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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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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对我笑。“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不着痕迹地杀死你,但我没有。你最好清楚这是为什么。”一瞬间母亲的脸色发白,手指死死地按住我的肩膀。嘴里喃喃地说,你父亲他说的是气话不是真心的你不要怪他。
我慢慢回过头,对母亲说,“你要懂得感恩。”嘴角的笑一如那冷漠的父亲。
她的眼睛忽地睁大,终究却没有流下泪水。
父亲从来是彻夜不归。
他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也没有什么朋友可以相聚。他只是单纯地不愿意回家而已。
这个家与其说是家,倒不如说是一场交易。纵使他想要,并且已经抛弃了一切责任,但仍是母亲欠他的。
大漠里风沙太大,夜晚又很冷。他来这里九年,却从来没有习惯过。
也从来没有过抱怨。确切地说,我几乎都不曾听过他的声音。
更多的时候,只是简单的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足以粉碎母亲所有的期盼和自尊。
母亲原本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但还是被拴住了手脚,动弹不得。是她欠他的,也是她欠我的。但同时,谁也不能说自己对他没有亏欠。
昨天父亲破天荒地在六点的时候回了家。母亲对这玄关的鞋微微发愣,然后整个人就欢欣起来,准备了很多好菜,犹豫了一下,又拿了几瓶酒。
他毫不拒绝地喝了,一瓶接一瓶。只是气氛很沉默。
母亲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一桌的菜没动几口。后来犹豫地凑过去,想要把瘫醉的人架起,扶回房间。
他干脆地甩开她的手,“别碰我。”目光一瞬间清醒锐利。后来,看到母亲僵直的双臂,他低下头,又加了一句,“明天是九年整。我想回去看看。”
“我陪你回去。”母亲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神色,“再带上你的孩子,我们一家三口一起——”
“够了。”父亲的手攥起来又放开,“我不过是——”
“你不过是想要欺骗你自己。”母亲的声音很低很低。“我坚持了那么久,你该知道我不会放手。”
后来,父亲抬起头,看到门后的我。那一瞬间,我看见父亲的眼睛没有水汽,却像是一直在哭。
父亲不爱母亲。这是我很早就得出的结论。
父亲也同样不爱,甚至是,恨我。
他抬头对我笑。“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不着痕迹地杀死你,但我没有。你最好清楚这是为什么。”
是的,我清楚。因为我是他的女儿,而不仅仅是一条带刺的绳索。
九周年的纪念日没有什么风波,但十周年的却不一样了。
家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我看见他的眼睛像是无垠的白雪,掩盖住一切。
母亲却没有挑衅,慌张地把我推进门去。我回头看了一样,觉得那人身上笼罩着稠厚的悲哀。
仔细,仔细地,屏住呼吸地听。
“奈良呢。”
“你来干什么?”
“他在哪?”
母亲一瞬间拔高声音,尖锐而刺耳,“你找奈良?我们一家,都是奈良。”
陌生人陷入沉默,然后声音缓慢了许多。“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离开的?”
“不重要了。”
“我恨他。”
“但我爱他。”母亲咬牙压下这些年来所有的痛苦,声音没有丝毫颤抖。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觉得母亲应该也是恨父亲的,但是她没有那样的勇气。
她没有勇气去恨自己费尽一切才得到的。
所以,我应该替她来恨他。
那个特意来看他的人到最后还是没再看他一眼。
是夜,父亲依旧彻夜未归。
后来我被送去木叶。母亲突然决定重新开始工作,接下了大大小小的任务,照看我的任务便交给了他在木叶的父母。
他们看到的时候,流露出一些理所应当的不知所措,还有愧疚。
实际上后来我在那里过得还好。又上了忍者学校。
家附近有一座不是很大的院子,里面始终非比寻常地安静。被好奇的同学拖去探险,虽说觉得无聊,最后也还是去了。
一如自己想象的安静,而且荒芜。
最让人欣喜的是,那里有一棵很高的树,枝桠空隙中可以看到很清澈的天空。
以后就经常会去那里转转了。但那次,却被着院落原本的主人撞了个正着。
我对这那双冷淡的白眼,觉得似曾相识。
他周身散发出不怒自威的冷冷怒气,有一种努力压抑的声音对我说,奈良家的人不属于这里。
我像是被树枝烫了一下,飞快跳下来,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委屈的感觉。
“滚。”声音很大。
来不及逃跑了,我干脆就那样从正门走了出去。
出乎意料地,他没有来追,只是手扶着那树,高傲的头低得很低。
其实见过他的次数,这几年来也不过三四次而已。每一次他都是面无表情,脚步匆匆。
后来,在二十岁生日的时候,我第一次回了家。母亲仿佛恢复了她之前的骄傲,但我还是看得出她的忧伤。
她可以忧伤我多年不曾牵挂他们的淡漠,可以忧伤父亲一如既往的冷漠,也可以忧伤自己身为一国公主却失去的许多。
只是我觉得,她不该那样的脆弱,都能让人看得出那种忧伤。
我对母亲说,这二十年里我最讨厌的人是一个叫做日向宁次的。他始终不曾真正地笑,让人觉得僵硬,像是不会融化的坚冰。
“最让我讨厌的,是他的眼神,”我忽略掉母亲强作的笑容,继续描述,“让人感觉,他不会被任何事打动——就是如此的不近人情,自私专制。据说他年轻时,还差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堂妹。”
其实我是说了谎。我最讨厌的人是父亲。
在我眼里,他比一切人都遥远,寒冷,坚硬。
母亲曾经无数的泪水让我坚信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所以,父亲死的时候,我没有多少悲伤。
父亲是怎样死的?我并不清楚。这几年抽烟抽得很凶,或许是得了肺癌之类的。
我没有费心去打听,那里我不常回去了。我几乎不曾把那里当做我的家。
只是,在他死后我却发现,他其实还是很受欢迎的。即使是那样的一个他。
他的葬礼时,我恰好在外面出任务。火影的劝我回来看一眼,但我却无所谓地拒绝。没错,我是故意不回去的。但后来那位一向大大咧咧的火影很严肃地亲自来找我,告诉我这是命令。
我定定地直视着他眼里的悲哀和冷冷的愤怒。
很多陌生人——于我而言的陌生人——都去了。
那是我为数不多的与日向宁次的会面之一。我抬眼仇恨地看着他,觉得他大概会幸灾乐祸地冷笑出来。他所不喜欢的奈良死了,而我却要替死者承受羞辱。这很不公平。
但他没有。他用宽大的袖子掩住自己的眼睛,恍惚的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他在安静地哭,然后记起他就是那个曾在冬天伫立在门口只为见父亲一面而没有见到的人。
或许他根本没有恨那个混蛋。
我最终明白,像是日向宁次那样坚硬寒冷的人,也还是会难过。
为了我那样一个混蛋的父亲难过。
这个发现可以让我觉得自己终于稍微懂得了父亲,却不可以让我减轻一丝的痛苦。
我想起小时候,母亲为我擦干泪水,然后温柔地告诉我,不要哭。
然后不动声色地抹了一把脸,然后看着袖口深色的泪迹,心想父亲你到底果然还是混蛋。
因为你让曾被母亲擦干的泪水,再次汹涌,怎么都止不下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