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龙]狗肉的世界》胡小白

1、第 1 章

　　我是一只战乱年代的狗。
　　作为一只狗，在战乱年代与和平年代的区别就是，更容易被人惦记着肉。
　　就像在饥荒年代，花花草草容易被吃光。
　　甚至有人给我起了名字，叫我狗肉，其昭昭野心，不言自明。
　　只有一个人叫我黑豹，我喜欢这个威风的名字。他是我的好兄弟。
　　他叫龙文章。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的龙。
　　三文鱼肉的文。
　　肉联厂印章的章。
　　人们都夸他像我。我深以为豪。

　　战乱的年代得不到一天的平静。我常常冲进深山，和山里的野狼们狼争狗斗一番，生活还算无虞。
　　不过最近我有了一份全日制的工作。我不得不放弃了这项活动。
　　最近的禅达渐渐平静了些，我的兄弟离开了很久，回来的时候极为落拓。我知道他是从江的对岸回来的。那是一个我去过的，连我都觉得艰险的地方。
　　然而禅达似乎因此安静了。平时极端不安分的他，也安份了下来。

　　雇佣我的人是一个瘸子的父亲。瘸子的父亲不瘸。这真奇怪。我本以为是瘸子的瘸是遗传的。
　　他的父亲姓孟，孟家趴蹄的孟。
　　所以说，这个姓预示了小瘸子会瘸的命运：趴蹄趴蹄，对个下联不就是瘸腿么？
　　孟先生每天给我些吃的，期望能留我看家护院，保障他书桌的清静。
　　后来小醉姑娘来我们家小住。他就常常夸我们：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或者有时是：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狗赌梨粟。
　　还有：生女有所归，鸡狗亦得将。
　　瘸子得不到表扬，于是他的脸色很难看。

　　他们对我算是满意的。我逐走了小偷，有访客来都会提前汪汪叫，甚至咬断了一个混迹入禅达的小鬼子的脖子。
　　孟先生看着很黄很暴力的情形，吓得转身进了里屋，去叫迷龙的妻子拿主意。
　　我听见他大喊：我没看够200张！！
　　……
　　从此以后他们更加相信我。
　　一旦入了一夜，我就是他们家万无一失的“民兵排长”。
　　可他们错了，若是有个人来的话，我是绝对狗腿往外拐的。
　　结果那个人真的来了，那一天，夜黑风高。
　　我本来以为他是来偷吃的，没想到他是来偷书看的。
　　他笑无声息地钻进院子来，对我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就进了书房。我跟进去，见他在书架上翻找出一本书，开始从头细细观看。

　　我趴在他脚前，打了个哈欠。
　　直到启明星升起来，他才捏手捏脚地拎了几本，对我比划了一个“谢谢”，消失在清晨的雾气之中。我以为他就这么走了，想不到第二天他又来了，来还书，来借书，来看一夜书。
　　后来，孟母发现少了书，她惊惶地对孟先生说：太可怕了，坏人那么多，咱们搬家吧！
　　小瘸子懒洋洋地反驳她：妈，您都迁了三次了，家底都被你耗穷了。
　　难得孟先生没有反驳，他说：那是位好人。你们不用管也不用怕，我什么都是知道的。

　　我恍然大悟，难怪孟先生不再在书房夜读，也许就是岔开时间，怕龙文章心里尴尬害羞。 
　　真是个好老爷子。

　　开始的时候他在看风雅的书。
　　我听到他甚至开始自己做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寺; 桃花寺里桃花观,桃花观里桃花院。
　　他赋完诗，竟然不觉得奇怪，还满脸幸福。
　　你不觉得关系太乱了么……我满脸黑线地想。

　　然后是兵书。
　　他说：兵者，诡道也。
　　他又说：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还说：一条晋江波浪宽。
　　我很寒冷。原来老孟家的藏书，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神书。 （小白注：前两者都是著名的团团同人论坛）

　　后来他又开始学英语。一个人介入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应该是很费力的。但是他丝毫没有让他的小瘸子副官教导他的意思。
　　他秉上一支小小的烛头。小心地在微弱的光线下参详揣摩。
　　这么过了一个多月。
　　某一天我外出的时候见到他，他因为无精打采地和上峰说话，被上峰旁边的亲随笑着调侃：“明明你们团现在要什么有什么，怎么还去找军需官的小妾啊？”，就被上峰一拳打倒在地。我想过去帮忙，被那个叫虞啸卿的上峰的脸色给吓跑了。
　　他当晚没来。
　　还有一天，他当着上峰的面，用还算磕磕绊绊又很简单的英语与盟军交流——尽管如此盟军也很高兴——他却脸色很不好，不经意一般追问：你的英语跟谁学的？龙文章不作声。军座严肃地说：快说！
　　我还是想上去帮忙，不过又一次被吓跑了。
　　他当晚没来。
　　又有那么一天，他和军座下棋，万年没赢过的他赢了。

　　……当晚我直接去厨房打瞌睡了。我不抱希望的。
　　但是他却来了。我有点明白了：并不是所有的事都会招惹到军座的。
　　我说：汪！（原来如此。）

　　但这些插曲都不耽误他汲取知识。
　　这一天，他又在书房里看书了，夜晚有些凉，他对着僵硬的指尖哈了口气，又如饥似渴地翻看起来。 
　　我一直静静地趴在他脚下，算是个暖炉，也算是个警报。
　　如果有风吹草动，他也好提前逃跑。
　　可是今天他失算了。我不动不叫，不代表没有状况——我僵硬了。
　　只还有一个人，让我不敢叫。
　　这个人就这么满脸冰霜地站在门口。
　　喂，你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没关系，你们不觉得大半夜私闯民宅不对么？
　　年轻有为的虞大军座环视了屋里一圈，发现没有军需官的小妾也没有任何雌性生物，他的脸色好了些。
　　然后他又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同人文章看多了吧你？我立刻满脸堆笑，撤出好几米远，想表示我是一条无论是心智还是性取向都再正常不过的看门狗。我还汪汪叫了几声，叫得很假。就是你们念“汪汪”这么样的声音。
　　龙文章一哆嗦，掉了一地的小米。
　　“你每天夜里都来这里？”面瘫的冰块发话了。
　　“嗯。”
　　“最近你的谈吐比原来更加不正常，就是因为来看书？”
　　“嗯。”
　　“你的英语也是在这里自己学的？不是跟你那个副官一句一句学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受到阵阵凉风。龙文章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虞军座的脸彻底和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龙文章低下头，像个小媳妇一样地沉默着。
　　虞军座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了然表情，走上前去。
　　“我不用你看这么多书，强迫自己学这些你不想学的学问。现在是打仗，你的头脑和方式是谁也学不来的。就算以后不打仗了，只要我还活着，你还活着，这比你有多优秀都好。”

　　他又补充了一句：英语还是要学的。方便和盟军交流。正好放了你副官回家照顾父亲母亲，别让他总是跟着。

　　“你为我这般，我很高兴。”
　　然后我看到他们两个咬在了一起。
　　龙文章气喘吁吁地推开他，看向我。脸色尴尬地说：别……这是别人家，黑豹看着呢。
　　虞师长微微`翘了翘嘴角，低声笑骂了一句。他又咬了上去，他说：它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