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的海》无烟小栈

4、第 4 章

　　一连一个星期，两人都一块儿早上起来跑步，然后一块儿在街边的小饭摊儿吃早饭，再各自回家准备上学。夏树海的爸妈问起来只说是班头搞了个英语加强班，要早上起来一块儿背书，也就混过去了。夏树海很不客气地把祸水向老班滚滚地引过去了，谁叫这归根结底还是他自个儿造的孽啊，哼哼，担着吧。

　　对于夏树海来说，这日子不是不美，好吧，其实对于夏树海来说，这日子其实挺美的，简直太美了。

　　是谁说过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做人不要太得意忘形这样的金玉良言？于是，这样的日子也只持续到了第六天早上。这天一早，夏树海喘着气儿跑到巷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莫莉。

　　李陶还是大咧咧地站在那里，热身，时不时捏一把莫莉的脸，摸一下她的头。夏树海不知怎的胃里突然难受起来。这本是平常的一幕，今天看起来还真刺眼。

　　也忘了跟莫莉打招呼，走到李陶面前，有些询问地看着他，眼神儿挺凌厉。李陶被看得有些尴尬，看了莫莉一眼，摸了一下鼻子，眼睛虚虚实实地看着夏树海说：“那个，本来跟莫莉约好今天一起出去的，临时忘记告诉你了，给你家打电话，说你已经出去了，所以……我们俩就在这儿等你了。”

　　所以呢，我该笑笑说没关系哈哈你们去吧我这就原道儿滚回去？夏树海心里感觉有些复杂，也不知道是愤怒是寒心，是难堪是无奈。

　　夏树海瞪着眼睛，张了张嘴，准备说点什么，只听李陶轻声说：“你回去吧。”他笑得有点儿难看。

　　夏树海眼睛里乱七八糟的感情突然一下子全暗了下来，他笑了笑，耸耸肩：“好。”然后转身走了。

　　夏树海不知道自己是花了多长时间才转过身，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大力气才迈开的脚步，可这一切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走出第一步的时候，眼泪就掉出来了，夏树海来不及惊讶。比惊讶更先一步闯进自己心里的，是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自己苦心经营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在这一刻哗啦啦碎了一地。夏树海能感觉到自己背后的那一双目光，他知道李陶站在那里看着他。可是现在，他连再转过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仿佛从这一刻起，他夏树海在李陶生命里终于成了多余，这么久的陪伴和独占，也到了尽头了吧。被自己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终于浮上心头：李陶，他真喜欢上了莫莉。同时清晰的还有另一件事，李陶，自己喜欢着。

　　以往被埋在心底不愿面对的一切，也都狠狠地浮了上来。是了，自己小时候喜欢画画，最喜欢画的，是同性的裸体。第一次有好感的人，是自己的男美术老师。还有被那老师的手抚过的，自己微红的脸。

　　回到家里，看看镜子，卸下一切冷冷暖暖的防备，自己的眼神里，一直藏着的那束和那个美术老师一样的，一抹莫名的温柔的光。无心人发现不了，坦开来就能认出同类。那光亮在旁人看来，却是无边的黑暗，一步走错，得来的就尽是责难和非议，又想起那老师当年被不堪忍受的流言逼走的情形，那些窃窃私语的人群，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或不屑或恐慌的脸。夏树海感觉到了从骨子里泛出来的寒冷，伸出手，镜子里的自己也以同样的姿势将手缓缓伸向自己，镜面冰冰冷冷。

　　用另一只手遮住眼睛，夏树海无法自制地哭了。

　　为了那巨大的无助，为了那些恐惧和那不堪面对的、在自己心里丝丝缕缕缠绕了那么久的感情。甩不开，扯不掉，丢不得，动不了，越挣扎越疼。

　　这一连串的醒悟险些将夏树海击垮。他觉得事到如今，自己真该冷静地想想，自己原来都忽略了什么，或者回避了什么，现在又该怎么办。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躲在美术老师身后，抱着那个男人哭的小孩，自那以后，他在那段日复一日的沉默的日子里学会了隐忍坚强，在越接近危险的时候，变得越冷静。

　　运动会上李陶不出意料地拿回了五千米第一名，并打破了他自己去年创下的校记录，夏树海差强人意地在五千米里捞了个第三，虽和第二名的差距有些让人汗颜，不过也算是跻身三强了不是。

　　班头自是高兴，大手一挥一百大洋班费权作犒劳，各路英雄下巴都唬掉了，不认识似地盯着自家老班。不是惊讶于他老人家突然大方了居然肯赏哥几个银子花，只是惊叹于短短数月人抠门境界竟又到了另一个可望不可即的高度。以老班这种绝顶智商倒是回答一下，要让这20来个人拿这一百块钱怎么个分法？最后大家得出结论，虽然老班智商绝对是有的，但他发银子时候的情商也绝对左右了他的智商，于是，大家悲痛地决定还是自个儿垫巴垫巴去聚餐吧。

　　临行一众人不忘手上热络脸上狞笑地邀请自家老班一起去庆功，徐班头笑得一脸明白劲儿坚决摇手说：“不去不去，你们年轻人自个儿H去吧，就别带我这跟你们几十道代沟的人去冷场儿了。”

　　大家虽满意而去心里也得抽空儿吐槽：“班头您说出这样儿的话来听起来像是跟我们有几十道代沟的人嘛？怎么怎么闻着都有一股夹带着时尚气息的诡异宅味儿呢？”

　　一群半大小伙子放开了玩儿也不是盖的，先去KTV嗨歌，再去小酒馆搓桌儿。这俗套行程一经提出，响应必然热烈，正嚷嚷着向目的地进发呢，不知哪个先出声了：“各位，咱这一波大男人挤KTV有啥意思，叫几个妞吧！”

　　众人笑，只听李陶吐槽道：“你这还没保暖呢就思□□啊？得，我说还是带各家女朋友来吧！大家一块儿也聚聚。”

　　夏树海这边儿听见了，想也没想便说：“你也真够没意思的啊，大伙儿都男的出来玩儿，你叫什么女朋友？怎么？一天不被管着你，浑身痒痒？”

　　李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站夏树海旁边儿的小五拍着他的肩膀顺竿儿挤兑：“小海，你是羡慕人家有女朋友吧，没事儿，你孤家寡人，哥哥今儿陪你！”

　　这班人一听这话哄地笑了，李陶也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夏树海堵人不成反被堵，被噎没声儿地眼瞪着小五，把他撕巴了再一脚踹垃圾桶里的心都有了。
　　小五干笑了两声摆着手说我就这么一说哈就这么一说，就躲一旁老田身后了。田奎在几个人里算是个年长的，大家平时也拿他当大哥，小五也就好惹了别人往他身后躲了，一般还是管用的。

　　最后大家还是打电话把自家女朋友能出来的都叫出来了。毕竟一群高中的小孩儿，总是喜欢和女朋友腻一块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