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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一、再回楚宁 ...

  •   秋残冬尽,春褪夏殇。一晃,竟然是几度雁走菊芳。

      清乐宫,一切如常。

      多少年来,这座本为君王微服而造的简朴宫苑荫蔽于盈盈山间,远离喧嚣,不染铅华,自然也不为人知,名副其实的世外净土。而今,院子渐渐有了人迹,岳岫山下的芸芸众生才开始记住,原来山上这座常年尘封的府邸主人本是姓魏的。

      徐风又起,高耸的银杏树下,邵云飞一边温炉煮酒,一边看着两个不改玩劣的孩子围着廊宇跑的不亦乐乎。两年时间,于己,过的异常平静,若非叶落山青,甚至很难察觉日月飞逝。可因为身边有这两个正长身体的半大孩子,偶然一眼才发觉,一个猛蹿了一头,一个也悄然宽了肩膀。

      原来已是那么久没见面了。

      他想着,心间慢慢温热,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威力。

      自从那夜,慕枫便再也没来过这座与世隔绝的山宅。不禁如此,他走后的次日,府邸中所有侍从都被悉数换掉,于是四墙内外,新的家奴只知道好生守护魏家少主,知道少主总缠着习拳脚功夫的那位邵公子是魏家的贵客。

      仅此而已。

      桂香四溢,空杯凝指,渐渐融化心神。他蹙蹙眉。果不其然,只要思绪转上那个人,胸中就又升腾那种奇异的感觉,说不清明,但时隔数载,居然固执的不曾褪去,反而愈发浓烈。

      酒是好酒,而且还是楚宁陈酿,说不定与当初的贡酒都有一比,即便在大都可能都难得一见,更别指望在这片穷乡僻壤缘聚了。结果岳岫山下一个门可罗雀的小酒馆竟能买到,瞎子也能看出,自是他特意安排过的。

      邵云飞蹙蹙眉,嘴角却忍不住提了半分。

      真是难为他,煞费苦心,想的这般周到。

      可是两年了,不招不降的前朝遗臣,他却当成客,而不是囚吗?

      “公子,门外有客。”

      思绪被人打断,邵云飞才回过神儿来。

      “客?”

      “是,说是公子的故人,这是名帖。”

      故人?

      是啊,两年了,于世人眼中,那个不识好歹的楚宁遗臣邵云飞怕是早就同卫婴之子一样生死不明不知所踪了吧?可不管天意如何弄人,而今能找上这扇门算得‘故人’二字的,是不是也只有他了?

      眉峰更紧,他甚至不觉抿紧了双唇,心间竟冥冥升腾种奇妙的感觉,莫名其妙让人迷惑。也许只是意外,可也宜或会不会是别的什么,比如欣喜。

      取了名帖,打开就见一行劲秀手迹。

      ‘陈楚菊香,逸韵天下’

      寥寥数字,脑中恍然划过那张刻骨铭心的脸孔,邵云飞心下当即一慌,立刻追问道:“人呢?”

      “没见主家,只是几个奴才赶了辆车马,说是专程来接公子赴约的。”

      赴约?他愣住,随即记起那个久远的日子,深陷宫闱的初秋下午,御花园中,一国之君尴尬无奈的杯酒独酌。

      ‘你的老家是楚北吧?喜欢菊花么?’

      不可能……难道真的要带我回楚宁?

      心中千味手上也不觉加了力道,一不小心,便将那绛皮名帖拧满褶皱。

      故人之约,你我也当得上么?他蹙眉,而后苦苦一笑。可是这故土之约,你却明知我定然舍不下。

      狡猾的家伙,原来早就防备着我避而不见,所以根本不给拒绝的机会,是吧?

      真霸道。不过却像极了你的性格。

      樊屿,依山伴水临江而建的隽秀山城。

      马蹄扎实的碾上石板路,无论城外官道还是城中街巷,到处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商贾云集,喧嚣尘上,摊贩神采飞扬招揽自家生意,酒楼隔空交叠靡靡之音,各方来客行色匆匆讨价还价,丝毫不见了两年前齐楚交兵带来的恐慌与破创。

      这般,看的邵云飞眼里,心头五味翻覆。这座城他从未来过,但因其盛产菊花名灌九州,而且又是楚宁北疆三地通商的险要重镇,于公于私都自是少不得耳闻。可如今初到,盛世繁华名不虚传,只是未曾想,这花都之首却已是江山易色,改换他主。

      适逢重阳,看着沿路家家户户都栽种的菊花美得惊艳,更衬一张张原本是楚宁百姓的喜气洋洋的脸孔,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家国天下,毕竟都只是庙堂王侯的喧嚣欲念。于百姓,于万民,忠念旧主也许真没有安居乐业来的真实重要。

      所以于他们,期盼的只是盛世安居。

      而能够这般盛世的,也只有像他那样以社稷为重的贤明圣主。

      车马停稳,揭帘的一瞬见,邵云飞只觉得闯进车内的阳光炫目的令人恍惚。其实从泷州自愿作饵拼死护卫太子逃亡那日起,他就没打算还能再活着踏上楚宁故土。而在地牢,在大都,在齐梁皇城,他每到一处都认为自己一定会死在那里,自是绝未想到,却回来了。

      兵败亡国,一晃三年。

      如今,活着,踏上的却已是那个人的土地。

      邵云飞下车,在侍从引领下进入一座宅院。帝王之尊,就算是微服下榻自然也要顾全体面,所以挑中的是城中颇为气派的府邸。宅中前呼后拥侍从无数,有过初入楚宁遇刺的教训,眼下整座院落更是被明里暗里乔装便服的大内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邵云飞边走边打量,可不曾想才转进花园门便与人撞了个满怀。

      “快快快,还不去找?!哎呦——谁啊?走路没长眼哪?!”

      声音尖利,内侍无疑,邵云飞定睛一看,原来是慕枫身边的赵喜被撞了个歪斜倒地。他刚要开口赔礼,不想对方帽子都没扶正就满脸堆笑的先请了安:“哟,邵将军您都到啦?撞着您没有?您看看,这人一老腿脚就不利落,您恕罪,恕罪!”

      邵云飞连忙客气还礼,随即见赵喜头上冒汗,就差哭出来一般难看。又扫一眼他身后个个惊弓之鸟般的内侍婢女,于是大惑不解道:“赵公公,你们这慌慌张张是找什么?”

      “不瞒将军,这、这帮奴才把太子看丢啦!”赵喜抖着拂尘边回边数落身边人,“刚才还在院子里玩瞎子摸人,您说说,这才多一会儿功夫居然藏不见了,哎呦,这不是要老奴的命吗?!”

      太子?邵云飞一听就是一个激灵。他……把灏儿也带来了?!

      “不止太子,还有玉贵妃也来了。”赵喜哭丧脸补他一句,对身后众人骂道,“都在这儿站着干嘛?一群人看不住个孩子,还不赶在皇上回来前快、快去把太子找回来啊——!!”

      邵云飞见状自知不能添乱,告辞时却被赵喜拽住,作揖连连求他若是先见到君王,千万暂且瞒下太子失踪一事,否则声张出去,那便是要了整园奴才的脑袋。他点头应诺,继续跟着领路人往厢房走,但被刚刚这一搅,也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嘀咕起来。按说不过未满三岁的孩子能跑哪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安排的屋室宽敞明亮,幽静雅致。进了门,很快有人来添茶倒水,训练有素,一看就知道也是从宫里带出来的。邵云飞客气的禀退了他们,而后推开窗户朝外打量,才见这里原来紧邻后花园,一池碧水穿园囿缓缓流淌,沿途兰草夹岸,菊光繁盛,怕是园子里最好的一间上房。

      如此优待,定然是他的刻意安排。他想,不知怎的心头竟是莫名一暖,可望天无语时才知竟是心头莫名有些欣喜蜿蜒上来,当即就是措手不及的慌乱。

      整个下午,安安静静,没人来打扰他。邵云飞见桌上摆着书卷便径自取了读,只可惜心境不宁,总觉得空落落的少了些什么,没多久已是围着屋子转了几圈。正是秋高气爽,楚北阳光出奇灿烂,蛊惑人心,重回故土,终是令邵云飞憋不住想出去走走看看。

      可踱至门口,一眼就瞄见屋外默然守着的侍从个个人高马大。他见状深叹口气,唉,也许根本就是严防自己脱逃而乔装的大内侍卫吧。不过犹豫再三,他还是硬着头皮一言不发就往屋外走,果不其然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我只是想透口气,没有要逃走的意思。再说,里外这么多大内高手,我能逃到哪去?用不着非要将我囚在屋里吧?你们要监视,尽管跟来就是。”他心间不悦,自然语气生硬,剑眉也立了起来。

      谁知那几个侍从见其动怒连忙施礼道:“将军言重了,御驾微服期间,小的们只是领了皇命保护将军安全。皇上并未让小的监视将军行动,更没有要囚禁将军的意思!”

      什么?

      邵云飞一听就愣了。

      不监视,不囚禁,出了那戒备森严的齐梁皇宫,区区几个侍卫在侧,他就不怕我再伺机逃走?

      鹄雁南飞,秋枫乱叶,突然残云遮日,脑中一晃而过的是几乎被安逸平静淹没了去的不堪旧
      事,昔日初擒苏凌瑶时的那句残忍警告刀剑一般插上心房!

      ‘你若再敢有半分妄想,朕就将她送作官妓!’

      窗外院中萧瑟风寒,愈演愈烈,撕碎本不该属于这深秋的温暖,仿佛再也拼不出早间的错觉。望着金丝瑞蕊被风无情搅乱,邵云飞当即就觉周身泛冷!

      原来他也没有忘,而且定然是狠得下手的,所以才会带灏儿和公主来。

      警告,亦或是嘲笑?

      原来是要我知道,近在咫尺,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提醒我。

      就算是时隔三年,依然束手无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三十一、再回楚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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