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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二十九、千帆乱 ...

  •   天色正青。

      当邵云飞心急火燎登岛寻人之时,慕枫还在湖边默立吹风,猛一眼看见,心就慌乱,须臾才尴尬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来人不答,反倒是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冰寒,几乎没了温度。

      居然这般逞强。

      邵云飞本想骂其一句,然而下一刻,不想人却竟是自控不得由衷而笑。

      “只是来确认一下,如此,我想便是筛验出毒物了!”

      经他一提醒,后者才发觉,整整一晚,毒的确没有发作。

      望着函匣中的那颗金丝香囊,慕枫久久无语。

      原来是它。

      “味道很像,但却不是宫中惯用的檀香,而是蛊降之物,名曰‘天荷’。”

      寝宫密闭,隔绝世事,萧太医边解释便示意乔太医将银针刺入香囊之中。须臾,取出,未见色变;然而随即探入煎好的温胃养心的汤药,则立刻乌黑了大半根针去。

      “此毒与汤药相触才见其性,若非邵将军昨日将香囊薰炉悉数撤走,怕是依旧难以察觉。”两位老太医冷汗津津,腿脚一软就跪倒在地忙着请罪:“臣…臣等无能,未能及时辨出此毒,还助纣为虐的用药,请皇上降罪!”

      “…并非太医之过,两位不要多虑,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决不可泄露半句与人知,不但如此,给朕的汤药也不可间断,要按时送至。”

      “臣遵旨……”听者惶惶应诺,退出之时互看一眼,自是心知肚明君王这番惑敌之计。不管主谋为谁,当务之急都是要尽快找出这个不折不扣的弑君贼子来,而随后到底是场何等的腥风血雨,怕是也只有老天爷知道。

      人退尽,日初升,阳光透过精美窗棂,一如既往于地上画着繁杂的图案。

      一切都必须恢复宁静,仿佛根本没有过阴谋。

      这样才能迷惑敌人,伺机找出真凶。或者说,欲擒故纵,让其留下更确凿的罪证。

      于是,邵云飞沉默的重新燃着檀香,任由婀娜轻烟漫于宫闱殿堂,沾满每一寸呼吸的空气,淹没曾经存在过的帝王家真实却又不被人知晓的苦痛。

      一切都默契无言,此时此刻,两人能清楚的感悟彼此的心照不宣。

      奇妙,又不可思议。

      “你当加强护卫,他们既能知道你我何时独自出宫,内城定然是有眼线的,万事均需小心。”

      然而,相较自身花了整夜时间都难抚平的烦乱,邵云飞临出门时的这一句劝,干净,直接,冷静的根本不含丝毫厌色,结果竟是令慕枫稍稍退泄的心潮又翻涌回来。

      于是,他叫住他,在他即将替一个伤他最深的人再度面对世间万险之前。

      “为何要帮朕?”

      邵云飞回视,问得更是平淡:“你为何不怀疑我?”

      “因为朕相信自己的眼光。”

      听者垂目,唇角泛笑,眉却愈发拧紧。

      “我也相信。”

      “……可你不恨朕么?”

      “………”

      “其实你一直都恨得想要杀了朕。”

      “………”

      “告诉朕,你究竟为何要帮朕?”

      “因为我不想让你死在他们手上。”

      良久,寝宫才飘过邵云飞这浅浅一语。平静,安详,如同无风的水镜澄湖。

      “至少,你,是个明君。”

      是吗?

      原来天意难为,残忍至极的,也不过如此。

      戍赜五年夏,齐梁国君慕枫病危。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就在满朝文武忧心如焚之际,右相一品卫国公许徵伺机上书东宫,以皇太子慕灏年幼为名,叩请太后许氏临朝听政。同年七月,晏丠王卫婴联合西北边界数位藩王集结七万兵力,以‘归朝’之名直逼域中要塞。齐梁兵马大都统欧阳寒坚守‘硖安关’严令其退兵,卫婴便上书太后请入获准,随即传出欧阳寒因抗旨下狱,朝野哗然。

      金殿之上,许氏权倾朝野;疆野之中,晏丠王把持兵权。

      大局已定。

      独独晏丠小王爷卫启星行踪不明。

      卫婴寻子心切,领兵入城的当日便进宫讨人,与东宫太后靑德宫内起了争执。然而纵有千军围城,却大意了孤身犯险,皇城禁地剑拔弩张,落人口实更是自投罗网。

      不争的谋反叛逆。

      “天下最毒妇人心!”

      箭于弦上,阵中寥寥数条人影松挺矗立,封疆王侯怒发冲冠。

      殿前高阶,齐梁太后冷面狭目,卫国公竖眉奸笑。

      “晏丠王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卫家世受皇恩,没想到你竟然敢逼宫犯上,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卫婴哼笑,剔骨目光寸寸剜上这对心机险恶的皇亲贵戚:“许徵!亏你还有脸说出世受皇恩!不要忘了,那张盟单还在老夫手上,到底是谁不忠不义,不妨让天下人评说评说!!”

      “卫婴!你休要嚣张!”话音未落,东宫太后做贼心虚勃然大怒,“光天化日,你欺主霸权证据确凿,这乱臣贼子还敢血口喷人?!”

      宝刃寒光熠熠,卫婴径直一指许氏骂道:“呸!就算天下人都唾骂老夫,也轮不到你这个谋害亲夫的女人!!如若星儿少根头发,看老夫要如何向你讨要公道!”

      盗世阴谋石破天惊,寥寥数语,便足以一石千浪!许氏一张脸孔霎那青黑不说,许徵更是暗暗腿脚发绵,站不安稳。

      “哼!卫启星的下落只有皇上知道,只可惜眼下他已昏迷多日,神志不清,问不出所以!”

      听者哪里肯信:“好!既是你们不仁,就不要怪我卫婴不义!今日见不到星儿,老夫就将那封盟单公诸于世!!”

      “本宫看你是没这机会了!”许氏狠狠一拍凤辇扶手,骂的咬牙切齿,“莽夫,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

      举手之余,弦紧弓满,只待一声令下便是一了百了的万箭穿心。

      然而,终是未有一镝离弦。

      喝阻弩兵收手之际,欧阳寒披甲佩刀现身大内,而天下兵马大都统身前居高临下巍然而立的帝王,冷静,孤傲,俯视困兽般一览楼阁下目瞪口呆的两方人马,局面一瞬狂乱!

      金銮大殿,没有满朝文武,只有欧阳寒及几名禁卫怒气腾腾刀剑相向的押解着卫婴,以及御座前进退无门的太后与一品侯爵。

      拎着那颗关系父兄暴毙真相的缂丝香囊,齐梁之君一举一动都冷静的不似凡人。

      “你们是痛快的说出来,还是要试试朕的耐性?”

      偌大的殿堂,静若死域,甚至听得见任何一人的喘息,灼炙神经的沉默残忍的凝固时间,一切插翅难飞。

      见久久没人回应,慕枫竟是诡异一笑,慢慢踱下龙座,根本不瞄经身而过的后宫之主和汗如雨下的一朝宰相,而仅仅驻足于晏丠王卫婴面前,轻贱藐视,宛若蝼蚁。

      “朕等你很久了!”

      卫婴直视君王,绳捆锁覆箍不住满满的怒火云涌:“慕枫!你这阴险小人!掠人之子,你究竟把星儿怎么样了?!”

      “阴险?与你们这帮处心积虑的乱臣贼子相比,朕哪一点算不得光明正大?”

      慕枫噙笑,微微俯身于其耳畔,将熠熠泛光的罪证略过其眼帘:“朕不过扣下你的儿子你都孰不可忍,朕的父皇与兄长被你们生生害死,若是让尔活着,朕岂非不忠不孝,人神可诛?”

      裹甲之躯猛然一挣,自是被押解侍卫狠狠摁回地面,于胸腹沉闷一击,当即便是痛得翻江倒海。但是卫婴依旧逆鳞冷笑,丝毫没有求饶退缩之意,反而挑衅更甚!

      “哼,我卫婴是早有反心,成王败寇,事到如今老夫无话可说!”他说着便将如刀目光垂落于身旁咫尺的许徵与东宫太后,“可多年扶持接应,就算是黄泉路鬼门关,老夫又岂有独行之理?!”

      “你——你血口喷人!!谁照应过你——”

      言语一出,许徵本就不似活人的脸色更现青黑,一蹿而起刚要狡辩,却不想慕枫反身一巴掌便将之掀飞丈余!

      又是一瞬死域般的静,殿内烛火摇曳,崎虬人心。

      须臾,一国之主侧首,望着卫婴淡然垂目:“篡逆之罪,株连九族,朕不信你能视死如归。”

      愕然,震惊,瞬间激怒暴躁的困兽!听者自然知道他所指何事,拼命挣扎,破口大骂,却只是更急切的暴露心中最真实的恐惧!然而君王依旧安静,目光深邃审视他的暴跳如雷,微笑,一如优秀的猎手观赏垂死的虎狼。

      人,毕竟有血有肉,更何况虎毒不食子。

      封疆之王傲杰如斯,可以承受逐鹿之殇,却难抑舔犊之情。

      恐惧,是本能,而非懦弱。

      终于,当其光芒褪尽再无可炙之时,慕枫再度上前,将那颗夺走齐梁两代帝君性命的香囊悬过卫婴面前。

      “朕知道不是你。”

      他面无表情,刚毅的宛若永世不悔的雕像,高贵,冰冷,毫无仁慈,而后突然抽出一旁侍卫的佩剑,斩断了缚在卫婴身上的锁链!

      “皇上?!”欧阳寒大惊,刀锋一横当即架上与君主咫尺可及的逆臣颈间!

      然而,慕枫却挡开臣子忠实的守护,依旧微笑的高深莫测,随即竟然将手中宝剑塞进同样震惊的无与伦比的卫婴手上!

      “你想要的,朕恩典你。而朕要的,你也要干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二十九、千帆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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