夫子回来。
当然,他们最后也没等到夫子回来。看了没一会儿,隔壁的二公主二皇子也都过来了,显然,也是课上到一半,夫子被喊走了。
当日正午,皇帝就下令提前回宫,即刻出发,妃嫔和皇子公主们随后再说。
显然,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事情似乎十分紧急,皇帝自己当日下午就带着跟来处理政务的朝中重臣们一道出发回宫。好在他走之前留了话,让其他人不必着急,照常避暑。
但皇帝都走了,其他人能照常避暑才奇怪呢。
高位妃嫔和皇子公主们倒是都不着急,此次来行宫的高位嫔妃以乔贵妃和淑妃为首,多是诞育过皇嗣或者有家世的,宠爱于她们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至于皇子公主们,他们在哪都得上学。几位夫子只那日被叫过去,却未跟随皇帝一道回宫。也因此,楚熙他们一如既往进学,皇帝在与不在都不影响。
但低位妃嫔们挤破脑袋过来,原本就打着借行宫之行得宠的主意。
好容易来了行宫,结果才待了两个月,宠爱没捞着,皇帝先走了。
皇帝勤勉,先前那两个月也很少去后宫,再加上偶尔去乔贵妃和淑妃那,剩下的机会屈指可数。现在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叫她们怎么能不着急。
好在有乔贵妃和淑妃压着,她们着急也不敢作乱。至于她们中一些人提议的提前回宫,皇帝既然吩咐了照常避暑,自然没有提前回去的道理。
明眼人谁能看不出这是为了二公主楚安?剩下那些看不出的,别说争夺宠爱了,能在后宫留下这条命,都得感谢皇后和其他嫔妃的仁慈。
这种时候,被记在淑妃名下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休沐日,楚熙去陶然居请安的时候,淑妃提起了这件事:“边关出事了。”
这是楚熙还未曾接触过的范畴,淑妃讲得也很详细。
“匈奴南下掠夺往往是在秋季,他们是靠骑兵作战,秋天的时候,他们的马儿膘肥体壮,咱们的农作物又刚好成熟,正好来抢。”
“他们自己是不种粮食、不事生产的,抢到东西,拼杀的时候再多死些人,他们这个冬天就能过得更舒坦些。”
淑妃显然对这些十分了解,提起那些匈奴的时候,她的神情厌恶中带着不解。
“现在还是夏日,他们缘何这时候南下?”
夏天农作物没成熟,即便来了也抢不走什么。而且,母马发情多在春夏,夏季是它们的繁殖期,这时候,匈奴的雌性牲畜大多都还怀着肚子呢。
春夏一般是我军反击的时候,匈奴这会儿南下,是疯了吗?
显然不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母妃,除了抢东西,还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的吗?”【1】
楚熙前些日子才听夫子给三皇子仔细说过这句,这会儿突然想到。
她并不了解匈奴,但有一点她十分清楚,匈奴愿意去做一件常规意义上对他们不利的事,只可能是因为实际上是有利可图的。
“抢更多的东西。”淑妃冷不丁道。
听起来似乎是玩笑话,但淑妃的确觉得,很大可能是这样。
“他们为何会觉得,能在这时候,抢下更多的东西呢?”楚熙顺着她的思路,继续思考下去。
“边关或许不止发生了这一件事。”淑妃微微蹙眉,叹了口气,“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只可惜事与愿违,边关确实发生了一件让匈奴人高兴的大事。
淑妃的推测对,但又不完全对。
正常情况下,匈奴的确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和大周起冲突。但是,在敌方有明显破绽的时候,是个有野心的人都会想要拼一拼。
而他们以为的破绽就是,本朝大将军萧定山的逝世。
萧老将军时年五十又五,对一个戎马半生的老将来说,这个年纪已经算是高寿了。他镇守边关多年,不知阻挡过多少次匈奴侵略,杀过多少匈奴,匈奴人对他恨之入骨。
他是在边关去世的。
早在几年前,皇帝就曾劝这位老将军留在京城养老,但萧定山不愿意。
“谢陛下垂爱,但老臣习惯啦。”彼时虽然年迈但仍十分精神的萧定山大笑着道,“京城固然好,但酒不够劲,风也太柔,太安定了,老臣反倒待不住。”
他习惯了烈酒,习惯了边关凛冽的风,死也要死在那边。
皇帝回想着老将军的话,沉默良久,准了萧定山之子萧崇平的折子,让老将军葬在边关。
在此之前,他已经命人调遣援军、运送粮草过去,只这封和求援一道发来的折子,被他留了下来。
萧定山之于边关守军,几乎就是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他去世,边关必然混乱。匈奴人自认为抓住了个好时机,彼时自家士气高涨,能趁乱打进大周。
至于繁殖期的母马和女人,藏在后面就是了。
他们集齐了大部队,妄图直接把边关打下来。
这些年,边关爆发的战斗多是小规模的,边关守军十万人便足够了。剩下的兵力主要在京师和南方边境,其余分散在各个重要地带。
但匈奴此次显然想玩大的,集结的人马约有十五万,又多骑兵,似乎没有输的可能。
然而有句话叫哀兵必胜。
萧崇平不堕其父之名,尊父亲遗嘱,借父亲的死激发士气。
匈奴不灭,父亲怎能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