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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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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处北方,虽然已经春末,但是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意,但是夹杂着极浅淡极浅淡的花香,不知道是哪个角落的野蔷薇正在悄悄怒放。
豌豆不满的踢踏着腿脚,胡乱啃着嫩草,向不远处的小小砖窑张望,指望里面的人会想起有这样一匹可怜的好马,辛苦了一天,还没能吃上一口脆脆的豆子……
显然,豌豆今夜要失望了……
这砖窑似乎废弃了有些时日了,只是此刻燃着火光,仿佛又鲜活起来。
原本戚少商打算日落前赶到羊口镇,但是终究还是来不及,天一擦黑,在野外赶路毕竟不安全,附近都是荒山,野狼和山豹常在晚上出没,更有山魈和偶尔出现的虎。
戚少商一个人自然不怕走夜路,但是眼下顾惜朝受了伤,能小心些总是不错的,何况那些刺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跟上来。
因此,能在路边找到这么个废弃的砖窑,戚少商还是颇为庆幸的。
顾惜朝此刻已经醒了,精神不是很好,萎靡地裹着戚少商的外衣靠在窑洞壁上。
砖窑矮矮的,没有窗子和门,仅有的洞口处燃着火堆,可以望见火堆那一侧,豌豆正围着系了缰绳的小树来回打转。
人在砖窑里也只能弯着腰走路,戚少商一不留神就“嘭”地在窑顶上撞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眼泪汪汪。
嗯,好像用眼泪汪汪形容英雄盖世的戚大楼主有些不妥当,但是顾惜朝看着戚少商的糗样,心里的确浮现出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形容词来,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很没同情心的笑了……
戚少商揉着脑袋,将裹了干肉的面饼递给顾惜朝:“居然能笑,看来伤势没什么了?”
顾惜朝看看这冷硬的饼子,实在有些没有胃口,只是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只能啃干粮了。
接过饼子,勉勉强强地啃着,眼前递过来一壶水:“用火热过了,不过铜壶还有点烫,小心点!”
顾惜朝奇道:“水?这不是你的酒壶吗?酒呢?”
戚少商说:“你受了伤,不能喝酒,冷水也不太合适喝,我把酒倒在了柴堆上,装了水,搁在火上热了热。”
顾惜朝接过裹着衣襟的酒壶,慢慢啜饮热水,那热流从喉间滑入,散在四肢百骸,无限温暖。
顾惜朝嗅到空气里果然有淡淡的酒气,不由有点惋惜:“那是你在关外特意找来的草原白,可惜了。刚才不如喝了。”
戚少商失笑:“酒是可惜了,只是这草原白太烈,眼下我俩正在险境,你又挡不住场面了,还不是要靠我以一敌万?不小心喝醉了多糟?”
戚少商话语调侃,说得却是事实,顾惜朝知道他谨慎,却也对他为了自己能喝上热水而泼洒了心爱的酒水而感动。
顾惜朝慢慢就着热水吃干粮,看着那个男人在火光下尤显坚毅的轮廓,忽然悠悠地问,且看似无心:“我说大当家,你觉得人会有来世吗?”
戚少商在一怔:“怎么想起说这个?”
“我只是想,要是会有轮回,我们会去哪里?”顾惜朝语气寂寞。
戚少商看着火光以外那沉沉黑夜:“我想我们就像这火光,跳跃燃亮,熄灭后就会沉入黑暗再不会亮起吧!?”
顾惜朝想起那样繁华的高楼、永不熄灭的灯火、拥堵的街市、匆匆往来的脚步和车流,那些明明是现实的未来,却似乎离自己好远好远,比此际夜空里闪烁的繁星离自己还要远。
现在的自己身在前世还是在臆想出来的幻境中?
如果是前世,为何那些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都能在现实中找到对应的坐标,而戚少商却从来不曾出现过??
难道只有戚少商才是自己幻境中勾勒出来的幻象吗?可是为何这幻象如此清晰,如此让人感到灵犀相通??
戚少商看他发呆,轻轻唤他:“顾惜朝!?怎么了?”
顾惜朝一愣,回神道:“你说,如果真的有来世,我们还会遇到吗?”
戚少商笑了:“不会,世界这么大,能遇到一世已经是前因结缘,哪里还有这么多的因果?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顾惜朝不知道为什么听他如此回答心里似乎空落落的,很有些难受:“我想也是,这一世牵绊的够多了。”声音有些哑,随着火光摇动。
戚少商觉察出他情绪低落,走过去坐下,和他一起靠在砖窑壁上,两人挨着,肩膀碰着肩膀:“能好好过完这一生就好,管他来世如何?!你想,多少人在路上擦肩而过,佛家说起来,能在路上相遇已经是很大的缘分,我们两个在这一世结义结怨都有,相知相恨都全,更能像眼下一样并肩坐在这火光下,前世多少因果都该用完了呢!来世这么虚无缥缈,谁能分心去管?且顾眼下吧!”
戚少商说得实在,可是顾惜朝却知道,自己未来的生活里,没有戚少商,最起码这二十年生命中,没有!
顾惜朝侧了脸,看看戚少商:“我们做个约定怎么样?”
戚少商一扬眉,来了精神:“什么约定?”
顾惜朝道:“如果有来世,我们不做仇人怎么样?”
戚少商凝视他,沉默片刻:“不好!”
顾惜朝一怔:“为什么?”
戚少商眼神幽暗:“我想我们现在就不是仇人吧!?我没能杀你为连云寨雪恨,从我拒绝自己下手杀了你那一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同谋,有罪的话,我和你一样,不!我或者更加罪孽深重!”
顾惜朝呆住,知道戚少商一直以来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心意,虽然不曾表露明显,但却是明明白白的摆着的,但是,那情义背后的负罪感之深重却超出了顾惜朝的预料。
顾惜朝也终于沉默下来,一时间,小小的窑洞里只有柴禾在火中发出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和两个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良久,顾惜朝不曾受伤的右臂伸了出去,握住了戚少商的手:“对和错都不是我们能挑选的,命运如此,是你我的命运,也是连云的命运,如果都算罪孽,你能和我分担,我心里很高兴。”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能看见对方眼眸中自己小小的、清晰的影子,那个影子慢慢地接近了,然后,是唇上传来的温暖的触感。
凭借在幻境中的记忆,顾惜朝知道这似乎不是自己第一次和戚少商唇齿相依,记忆里两个人有着更亲密的举动,只是带着遥远未来记忆的自己却也如此自然的接受这一切,令顾惜朝有些迷茫。
虽然迷茫,但是此刻戚少商托住自己后脑的手指纤长而有力,正温柔地在自己的发间逡巡,那种亲密的感觉令顾惜朝难以拒绝。
不知道何时,衣襟都已经散开,彼此贴合在一起的身体如炙烤般火热,那一刻,顾惜朝忘记了肩上的疼痛,忘记了那些光怪陆离的现实和蛮荒血腥的战斗,眼前只有那个人,那双眼,和那颗隔着胸腔都能感觉到的心……
有种伤心的感觉弥漫在顾惜朝的胸臆,似乎此夜就是永远了,转魄散一旦燃烧殆尽,眼前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戚少商的身影从此不会再现,无论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此刻相拥的手臂和胸膛,这么暖、这么真实,能感受到痛苦和欢愉,能感受到戚少商的体温和呼吸时那热烈的气息,只是,这一切只是仿如幻影般的一场蜃梦吗??
顾惜朝痉挛般的颤抖着,狂乱地迎合着戚少商的激烈,只想要留住此时此刻的心意和热度。
火光将影子舞乱在弧形的窑洞壁上,洞外的春风沉醉了漫天的星光……
转眼间,人间芳菲已尽,时局却在这浓翠深碧的日子中微妙的动荡起来。
顾惜朝的伤势未曾伤及骨头,回到倾杯醉后不久也就好的七七八八,仅仅留下一道纠结的疤痕。
戚少商担心金风细雨楼的局面,匆匆回了京畿,果然不出顾惜朝的所料,其他京畿的势力也都受到了一些莫明的打击,四下里一时风声鹤唳,各自韬光养晦。
顾惜朝仍然照常处理来往熙州的各路消息和资料,这一日翻到了一份下属刚刚送来的报告,顾惜朝的手一滞。
那几页薄薄的纸页上,有个特殊的地名教顾惜朝心口抽紧,这半个月来几乎要忘记的事实蓦然兜上了心头:这是幻境,是那转魄散带来的幻境!
那个地名却是曾在那个遥远时空里曾经在意过的:鸣沙山!此际正位于西夏境内的肃州附近。
此际的敦煌一带犹是南北往来的要道,在荒漠里,那一带可谓水草丰美,牛羊肥硕,是难得的绿洲,自回鹘和黑汗往来中原的客旅都从那里经过,补充饮水和粮食。
只是这份急报上却提到了一个可怖的事实:十四天前,四大名捕中的追命和冷血在鸣沙山遇袭,追命重伤,冷血轻伤,眼下虽然在一路商队的护送下,穿过西夏往大宋而来,但是就倾杯醉的资料来看,追命的伤势极不乐观。
顾惜朝首先想到的是成崖余在催眠中得出的结论:自己曾看见追命死了!因此顾惜朝心里腾起了不祥的预感,这一世的追命和顾惜朝没有太多接触,只是为了那个无心无事的大男孩,心里却不由忐忑起来。
其次,鸣沙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令四大名捕竟然出动了二位仍然铩羽而归??
眼前似乎迷雾阵阵,但是顾惜朝却不由想起自己呆在幻境已经将近两个月了,这一次那堆小小的粉末竟然有如斯魔力?