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吟》萧念浅

13、晴沅3

　　下雨的夜晚，秉烛夜读的扶风在风雨的飘摇中，无意间开窗的一瞥，却恰好的看见了狼狈的她。
　　衣衫湿透，紧紧的包裹住玲珑的身体，发丝蜿蜒，水滴依旧不停的落下。脚步的摇晃显示了主人的不清醒，而脸色的苍白则显示了她的状态很不好。
　　也是所谓的缘分，她抬起头，迷离而无助的眼神看着扶风，扶风心中一时不忍也就下去将她带了上来。
　　半靠着扶风，所有的重量都靠着身边的男子支撑，她迷离的醉眸徘徊在男子清雅的线条上，最终变成了一种深情。
　　“你醉了……”扶风觉得心开始狂跳，说出口的话语却是这样的温情和暧昧。
　　她浅笑，迷蒙中是别样的风情。抬手，勾上扶风的脖颈，覆上嫣红微凉的唇。
　　酒香淡淡，包含着一味胭脂的香甜，在扶风的唇齿间弥漫，那是一种他从来都没有体会的感觉。
　　心跳得很猛烈，几乎感觉不到存在的慌乱。身体开始灼热，扶风本能的抱着她，紧紧的揽在了胸口。
　　然后……就是惯常的发生了……
　　在清晨，扶风被一阵不熟悉的香气唤醒，抬眼就看见了只着袭衣的她一脸的茫然。
　　“我……”她低语，皱眉的样子惹人心怜，“我昨夜……”
　　“我会负责的。”依稀记得很多人间的男子都会说这一句，而看见她的摸样，扶风就明了的那句话隐含的不耐烦。
　　明明是你酒后乱性，惹了我，现在却娇滴滴的一幅无害样子，真是有些……恶心。
　　“不必。”她轻轻一笑，眉目间瞬间的冷傲，“我只是想要道歉罢了。”
　　扶风愕然，觉得情节似乎有些颠覆————那一句话，不是应该转换成自己的语气么？
　　“我虽然醉了，可还是有些记忆的。”她从容的起身，一件件的拾起散乱一地的衣服，缓缓的着装，淡定而优雅，“是我先勾引你的，不是么？”
　　那样的话语，在她口中说出，没有了粗俗，反而是一种超然的淡雅。扶风看着她，感觉到了一种萌动。
　　“从此后，相逢对面不相识。”她浅笑，掩饰了目光中的那一抹决绝。
　　扶风看着她，透视了她的命格————烈火蔓延灼烧，她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不屑的笑，孤高的像是一只绝世的凤凰。
　　她居然……扶风下意识的伸手，却和那个人失之交臂。
　　再后来，便是传出的丑闻，在进宫的验身中，相府的嫡女被证实了破身，依照律法要处于火刑。
　　行刑的那一天，扶风和瑶华站在人群中，看着她，扶风冲动的要去解救却被瑶华施了咒术定住了身形。
　　于是，扶风只能这么默默的看着————烈火一点点的吞噬，浓烟升腾凌乱了她姣好的容颜。那么狼狈的她呵，扶风却依然觉得她是一如既往的高华和美丽。
　　泪水渗透，一滴落了下来。扶风没有意识，因为那个人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身边的瑶华却看着那一滴泪珠，微微的叹息————落了泪的扶风，这个情劫他注定过不去了……

　　此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三生三世，在这一世，扶风终于等到了她。
　　可是，注定的，扶风的不到她。
　　她嫁入皇室，却郁郁不得宠，在经历了种种的磨难，奄奄一息的她被扶风秘密的从冷宫救了出来。
　　扶风想要用术法为她续命，然后给她一个幸福。却不知道，正是他自己的出现，晴沅的幸福才发生了转折……

　　“觉得惋惜么？”陌颜微微侧首，看着瀞祯，淡淡的笑。
　　“如果断了这份情，下一世谁都不会再受苦了。”瀞祯默默的收回目光，轻轻的颔首，道，“也是好的结局。”
　　“很快了。”陌颜缓缓的说道，轻轻的吐气，似乎终究放下了一段心事。
　　“你也要准备着，离开金陵了吧？”轻笑着，瀞祯看着陌颜，“人家的心上人死了，保不准要找你来算账。”
　　“他不敢。”陌颜笃定的说道，“我是他的主人，任何时刻都是。”
　　“那你还逃？”瀞祯戏谑的看着陌颜，眸中的笑意明显。
　　“想走就走了。”陌颜淡淡的，看着瀞祯，说道，“你来取笑我，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瀞祯闻言微微沉下脸，什么都没有说。
　　“你休要怪我多嘴，你和她终究还是要有个决断的。”陌颜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娶或者不娶，你至少要说句话吧。”
　　“那些，不是我能决定的。”瀞祯垂眸，唇边凝结起完美的弧度。
　　看着那抹修长的身姿笼上了落寞，陌颜轻轻的抬手，握住了瀞祯冰凉的手，微笑着道，“那么，就选择接受吧。”
　　“你呢？”瀞祯看着陌颜，似乎反击似的问道，“当年为什么不接受凤吟？”
　　陌颜侧首，许久，声音才低压的传来，“我和他，不同路的。”
　　“小陌……”看着这样伤神的陌颜，瀞祯收敛了不速的语气，安慰似的拍了拍陌颜的肩膀。
　　“还是想想晴沅的事情吧。”陌颜勉强微笑着，看着瀞祯，说道。
　　“想什么？”瀞祯有些不屑一顾，“等的就是时间了。”
　　陌颜不语，安静的目光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凌烟阁的方向，唇边凝结了一朵哀伤而歉然的笑意。

　　月余转眼过。
　　一日夜间，陌颜站在茶社的最高处，看着凌烟阁的方向，静静地等待着。
　　月色的银白在她淡紫色的裙裳上晕染着，勾勒出了一味深深浅浅的忧伤。长发轻卷，摇曳着阴影投射了少女的落寞。
　　一半的流朱元和瀞祯日日的辅助修养，陌颜的精神好了很多，基本可以维持真身了。她轻笑着，看着月下自身修长的身影，久违的满足浓厚的将她包裹。
　　“扶风不在呢。”瀞祯不知何时上来，对着陌颜淡淡一笑，道。
　　“他若是在，晴沅就死不了。”陌颜冷冷的，“还是不在的好。”
　　瀞祯才要说什么，就被陌颜制止了。陌颜抬手，指着凌烟阁的方向道，“看，火起来了。”
　　那是一场很大的火，烧红了半个天空，浓重的烟雾弥漫，像一条丑恶的巨龙盘横在天空之上，吸取的是晴沅的生命。
　　陌颜冷漠的看着，眼中倒映着火焰，看见了那个火中从容的女子————
　　她穿着大红色的广袖合欢裙，裙摆上的金色凤凰在火光的掩映下熠熠生辉。她轻笑着，坐在七弦琴上，素手拂过，悠然的琴声流泻，在焦木噼啪的声音中轻微却不容许谁的忽视。
　　琴声渐渐的消逝低微，连带着失去的也是晴沅的生命。终于她不支的倒在了琴上，闭合的眉目安然淡定。
　　陌颜微微的一笑，挥手卷起金色的光晕将女子瘦弱的身体包围，然后轻轻舞出一种完美的曲线。晴沅的身体就在那一间将要破败倒塌的屋子里消失了。
　　瀞祯默然的看着，那抹金色的光晕淡淡，稀薄成为了凤凰的展翅飞行，最终消湮在了虚空。叹息着，瀞祯轻声道，“终结了。”
　　“没有。”陌颜微微一笑，道，“你没有看见么?她的灵魂凝出了凤凰的形态，她的重生必然是瞩目而幸福的。”
　　瀞祯微笑，看着陌颜，心底游走过不为人知的叹息——-那么，小陌，你的幸福呢？
　　没有谁回答，着个问题就安静的躺在了他的心底，变成了一道时间的伤痕。

　　当扶风知道那个噩耗的时候，他表现的很平静。只是淡淡的看着一片狼藉的院落，唇边居然还诡异的有了细微的笑容。
　　早就知道留不住她，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决绝。
　　最后的记忆，那个女子在窗轩处轻笑，眉目如画。长发散开，软软的淌在了胸前，婉约而美丽。
　　那个时候，扶风几乎有了一种错觉————那是妻子送远行的夫君。心底忽然很是感慨，仿佛觉得有一种温暖在蔓延。倚窗盼君归…………那种凡人最简单的情感，似乎自己也可以拥有呢。
　　可是，梦醒的太快，还来不及留恋就生生的碎裂了。只有一种模糊的温暖依稀的存在，提醒着那曾经真实的感觉。
　　“扶风……”陌颜的声音越过呼啸的风，清清淡淡的响起在了耳畔，带着一味柔情似水，“执着未必是件好事情，放手也是一种幸福。”
　　扶风不语，静默的看着一片焦炭。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微微颔首，然后在众人的惊诧中转身离开。
　　空气中浮现了陌颜的叹息，只有扶风听得到。而扶风即使明白陌颜的叹息，也不愿意去思考明了。此刻的他只想静一静，回味着她的美……
　　“对不起……”很清浅的声音，陌颜站在茶社的阁楼间，看着水镜中的扶风，凝结了那一声永远不会被收到的歉意。
　　挥袖，抹去了所有的痕迹，陌颜转身。推开了阁楼青涩的门，看着微微刺目的日光，陌颜勾起唇角————又是一个离别的时候啊。
　　从高处看着西华茶苑的布局，陌颜没有一丝的留恋不舍，她淡淡的看着，目光却很渺茫。
　　扶风……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幽幽临安道，此会在何夕？
　　很快，帝都临安再见……
　　轻笑着，陌颜伫立成为了日光下的一束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